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令牌

聞言, 侯夫人擱下茶杯,緩緩道:“這麽多年來,侯府不曾虧待過她, 明日,”她把目光挪向謝淮, 道, “你進宮去,替我求份賜婚聖旨, 多貼些嫁妝,想必那李卓也就願意了。”

二夫人震驚不已地看向她和謝淮,侯夫人願意從佛堂出來就足夠叫她驚訝的,出來之後竟然還跟謝淮說話, 擱到從前簡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謝淮起身道:“兒子知道。”

他自然樂意去做, 這麽長時間被謝顏煩的透頂, 誰愛要這個燙手山芋誰要吧。

不一會,謝顏果然氣沖沖地回來了,甫一進前廳就開始跟人哭訴:“侯夫人,二夫人,你們可要給我做主啊, 侯府不能叫人這麽欺負!那相府的臭丫頭實在是沒教養,一點廉恥都沒有!”

話音剛落, 楚清姿緩緩擡眼,看向她, 道:“相府的教養,怎麽了?”

“你還有臉說怎麽了, 你那妹妹跟你一樣不知廉恥,上趕着要嫁進尚書府,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謝顏指着她便罵,卻在謝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聲音戛然而止。

看來她還記得上次謝淮的“忠告”。

她是氣急了,她就是不明白那個楚漣容有什麽好得意的,靠着些狐媚子的手段想要正妻之位,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謝顏把目光轉向侯夫人,登時跪下來道:“夫人上次說要替我求聖旨的事不知還做不做數,在侯府這麽多年,顏兒可從來沒有求過您什麽事。”

聽她說一句話侯夫人就煩了,她輕吸了一口氣,道:“自然是要做主的,方才我們已經說過了,明日便教謝...教世子去宮裏求請賜婚聖旨。”

話音剛落,謝顏臉色突變,道:“侯夫人,謝淮他肯定不願替我求聖旨的!他根本就不想讓我嫁好!”

她剛說完,擡眼看去,卻見侯夫人臉色微沉,冷聲道:“我常居佛堂,深入簡出,沒怎麽管教過你們,雖說侯府不重規矩,但不代表沒有規矩。謝顏,侯府是沒教好你。”她忽然起身,睨着謝顏,道:“我乃诰命夫人,可以直呼世子姓名,你呢?你比我這诰命還要金貴?”

最後一句,她冷冷地吐出來。直吓得謝顏神色蒼白,癱軟在地,良久,顫顫巍巍道:“顏兒知錯了,只是世子、世子他向來不甚喜歡我這個姐姐,怕是......”

謝淮輕輕笑了聲,道:“你放心,娘讓我做的事情,我定然不會忤逆。我不像某些人,不懂尊卑有序。”

謝顏鐵青着臉,恨恨地看着謝淮,只要她能嫁進尚書府,她定然要讓李卓好好對付謝淮,她要讓謝淮後悔對她做過的一切!

“你也聽見了,若是此事不成,世子有我說教,沒別的事你回去歇息吧。”當着三姨娘的面,侯夫人還算給三房留了些臉面。

從老侯爺死後,侯夫人惦念舊情,從未苛責過她們。這一家女眷孩童,便漸漸失了規矩,她也知道,謝顏他們敢對謝淮不尊重,其實都是看自己的臉色,從前她逼謝淮造反,沒給過他半分好臉色,謝顏便見風使舵,覺着自己也能占謝淮一頭。看來,也是時候好好整頓一番。

“即日起,若再讓我看到有誰不敬世子,不尊長幼,不懂規矩,一律家法伺候。”侯夫人風輕雲淡地說完,瞥了一眼立在原地發怔的謝淮,道:“跟我到佛堂,領着你那好媳婦。”

謝淮回過神來,低聲道:“是。”

在他們走後,謝顏脫力般地撐起身子坐回座位。無不怨恨地想到,反正她也要嫁人了,馬上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再也不整日跟着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過活。

至于侯夫人,呵,她不會真以為她養出來的兒子能有什麽出息吧。

她啐了口,掩去眼中的陰毒。

而佛堂裏,婢女點好燈後,便被侯夫人揮退。

“叫你們來,還有一件事要說。”侯夫人随意地坐在小榻上,倒了杯楚清姿從江南給她帶回來的清茶,又喚了聲道:“謝淮。”

謝淮擡眼看她,輕輕應聲。

“去大佛後面,底座處摸一摸。”

他神色微頓,立刻照做,走到大佛身後稍一伸手,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塊金箔令牌。

“這是......”謝淮翻來覆去看了看,上面只寫着秉年二字,“秉年...是爹的名字。”

侯夫人習慣性的冷哼一聲,道:“虧你還記得你爹叫什麽,拿過來。”

謝淮抿了抿唇,将那令牌遞進侯夫人的手心。

侯夫人頗為懷念似的碰了碰上面的字,緩緩道:“這是...你爹當年帶兵打仗似的令牌。”

聞言,謝淮微微一愣,道:“爹打仗時的将軍令在我手裏。”

這個令牌,卻是他從未見過的。

侯夫人淡淡地道:“你拿的那塊,是狗皇帝給他的令。”她将那塊寫着秉年的令牌捏在手心摩挲片刻,道,“這一塊,是你爹當年攜十萬大軍奪權舉.事時的令。”

當年先帝昏庸無道,暴戾恣睢,天下大亂,四處多有造反起事,這塊令牌,就是謝秉年當年造反時的軍令。

“所有跟着你爹當年打江山的人,都識得此令,你好好收着,雖說當年的人已經四散奔逃,已經沒什麽處,但這令牌是你爹留給你的唯一的東西,權當留個念想也好。”頓了頓,侯夫人又道,“那塊狗皇帝給的将軍令,還不如燒了柴火。”

謝淮伸手接過,仔仔細細地看過上面的字,仿佛只這樣看着,還能回憶起他爹當年的樣子。

從小到大,他确實盼望着成為他爹那樣的人,可是太難、太累,他不可能像他爹一樣的胸懷能救下存心想害自己的人。

“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為什麽你爹要救他?”似乎看出謝淮心裏的疑惑,侯夫人緩緩道,“那是因為他見過太多狠毒無情的人,他想讓這江山有一位文人明君。”

謝秉年一直覺得武臣殺伐果斷,毫無人情,至少他帶兵多年都是鐵血手腕,包括他起義的原因,也是因為當年的先帝太過無情狠毒,殺氣太重,每年都要不停的打仗征戰四方開辟疆土,百姓民不聊生。

“他以為,只要文人坐上這個位子,興許就會國泰民安,百姓也能少了許多戰争的苦難。”

他的看法是對的,至少不能說是完全錯。狗皇帝當年登基之初,确實是做過許多好事,而且厭戰厭殺,甚至多次廢武興文。

可是,越到後來,皇帝便越來越在意自己的位子,在意自己至高無上的權,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于是他奪兵權,散軍隊,讓文臣號令武将,甚至在鄰國挑釁時,選擇以和親息事寧人。

“和親!何等的恥辱!”侯夫人憤恨地道,“他把自己的女兒當成工具嫁出去,絲毫不管是不是以肉飼虎,再這樣下去,觊觎大魏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可是他根本不在乎,他沉迷于這盛世王朝,沉迷于歌舞升平,沉迷于身側美姬的楚腰蛴領。

見她說的激動,楚清姿連忙上前為她順了順氣,許久,侯夫人才揉了揉額角,看向謝淮,冷笑了聲,道:“不過你放心,就算他再怎麽畏懼武将,厭恨侯府,最後定然還不是要來求你,替他安定邊疆。他別無選擇,這是他自己造成的,這也是——他一直猶豫沒有殺你的原因,他還需要你幫他打仗。”

楚清姿想起前世便是如此,皇帝派謝淮去征戰邊疆鎮壓鄰國,卻不管他是不是能贏,只給了他很少的兵,他打了勝仗,皇帝便會想盡辦法對付他,他打了敗仗,所有罪名都可以扔在他身上。

這是什麽道理?

她不明白。

這該是為國征戰的戰士應得的獎賞嗎?一身傷疤回來,卻被他以生命所守護的帝王想盡辦法趕盡殺絕。這江山,到底是為誰而守呢?

為什麽,憑什麽,誰來解釋,誰來回答,誰來告訴他該怎麽做才不算負罪,誰給過他退路,誰給過他生路,誰來教他如何守衛這樣一個殘敗腐朽的國家,保護這樣一個無能善妒的帝王?

她緊緊蜷緊了手指,渾身難以抑制地發抖。

卻聽到身旁傳來謝淮懶散的輕笑聲,低低道:“沒事。”

楚清姿忍不住道:“什麽沒事?”被人算計成這樣,她胸腔郁着股火氣,謝淮還能沒事?

他伸手把那令牌擱進懷裏,垂下頭去,輕聲道:“就算他要算計我,仗還是要打的。”謝淮擡起眼,聲音淡淡,仿佛從來都是那般随意,“爹是護國将軍,我也該是,不管龍椅坐得是誰,不管他要怎麽害我,我都該去打仗。”

于他而言,保護大魏,何嘗不是保護這裏的侯府和家人?

楚清姿怔怔地看着他,前世今生,謝淮都選擇了同一條道路,哪怕前路荊棘叢生,千難萬險,他也從未退縮過半步。

這才是,她心中那個謝淮。那個從小到大她一直想看到的保家衛國鐵骨铮铮的永安侯的兒子,果不其然,和老侯爺如出一轍的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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