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阿蘿花了一整天時間都沒能讓自己睜眼, 沒想到因淩禦寒的哀傷和寶貝們的哭聲, 心痛得蘇醒。
從她生完孩子昏迷到現在已經三天過去了,所有人都留在阿蘿的院子等候。
一聽說阿蘿醒了,這些人也顧不得已是半夜三更,都過來了。直到林師窈診脈說阿蘿沒事了, 大家才放心地回去休息。
衆人走後,側躺着看孩子的阿蘿想跟淩禦寒說說話, 一擡頭沒找到人, 開口問道, “王爺去哪了?”
被她這麽一問, 正在給她涼熱湯的青栀才發現屋子裏少了個人。
青栀向來冷靜自持, 只是因為阿蘿突然蘇醒有些激動,才沒注意到周圍。
“剛剛還在的。”青檸端着熱水盆走過來, 盆邊上還搭着兩條帕子。“好像是在成姑娘進來的時候, 出去的。”
青檸擰幹個帕子,幫阿蘿擦拭着手腳。看着一旁熟睡的兩個娃娃,不由感嘆, “娘娘小郡主和您太像了。”
阿蘿光顧着高興來着, 還沒仔細看他們像誰, 聽青檸這麽一說,趕緊讓她們又點了兩盞燈。別說, 小南絮還真是越看越像自己。
“小亦辰倒是很像王爺。”那眼角眉梢和鼻子絲毫沒有因還是奶娃娃而顯得單薄,反而有些他父王的英挺。
“兩位小主子還真會随呢,一個像娘娘, 一個像王爺。”青栀蹲在床前,把涼好補湯喂給阿蘿。
青栀這話不是哄人好聽的,兩個孩子确實會長,一個随爹一個随娘不說,還挑着兩人的優點繼承。
根本不像産婆之前說的,什麽剛出生的娃子不好看,像小紅猴子。再一看她們的小主子,那真是天生麗質的粉團子。
此時的青檸已經屋裏屋外找了一圈,都沒看到淩禦寒的身影,只好又去了隔壁院子尋人,結果壓根兒不見人影。
青檸空手回歸,又怕阿蘿憂思多慮,只好編個由頭,
“王爺去了書房,說有急事處理,交代娘娘好生休養。”
原來是去了書房,想必這些天積攢了許多正事,阿蘿身體乏了,眼睛也睜不開了,便沒多想,吩咐青栀去煮碗參湯送過去,又讓青檸把孩子帶下去,便安心睡下了。
剛醒來的阿蘿身體極其虛弱,擡手都費勁,自己根本照顧不了孩子。幸好乳母是早就備好的,四個乳母喂養兩個孩子,i也不用她操心。
一連三天,阿蘿都沒見過淩禦寒,起初以為他忙着處理公務,也許在她睡着後回來過。可昨天半夜她醒了兩次,仍舊沒看到他。這才察覺到不對勁兒。
“王爺還在忙?”
“應該是很忙吧。”青檸放下手裏的布匹,想了想說道,“王爺這幾天好像早出晚歸,并不在府裏。”
年節剛過,他有什麽要忙的?阿蘿靠着床頭,随手撥弄着帷幔上的珍珠穗。
“你可知他去哪了?”
青檸搖頭,“這兩天奴婢連韓五都沒見到。”
拼命生下雙胎的阿蘿身子很弱了,每次醒來一個多時辰,眼皮就睜不開。只不過今日要比前幾天情況好些,多坐了一會兒,才躺下。
一個人躺在床上,看着床邊的珊瑚色的六合同春紋帷幔。上面的梅花鹿正銜着靈芝在樹下,而它上面則是一只振翅高飛的白鶴。
這帷幔還是初一那日換上的,是淩禦寒親自選的,非說“鹿鶴同春”圖案有着吉祥寓意。
阿蘿摸着上面的紋路,想着那天兩個看着新帷幔的喜悅,與此刻的孤獨相比,十分慨嘆。
那人是真氣着了。早上成墨韻過來時,把這些天的事都告訴她了。這下真是犯愁了。
真是的,那麽大個人了,怎麽還跟自己的孩子置氣吃醋。
可是,她要怎麽做呀!
阿蘿實在太虛了,同時孕育兩個孩子幾乎掏空了她的身子。屋子裏寂靜溫暖,愁着愁着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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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娘娘又念了您一整天。”守夜的青栀見淩禦寒風塵仆仆地走進來,連忙上前見禮。
“她……還好嗎?”淩禦寒只是想過來掀開簾子看一眼,一眼便離開。可聽說她想了他一天,又忍不住想多待一會兒。
“比前幾日睡得時間短了,白天跟小主子同睡了午覺後,還陪着玩了一刻鐘。就在睡前還在問您回來沒有。”淩禦寒不是不在,而且不知道怎麽面對她,所以都是每天夜裏過來看一眼再走。
他讓人解開披在他身上的大氅,才掀開簾子走進去。
黑色狐裘脫下後,露出一雙裹着白布的手,細看之下,掌心處的白布已經被暗紅浸透。
“王爺受傷了,怎麽不先去換藥包紮?”青栀拉住韓五,悄聲問道。
“主子心情不好,在校場上傷了手。又到後山雪地裏騎馬,那雙手……”韓五嘆氣,“只怕得養一陣子了。”
青栀皺眉,“你怎不知勸勸。”
“除了咱們娘娘外,恐怕別人是勸不了的。”韓五委屈啊,他沒勸嗎?主子不聽啊。
這下青栀也嘆氣了,兩位主子,一個自傷避而不見,一個虛弱求而不得,這麽下去可怎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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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寒冷,在外奔波一天的淩禦寒跨進內室的門檻後便忍着痛意退去了一身寒涼的外衣後。
越是靠近床邊,淩禦寒的心裏越是發疼。
拉開帷幔後,坐到床邊,雙手搭在膝上,借着室內微亮的燭光,目不轉睛地看着安睡的阿蘿。
淩禦寒坐在床邊看着她的睡顏,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慶幸和苦澀。
她終于肯醒來了,可他卻不知道要怎樣面對醒來的她。
那日他無論說什麽都喚不醒她,可兩個孩子才哭了兩聲,她便睜開眼了。
原來,她只在意孩子。
“兄長。”阿蘿習慣性地用臉頰蹭着枕頭,小手搭在枕上,無意識地喃咛。
她夢到他了?
這聲兄長必是喚他無疑。
淩禦寒死寂冰冷的心底,突然在裂縫中冒起一絲熱氣。
其實他進門後最想做的事就是拉她醒來,狠狠地抱住她。只是心裏苦,手上又有傷,這才勉強自己靜坐在一旁。
然而聽到這句兄長後,他還是經不住誘-惑,伸出露在白布外面的手指輕輕摸着她的柔軟的臉頰。
只是他的輕觸,剛好叫醒了她。
“你手怎麽了?”突然睜開眼的阿蘿,被他受傷染了血的繃帶驚到,擡手就握住他的手腕,“怎麽弄傷了?”
上面滲出的血跡刺眼,阿蘿眼底湧出一股濕潤。
淩禦寒驟然抽回手,目光轉向床頭那側的屏風上。“沒事,小傷。”
兩人一個看他,一個看屏風,半天沒有聲音,直到阿蘿忍不住問他,
“你怎麽不看我?”
淩禦寒慢慢轉過頭,深邃眼眸緊緊盯着她。
不看不知道,他這一轉身吓了阿蘿一跳。他不僅手上有傷,整個人像是害了嚴重的病似的,瘦了一大圈。
“你到底吃沒吃過東西啊!”阿蘿知道他不是身體病了,而且心裏有道坎,一道她無意間割出來的坎。只是短短三四天的時間,他竟然把自己搞成這幅德行!
“你說話啊,你是不是一直餓着了?。”阿蘿見他眼直地盯着自己,一句話也不說,又是生氣又是心疼,眼淚刷就掉下來。
“別哭,你不能掉眼淚。”淩禦寒記得産婦是不能哭的,會哭壞眼睛。他只能用沒被包住的手指擦去她臉上的淚,“我等會兒就去吃。”
“你手是怎麽弄的?”阿蘿瞧着他小心翼翼的動作,心裏感動又生氣。他這不是自殘嘛!
“在校場擦破皮了,不礙事。”
阿蘿喊了青栀拿藥箱進來,看着他上了藥重新包紮後,臉色才好些,硬冷地開口,
“坐在這,我們聊聊。”
淩禦寒并沒想走,在他還下不了那個決心前,他想多看看她,聽聽她說話。可是已經深夜了,看她臉色又不好,只能勸她先去睡。
“你才好些,還是早點睡,明天再聊吧。”
明天?她敢說她一閉眼,這人就又不知道躲到哪裏去。她連地都下不了,上哪去抓人!
“聊聊。”阿蘿繃着臉堅持道。
“好,聊聊。”淩禦寒知道她性子倔,要是不按她說的聊聊,今晚她是不會睡覺的,哪怕用手指撐着眼皮,她也會撐到底的。
“你怎麽三天都沒回來了?”
“邊陲有些急事要處理。”
好吧,這是他的責任。她接受這個理由。但是再忙也不能不回來吧。
“你剛剛去看寶寶了嗎?他們一天變個樣兒,可好玩了。”阿蘿試着跟他提寶寶的事,雖然知道她對寶寶的态度可能是他的心結,可解鈴還須系鈴人,早些說開總是好的。
淩禦寒搖頭,他剛回來就到這裏看她了,哪都沒去過。
“你是不是不喜歡寶寶們?”阿蘿覺得自己說到寶寶時,他的臉沉了。“因為他們所以不回來?”
提起那兩個軟糯糯的小東西,淩禦寒眼底閃現一抹柔軟。可那點柔軟很快就被痛苦取代。
“為什麽不說話?”
說什麽呢,說他羨慕寶寶,說他很痛苦,向她訴求些許憐愛?
淩禦寒搖搖頭,“他們很可愛。”
就只是這樣?
他雖然在身份上瞞過她,但兩人面對面時,只要她開口問,他向來實話實說。
此刻她問孩子的事,他不說喜歡還是不喜歡,只說句可愛。
阿蘿細細看着他的眼睛,深邃的眸子黯淡無光。
“我這麽仰頭看你有些累,你可不可以上來陪我躺着?”阿蘿是真的累了,坐不住了,又不想放棄這個談心的好機會,只好拍了拍床邊,“這床挺大的。”
見他沒有反應,阿蘿擡頭看到他眼底的驚喜和難以置信,她心裏泛起陣陣酸疼。
“不可以嗎?”
阿蘿想起那天他對着昏迷的自己時的情形,那種憂傷似乎再次充盈這間屋子。
“要是你還有重要的事處理,那就算了。”阿蘿承認自己這是以退為進,逼着他留下,可不然呢,當他出去,一個人憋悶着?
看到淩禦寒起身,阿蘿以為他要走了。垂下雙眸,心中難受,她不是有意傷他的。
“唉。”
淩禦寒脫了外袍後,沿着床邊躺下。
“別嘆氣,快睡吧。”大手扣住她的眼睛,“月子裏熬夜傷眼睛。”
“我……你陪我一起睡。”阿蘿早就困意十足了,這會兒靠在他溫暖的胸膛,聽着噗通噗通的心跳,緩緩閉眼後突然睜開,“你不能趁我睡着就走。”
說完兩只小手緊緊地抓着他的衣服。
“不走。”淩禦寒拉過被子蓋在她頸下。
“嗯。”阿蘿手握住他的腕子,慢慢蹭到他懷裏,好溫暖啊。
淩禦寒看着桌上蠟燭上微弱的火苗,眼睛裏有些迷茫。
她不是不想要自己了,為何還緊緊抓着不放。
明明懷抱着熱乎乎的人,可他仍覺得自己身處冰窟。
作者有話要說: 小淩子需要安慰,角色互換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