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星城的夜市，熱鬧非凡。
烤肉在鐵板上刺啦刺啦冒油的聲音、不遠處的吆喝聲、酒杯清脆的撞擊聲，不絕于耳的談話聲，誰家後廚剁排骨的敦敦聲，乒乒乓乓夾雜在一起，被大排檔下暖色的燈光一照，就是道色香味俱全的風景大餐。
體型豐腴的老板娘端了盤熱氣騰騰的口味蝦上來，五五六六的年輕人湊在一塊兒，抻開一次性手套，撇開紫蘇葉，露出鮮紅的蝦殼來，一邊剝蝦一邊閑聊。
周颢颀長的身形走入這片世界，拉開座椅坐下。他做這個動作時，半截手臂微微用力，淡青色的血管脈絡格外明顯，有些微妙的性感。
這裏沒有空調，人口密集，因此很黏熱。他拉開領口，淺色的襯衣敞到胸口處，露出了兩條分明的鎖骨。
像吹進狹窄弄堂裏的風，與這條充滿了油香氣息的街道格格不入。
林桓拿着菜單點菜，什麽牛油黃喉掌中寶，五花翅中鐵板燒，又來了嗦螺和口味蝦，光聽名字就香味撲鼻。
周颢就坐在旁邊擺弄手機，給孟喬發消息：抱歉，今天晚上可能上不了游戲。
一打紮實的啤酒被提到了桌邊，落在地上，有沉重的聲響。
林桓拆了幾瓶出來，拿在手上一看，笑了：“周颢，這不是你喜歡那個明星嗎？”
周颢看了一眼，包裝上赫然是張年輕英俊的臉。濃眉大眼，嘴角一抹笑邪魅狂狷。他皺起眉：“亂說什麽？”
“不是嗎？我看你之前總看他的視頻……有一說一，他唱歌有點難聽啊，一唱高音就破嗓子，不是真愛聽不下去，你肯定是喜歡他。”
“放屁，”周颢難得爆了粗，“別給我倒，我不喝這個。”
他表現出這麽明顯的嫌棄，中了彩票的小胖子馬上讓老板拿了一瓶原漿的啤酒過來。
“這件事我有發言權，颢哥肯定不是喜歡那個男愛豆，當時颢哥還問我他和這個小明星比哪個帥點，我說那不必須是我們颢哥嗎？”
說來也奇怪，周颢當時那個樣子，仿佛恨不得自己也去參加個比賽出道，好對那些男偶像豔壓一番。
也就是那一次反常。
林桓：“長成周颢這樣的能有幾個啊？他要喜歡誰，就像找對象，肯定是往下裏挑，不是往上挑。不然周颢還能談得成戀愛嗎？”
周颢：“誰說我談不成戀愛？”
林桓：“？”
小胖子：“？”
另外一個舍友：“？？”
什麽意思，這是有情況？
“等等等等，”林桓震驚地夾起一段拍黃瓜遞到周颢嘴邊，“采訪一下，周校草，你什麽時候脫單的？”
周颢：“沒有脫單。”
“害！白激動了！”林桓又把黃瓜條往自己嘴裏送。
剛要張口，又聽見周颢說：“但是應該快了。”
林桓再次默默遞回了“話筒”，被周颢打開了手：“惡不惡心？”
可憐的拍黃瓜就這麽掉到了地上，林桓痛心疾首：“浪費糧食，你這樣對得起袁爺爺嗎？”
周颢：“袁老種黃瓜？”
話題徹底跑偏，還是小胖子站出來拯救崩壞的場面：“等等，颢哥，到底什麽意思？你看上誰了？誰啊？什麽樣的人？”
周颢垂下眼，看着酒瓶上那張小鮮肉的臉蛋，心情複雜。
什麽樣的人？
孟喬算什麽樣的人？
有點可愛，但是……
“有點麻煩的人。”
“能有多麻煩，”小胖子一邊覺得驚奇，一邊不以為意，“以你的人格魅力，不可能搞不定，兄弟相信你！”
周颢笑了。
人格魅力？超能力都搞不定。
周颢有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能聽到別人的心聲。
當然，并非所有的心裏話都能聽見，就像人說話的聲音有大有小，心聲同樣如此。
假如想法強烈，那就是大嗓門。假如只是碎碎念，那就如同悄悄話，要全神貫注地聽才能分辨清晰。
以自己為中心，離得越近的人，心聲越容易被聽到。稍微遠一點，甚至三米開外，那就完全聽不到了。
不知道是幾歲開始，這個能力似乎從他記事起就跟随在他身邊。最開始他分不清楚這是不是人在說話，鬧過幾次烏龍，被人以為他有幻聽的毛病。
當時母親非常擔憂，覺得他是精神出了問題。可是問過許多老師和同學，又說他很正常，根本沒有精神病。
周颢沒有繼續迷茫，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和普通小孩的不同。
他開始去了解自己的這個“超能力”，漸漸注意到了心聲和普通聲音的區別，學會避開密集的人群，學會控制自己的表情，學會和人際做切割。
他從來不覺得有這個能力是好事，正好相反，他得到的都是困擾，并且無法擺脫。
看起來相敬如賓的父母，實際上彼此怨怼，哪怕是坐在同一個飯桌上，面上和顏悅色，心裏卻在咒怨對方。
告白時珍情蜜意的女孩，心裏卻在盤算得到他之後要怎麽炫耀。
表面上對他大獻殷勤的朋友，內心嫉妒他的長相和家庭。
眼睛和心得到訊息截然不同，這種強烈的反差經常使年幼的他感到窒息。他一點也不想聽到別人的秘密，也不想知道別人私下對他的評價，可耳朵還能夠堵上，心卻不能。
不願意和別人共情的人，卻被迫和別人共情，這是怎樣的人間地獄？
他從反感到麻木，知道現狀無法改變，所以也被迫适應了。
只是他自己的喜怒哀樂，似乎也麻木了，一切情緒都變得那麽平靜。
像一汪永不會流動的死水。
直到遇上孟喬。
或者說，直到他發現孟喬。
桌子上堆起了蝦殼，小胖一邊進食一邊在問：“要是連你都不喜歡，那她喜歡什麽樣的類型啊？”
周颢說：“長得好看的。”
小胖：“？”
林桓：“？”
另一個舍友：“？？？”
林桓：“開玩笑，那你不就完美符合标準嗎？”
“就是就是。”小胖趕緊附和。
“我的意思是，”周颢咽下一口啤酒，吐氣，“只要是長得好看的。”
短短一句話，小胖卻聽出來了裏頭的心酸。“懂了。”
有句歌詞怎麽唱的？愛上一匹野馬，可我的家裏沒有草原。
林桓向來羨慕周颢的桃花運，然而此刻也不得不同情他，拍拍他的肩膀。“自信一點，就是費翔再世，我覺得也比不過你。”
小胖：“那個什麽，費翔老師好像還健在呢……”
有意無意，話題再次被帶偏了。
從80年代男星聊到女星，又聊到最近風頭正盛的女愛豆。
周颢覺得無聊，低頭一看，微信置頂有一條未讀消息。
建藝孟喬：嗯嗯，沒事。
很普通的四個字，但周颢忽然就品出了不對勁。
他猛地想起來孟喬下午時想過要找男陪玩，而且要聲音好聽的。
手機又嗡嗡一聲。
建藝孟喬：你放心忙吧，我自己再看看。
周颢不放心。
他站了起來，對小胖說：“不好意思，我先回宿舍一趟。”
“哎？才剛開始啊颢哥！怎麽就回去？”
周颢卻來不及回應他，丢下一句回頭轉賬，兩條長腿三步做兩步，到路邊随手攔了一輛車。
孟喬打開電腦。今天沒什麽事做，非常空閑。在看小說和玩游戲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登上steam，他又在選什麽游戲上犯了愁。
選來選去，最後翻到一個他已經買了很久，但是一直沒去玩的一個克蘇魯向推理游戲。
這游戲還是楊舒推薦給他的。
孟喬不擅長跑團，一直入不了門。因此對這種coc設定沒有特別感興趣。他玩了十來分鐘，發現文字量太大了，稍微感到了些枯燥，随後退了出來，打算玩點聯機的。
這時他看到旁邊的好友列表，有個意外的ID亮了起來。
ZH001.
那是周颢的賬號。
孟喬“咦”了一聲，打開微信，拍了拍周颢的頭像。
ZH：小鴿子疑惑.jpg
ZH：？
孟喬：是不是有人上了你的steam號啊？你知道這事嗎？
因為周颢對他說了自己在忙，所以他對此深信不疑。
ZH：不，就是我本人。
ZH：本來有事，現在沒事了。
ZH：你果然在線。
孟喬心情大好。他很喜歡和周颢一起玩游戲，主要是能連麥聽聲音，身心雙重享受。
孟喬：因為我沒事做呀，突然好閑。
是真的好閑，以前追星的時候，還忙着混跡粉絲隊伍，熱衷給哥哥打投。
那段時間給他忙的，連周颢他都快顧不上了。
好在他只上頭了三個多月。
失去了綜藝的光環，小愛豆看起來也變得平平無奇，成團之後水平不升反降。
現在一看，愛豆真沒什麽好追的，費錢費力費青春，不如現實的帥哥。
長得帥又優秀，還免費陪打游戲。
他真心稱贊周颢：謝謝你來陪我，活菩薩。
周颢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他可不是活菩薩，他是個七情六欲俱全的凡人。
他要真的是菩薩，現在就不會産生不該有的念想。
他不會想把孟喬按在什麽地方，堵住他的嘴，讓他看不見別人，也說不出別人更好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周颢：我覺得我的內心os可以多一點。
通：（擦汗）這位小攻，我想你也不想被人發現你的本性吧？
周颢：我什麽本性？
通：（繼續擦汗）
周颢：那至少動作戲多一點吧？
孟喬：你到底要什麽動作戲啊……（一到作話就開始冷靜的喬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