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遮州

楚清姿從賬房裏出來, 就見謝淮立在不遠處,提着鳥籠等她。

“又籠絡誰去了?”他淡淡道。

畫眉在籠裏蹦了蹦,歪着頭盯着楚清姿看。

楚清姿俯下身, 用手指輕輕扣了扣籠子,低聲道:“什麽叫籠絡, 我叫交流感情。”

沒聽到謝淮接話, 她擡頭看他,輕笑了聲道:“只叫什麽名字來着?”

陽光明媚, 灑落在她肩頭,将發梢染成金色。謝淮不自在地挪開目光,低聲道:“清明。”

“為什麽叫清明,清明節養的?”楚清姿笑吟吟地盯着籠中的小鳥, 頭頂卻傳來謝淮的聲音:“不是, 只是胡亂起的。”

“樣啊......”她沒在多問, 直起身道,“世子沒其他事,我便先走了。”

說罷,她剛要離開,被謝淮輕輕側身擋住, 垂眼看她,道:“江南那邊來人回信了, 說他走不開,過段時間我可能得去江南一趟。”

楚清姿微微怔愣, 明白他是為了上次所說的名醫一事,輕聲問:“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他身體有疾, 沒辦法長途跋涉,只能我去。”

若謝淮走了, 侯府萬一出了什麽事可怎麽辦。

思及此處,楚清姿立刻道:“那我去,我現在就收拾東西......”

“你去什麽?”謝淮蹙眉道,脫口而出道:“過些日子入秋,江南濕冷,你的腿受得了?”

聞言,楚清姿啞然地看着他,良久才讷讷道:“你怎麽知道我有腿疾?”

“廢話,”謝淮不耐答她,“你十五歲那年冬天笨手笨腳掉進水裏染上腿疾,家塾裏誰不知道。”

楚清姿:......

那年冬天落水,就連謝淮都知道她落水染了腿疾,顧絮時卻不知道。

她長長抒出口氣,說道:“那我也要去,本就是家事,世子幫我尋到名醫,我已經感激不盡,怎能再勞累你去江南。”

“好好說話。”

“......我去就行,你去了侯府怎麽辦。”

聞言,謝淮緩緩擡眼看她,語氣懶散敷衍,道:“不是還有你麽,我娘,二夫人,敬恩敬竹,澄蘭核桃,你不是混的很好?”

楚清姿咬了咬下唇,忍住回怼他的沖動,說道:“可是......”

忽然間,謝淮靠近過來,伸手在她耳畔輕輕碰了碰,身上随之裹挾而來淡淡的冷松清香,灑在楚清姿的頸側,低聲道:“沒事,三四天就回來。”

說完句,他若無其事地把鳥籠塞進楚清姿的手心,與她擦身而過。

“挂樹上。”

楚清姿莫名臉上發燙,回頭瞪了一眼謝淮,将手心裏的鳥籠挂在樹梢上。

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靠那麽近的。

甫一回到院裏,就聽喚荷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小姐,老爺說夫人出事了!”

老爺,夫人?

楚清姿瞳孔微縮,連忙道:“哪個夫人?”

喚荷急出了眼淚,說道:“相府那邊傳來消息,說夫人從馬車上摔下來,現在還在床上躺着呢,老爺差人過來叫你去一趟!”

聞言,楚清姿哪還顧得上什麽賬本,連忙道:“備馬車!”

一路上,楚清姿心驚膽戰,直到到了相府,慌張地闖進楚夫人的房內。

“娘!你怎麽樣?”

房內立着楚相和一位老大夫,見楚清姿慌亂,楚相低聲道:“大夫說沒什麽大礙,就是腿傷了些,不便舟車勞頓。”

楚清姿怔然擡頭,問道:“舟車勞頓,要去哪裏?”

聞言,楚相長嘆了口氣道:“你外祖身體不太好,遮州傳來消息,說最近幾日就快不行了,你娘聽完消息便昏過去,從馬車上跌下來了。”

楚清姿頓時明白過來,楚相般急切地差人叫她回府,怕就是因為此事。

“我去。”楚清姿低聲道。

楚相本就是個意思,只是不好直言,讓一個女兒家跋山涉水到遮州,去找多年未曾再見過的外祖家,實在是太過為難了。

可楚夫人腿摔傷,家中上下再無和外祖關系緊密的人适合去,只能叫楚清姿回來。

見她答應,楚相撇開眼去,嘆息了聲:“你一人去我不放心,可世子那邊......”自從上次謝淮潑了楚清姿茶水後,楚相便一心覺得謝淮定然是不喜楚清姿的。

如今楚清姿外祖家出事,謝淮怎麽可能會為了楚清姿去遮州一趟。

“世子也會去,爹,你放心。”楚清姿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說道:“他本就要去江南,世子武功在身,肯定會沒事的。”

正好借此機會,她可以跟謝淮一起去看看江南那位名醫是否真的了解他爹的病症。

楚相有些狐疑道:“你确信世子會跟你去?”

“會!”楚清姿點頭,小心翼翼地為楚夫人擦去頭上滲出來的細密汗珠,又道:“爹,世子雖然脾氣讨厭了些,但是人很好。”

“你喜歡時看什麽都是好的。”楚相愁眉不展道,頓了頓,又說:“昨日侯府派人來商議了件事,你可知道?”

楚清姿動作微頓,低聲答:“是楚漣容的事吧。”

“嗯,是你做的麽?”楚相深深看她,道,“爹不希望你們姐妹相争,你也知道,我愧對漣容。”

聞言,楚清姿擡眼看向他道:“爹愧對她,可我并不欠她,非但不欠,反倒從未害過她分毫。”

楚相剛欲再多說幾句,就聽楚清姿繼續道:“昨日裏,我險些挨了侯府家法,是楚漣容從我房中偷了給顧絮時寫的詩,僞裝成是我在侯府所寫的。”她定定地看着楚相,道:“即便如此,爹還是會認為我做得過分嗎?”

“什麽?漣容偷的?”楚相微微驚愕,随後又道:“是不是一場誤會,漣容自小長在相府,何來的本事将人脈眼線放到侯府去?再說了,她麽做有什麽好處。”

楚清姿一字一頓,無比認真道:“一來,那信本就是我寫,她捏準了上面有我的筆跡,我無法否認。二來,她送到侯府後,就算沒能成功挑撥離間,也能讓世子對我心中産生隔閡。第三,除了楚漣容,爹認為是誰能輕易出入我在相府的房間?若爹認為與她毫無幹系,那清姿也不必多言了。”

她爹好歹為一國之相,不至于想不通。

言盡于此,楚清姿收拾好便要回侯府同謝淮商議去遮州的事情,卻聽楚相在身後又道:“嫁人是一輩子的事,你把你妹妹推向火坑,又有什麽好處呢?清姿,給她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爹去教導她。”

“若是我在那個火坑,爹如何作想?”楚清姿回頭看他,眸光微閃:“爹,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她先引誘我所嫁非人呢?”

當初的事情,她不想再提,但絕不代表楚漣容就是無辜清白。

說完句,楚清姿轉身離開,沒再看楚相臉上驚愕萬分的神情。

臨走前,楚清姿讓喚荷去把她房裏剩下的不該有的東西全燒了,而後又叫小厮将書房幾本詩詞歌賦班到馬車上。

謝淮幾日麽好學,想來她平常看的些書,他也能用得上。

楚清姿立在相府門前的馬車邊,靜靜等着喚荷收拾完,一回頭卻撞上了提裙而來的楚漣容。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楚清姿眸光微暗,只欲當做只蒼蠅擦身而過,卻被楚漣容出聲叫住。

“姐姐。”楚漣容緩緩回頭,手心裏捧着只通體雪白的貓兒,輕輕笑了聲,“怎麽今日得興回府?”

楚清姿淡淡看她,說道:“家裏的狗可以賣了,我回來看個熱鬧。”

楚漣容笑容漸漸消失,知道對方在暗諷自己,轉而低聲道:“對了,姐姐見過絮時了沒有?聽說宮宴上你們好像出了些小矛盾,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需要,你幫自己縫好嫁妝便是。”楚清姿頭也不回,剛要離開,卻見拐角處立着一清凜身影,沉沉地看她。

她心頭頓時慌亂,對身側小厮低聲吩咐道:“去叫喚荷快來,要回府了。”

小厮剛應聲下來,楚漣容目送那小厮跑回府去,輕輕笑了聲,說道:“姐姐別怕,絮時就是有些話想對你說,就算不再喜歡,基本的禮儀總該有吧。”

明顯的圈套。楚清姿淡淡道:“有什麽在說便是。”

“那可不......”

“好。”楚漣容還未說完,就被緩緩靠近來的顧絮時打斷,顧絮時輕聲道:“我想跟你談談。”

他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楚清姿,卻叫楚清姿忍不住想冷笑一聲。

她知道,顧絮時慣會一招。

“談談可以,有什麽事說吧,我夫君還在等我回去。”楚清姿立在原地,無動于衷地看他。

聽了楚清姿的話,顧絮時臉色如常,

只是聲音莫名多了絲寒意:“放心,只幾句話,随我來。”

楚清姿眉頭微蹙,說道:“就在說。”

“我走,姐姐你們聊。”楚漣容伸出手,輕輕搭在楚清姿的肩上,附在她耳側柔聲道:“還有,多謝姐姐幫我尋的好夫婿。”

她聲音陰冷,如同毒蛇般攀附上人的耳膜。

楚清姿唇角微勾,答道:“不用謝,你應得的。”

話音剛落,楚漣容笑容更冷,頭也不回地走回相府。

待她走後,顧絮時神色疏淡,低啞着聲音,道:“楚清姿,你不是很想見我一面麽。”

“我什麽時候......”楚清姿剛要反駁,卻忽然哽住了喉嚨,她愕然看他,渾身不寒而栗。

“什麽意思?”

“大雪隆冬之日,你跪在我房前,不是想見我一面?”顧絮時眸光陰郁,朝她更近一步:“如今,我現在就在。”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