第34章
殷紅豆出府之後, 在京城裏逛了一大圈, 侯府采買的嫂子們都很有經驗,哪裏的東西又好又便宜,她們一清二楚,殷紅豆買了些常用的東西和喜歡的小玩意回去。
光攢銀子是不夠幸福的,花銀子使人快樂。
殷紅豆愈發期待出府的日子, 等她回府的時候,手裏提着抱着一大堆東西, 還是廚房的小丫頭幫了她的忙, 才得以順利回到重霄院。
她拿了一些零嘴謝了人家,便将東西都整理好, 分別送給了廖媽媽和重霄院裏的其他丫鬟。
自翠煙走了之後,翠竹和翠葉與翠微愈發親近,畢竟不是每個二等丫鬟都那麽好說話的,三人倒是相處得十分和睦,重霄院愈發安寧, 甚至多了一絲煙火氣。
廖媽媽樂得見到這樣的場景, 她認為都是殷紅豆的功勞, 若非院子裏有這樣一個領事的丫鬟, 重霄院只怕和從前一樣, 與無人問津的孤冢沒有兩樣。
殷紅豆手裏還拿着一樣東西,是送時硯的, 她站在廊下朝他使眼色, 示意他出來。
時硯以為殷紅豆找他是為着傅慎時的事兒, 便悄聲走了出去,直直地瞧着她,等她說話,哪曉得她并沒說話,直接将一對護膝塞進了他懷裏,才道:“我看你老是跪在地上服侍六爺,你骨頭還嫩,天兒冷了,這玩意兒戴着,省得老了得毛病。”
時硯在內室伺候傅慎時洗漱就寝的時候,便常要跪在地上行事。
他的一身力氣,就是照顧傅慎時的時候練出來的。
時硯拿着護膝發愣,主子賞過他很多銀子和新衣裳,說起來,這算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收禮物吧,他嗫嚅半晌,才悶聲道:“……謝謝。”
殷紅豆笑眯眯道:“大家夥都有,不是單送你的,別多想哦!”
時硯登時鬧個大紅臉,拿着護膝轉身進屋了。
傅慎時瞧着時硯手裏的東西,問了問是怎麽回事,一聽說是殷紅豆送的,他停住了手裏的筆。
傅慎時繼續盯着書本,他眼皮子半阖着,并未多問,嘴邊似乎挂着淡笑,轉身即逝。
晚上殷紅豆到書房伺候傅慎時的時候,就站在一旁準備茶水,或是替他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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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而已。
一個時辰過去了,傅慎時盯着書本的某一頁幾乎一動不動,仿佛立在那處的木樁。
殷紅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琢磨什麽,眼看着要到了傅慎時平日裏要就寝的時刻,才提醒他道:“六爺,您該洗漱了。”
時硯如往常一樣,去了上房裏準備洗漱的東西。
木頭人傅慎時終于動了,他放下書,緩緩擡眸看向殷紅豆,眼神直勾勾的,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狼心狗肺。
殷紅豆愣然眨眼,回望着傅慎時,遲疑道:“……六爺有吩咐?”
傅慎時挪開冷淡的目光,依舊盯着書本看,漫不經心地問:“今天你出去都買了些什麽?”
殷紅豆嘟哝道:“也沒什麽,就是些實用的東西,奴婢保證!絕對沒有違禁的東西。”
“什麽實用的東西?”傅慎時狀似随口問道。
殷紅豆掰着手指頭數,列了一堆日常用品,又繼續道:“給廖媽媽的提神膏,翠微的梅子幹和豬肉脯,翠葉和翠竹倆人各一對耳墜子,時硯的護膝,就這些,沒啦。”
就這些,沒了。
所以,每個人都有,就連時硯也有。
傅慎時半垂眼眸,長長的羽睫蓋住深沉的眸光,臉上似結了一層薄薄的冷霧,陰冷而沉郁。
書房裏一片死寂。
殷紅豆在他身邊待了這麽久,多少也覺察出一些傅慎時情緒變化的特點,她絞了絞手指頭,猶豫着道:“那個……其實奴婢也有想給六爺買東西。”
想給?
那就是沒給。
傅慎時眉頭微擡,冷淡的眼神投射過去。
殷紅豆頭皮一緊,繼續往下說:“給他們買的都是小東西,便宜不貴,奴婢心裏最重要的當然是六爺,後來路過一家書齋的時候,想着六爺平日裏最愛看書,就想給六爺帶一本書回來,奴婢左看右看,精挑細選,還是舉棋不定,哎呀,還差點被人趕出來了呢!誰讓奴婢一看就是買不起書的窮人。”
她見傅慎時面色漸漸好看了一些,說的愈發起勁兒,道:“奴婢都還沒給六爺選好書呢,哪兒能被趕出來的呀,奴婢死皮賴臉地留在哪兒翻了好多本書,終于找到了一本相當特別的書,奴婢敢保證,六爺一定喜歡!”
一邊說,殷紅豆一邊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
傅慎時挑眉問她:“書呢?”
殷紅豆邁着小碎步湊過去,噘着嘴道:“奴婢都說了是特別的書了,那店裏僅此一本,賣價也高,奴婢雖然喜歡銀子,可是奴婢給六爺花錢還是舍得的!哎,就是可惜了奴婢今兒沒帶夠銀子出去,本來說先預定下,回來取了銀子再買,誰知道好書不等人,另有一個富貴公子買了去,奴婢便是氣得想和書齋老板和那買家打一架,卻顧忌着長興侯府傅六爺大丫鬟的身份,只好望書興嘆,哎哎哎!”
她一臉惋惜模樣,幾欲流淚,還真叫人将信将疑。
傅慎時冷哼一聲,道:“實在是趕巧的很。”
殷紅豆神色悵然道:“那可不咋地!”她立刻又眉飛色舞地道:“雖然奴婢書沒買成,可是奴婢天賦異禀呀!看過一遍後,就将書中的內容記下了!”
傅慎時眯着眼睛,眼神裏似有疑色,這丫頭學寫字都那麽慢,還能有過目不忘的奇才異能?
不可能。
絕對是為了糊弄他。
他問她:“你既記下了,為何不同我說?”
殷紅豆委屈巴巴地細聲道:“因為奴婢心想着,腦子裏記下又有什麽用,到底不是原版書籍,倘或自己臨摹來送了六爺,您不喜歡可怎麽好。所以奴婢本來想告訴六爺這件事兒,又怕您空歡喜,索性不如不說,沒成想六爺反倒是誤會奴婢了。奴婢發誓,奴婢不管去哪兒,最惦記着的終究是六爺呢!”
傅慎時扔了一疊幹淨的白紙過去,道:“原不原版沒什麽要緊,你既記得,便寫下來吧。”
殷紅豆搖搖頭,神秘一笑,道:“奴婢說了這是奇書,和一般的書不同,這些紙太小了,可寫不下裏邊的內容,得畫紙才行。”
傅慎時随手在旁邊的青花大肚缸裏撿起一卷宣紙,遞給殷紅豆,道:“這個夠了?”
殷紅豆接過宣紙,道:“夠了,六爺等等奴婢,奴婢去找些東西。”
話音剛落,她就溜出去了,傅慎時交握着雙手,不以為意地靠在輪椅上,他倒要看看,這死丫頭又要玩什麽把戲。
不過半刻鐘,殷紅豆就找來了早就用柳條燒好的炭筆,和翠微用來做衣服用的尺。
傅慎時眼眸微閃,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殷紅豆拖了一個凳子到吃飯的圓桌那邊,她鋪陳好宣紙,拿了幾個鎮紙,壓住四角,背對着傅慎時,道:“六爺一會子就知道了。”
傅慎時坐在書桌裏邊,不便行動,他養神閉目,淡聲問道:“要等多久?”
殷紅豆頭也不回,低頭答說:“一刻鐘足矣,那書上的內容極小,奴婢怕六爺看着費眼,畫大些方便您看。”
倒是貼心。
一刻鐘過去後,時硯都進來了,他見主子沒有洗漱的意思,便垂手立在一旁,并不說話,餘光卻好奇地朝殷紅豆那邊看去,不知道她又在搗什麽鬼。
殷紅豆畫完了東西,直起腰板伸個懶腰,便将大幅宣紙拿到了傅慎時面前,笑眯眯道:“您看看。”
傅慎時看着方方正正的幾個圖形,皺着眉頭,道:“這是什麽?”
殷紅豆道:“奴婢看着那書上寫的字兒叫‘迷宮’,玩法就是從入口想辦法走到出口,這兒,奴婢都标記了。”她清秀的手指頭點在宣紙上,火光明亮的兩只燙金大紅燭下,她的手指白如青蔥,指頭粉嫩如珠。
傅慎時目光略頓了片刻,便仔細端詳着幾個圖形,擰眉問:“就這樣而已?”
殷紅豆得意笑道:“六爺可別小瞧這個,奴婢當時試過了,可不容易走出去呢!”
她從前雖然做的是文職工作,學的其實是偏理工科的東西,念書的時候參加過很多有趣的社團小組和小衆的民間比賽,畫迷宮就是其中之一,雖然高難度的迷宮并非她原創,但她複畫過很多遍,信手拈來四副迷宮圖,并不是難事兒。
傅慎時從未見過這個玩意,尚算新奇,一時間便盯住入口不放,想看看到底哪裏是出路。
殷紅豆指着第一幅圖,道:“六爺,您看的是最難的,這個才是最簡單的,您可以先從這個開始。而且這個的玩法很多,可以一個人玩,也可以兩個人玩。不過府裏能陪您玩的人,恐怕沒有。不是奴婢吹牛,府裏的幾位爺,沒有人能在一炷香功夫內走出去!”
傅慎時似信非信,他目光挪向第一幅圖——難道真有這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