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眼看日漸西斜, 趕在天黑前,拂清終于回到了晏府。

小翠也終于放下了心來, 跟她嘆道,“姑娘終于回來了, 方才奴婢見別人都回來了, 您還沒回來, 擔心的厲害。”

她淡淡笑了笑, “沒什麽事,不過半路碰見一位老朋友,說了幾句話,放心。”

小翠點了點頭,也不敢多問, 又聽她吩咐道, “給我準備些熱水,我想沐浴一下, 再叫人做些吃的吧, 我有些餓了。”

小翠趕忙應是, 不一會兒就叫人擡了熱水進來, 又趁着拂清沐浴的功夫, 去廚房端了飯菜過來, 等拂清洗好換了衣裳, 便吃到了熱乎乎的飯菜。

其實方才蕭鈞要留她的時候, 她确實餓了, 但談事情歸談事情, 不能與他随便吃飯,她自覺現在與他的相處已經很是詭異了,不能再繼續放任下去。

否則實在有些危險。

冬日天黑的早,等她填飽了肚子,屋內已經亮起了燈火,左右沒什麽事,她便躺去了床上。

然而滿腹的心事,并無半點睡意,腦間忍不住回想,今日在公主府的見聞,以及後來蕭鈞的話。

——不錯,經過今日實地探查,不得不承認,蕭鈞并沒有誇大其詞,常乾這個狗賊,将公主府防備的如同一座堡壘,既不好近,也不好出,她若是想硬闖,确實有些難度。

可她一定要報仇,只是,如若賠上了性命也沒達成所願,豈不是沒臉面對阿娘?

還有,蕭鈞所說的時機又是什麽?難不成常乾有什麽把柄落在了他手裏,而他也要對付他?

她想了一陣,直覺其中疑惑重重,謹慎起見,決定先等等再說,眼下已經離年節不遠了,皇室會有許多宴享聚會,如今日這樣的時機,沒準還會有的。

思緒稍稍理清了一些,她便決定睡了,今日這一番折騰,也确實有些勞累。

只是臨到如夢的時候,腦間迷迷糊糊的,竟浮現出一人的面容,英朗俊逸,尤其那雙眸子,好似深海一般,就那般溫柔的望着她,笑而不語,竟無端叫人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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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之後,皇後與安王蕭瑀來到了宣和帝面前。

行禮過後,皇後率先道,“啓禀陛下,您交由臣妾操辦之事,已經辦妥,臣妾選出幾位适齡的貴女,問過瑀兒的意思後,最終定下了兩人。”

原來是為蕭瑀的親事來的。

宣和帝哦了一聲,立時來了興趣,“都是哪兩家的姑娘?說來聽聽。”

蕭瑀佯裝腼腆,不敢開口,皇後笑了笑,禀報道,“臣妾覺得,忠勇公府的二姑娘趙惜玉,及晏丞相府的大姑娘晏明雲都非常不錯。”

宣和帝微微一頓。

忠勇公府世代功勳,為本朝頂級世家,皇後選中他們,并不意外,令宣和帝意外的有兩點。

一個是,皇後竟然沒選自己的娘家侄女;再者就是,她竟還看上了晏楚的女兒……

上回晚宴結束的時候,是誰說晏家家教不好來着?

還有,安王妃之位只有一個,她卻一下選了兩個,是要幹什麽?

宣和帝想了想,索性問道,“我記得你那個娘家侄女,若梅,一向挺喜歡瑀兒,你怎麽沒考慮她?”

皇後答說,“臣妾不敢隐瞞陛下,若梅的确很喜歡瑀兒,可她是臣妾看着長大的,說實話,家兄與嫂子嬌慣得有些厲害,性子嬌縱了些,非賢妻之選。瑀兒是臣妾與陛下的孩子,臣妾既是真心為他考慮,又豈敢不管不顧只偏幫娘家?”

這話說得倒是好,宣和帝沒什麽可挑的,遂繼續問道,“如此說來,忠勇公府與晏楚家的女兒應該都不錯,但你一下選了兩個,叫朕如何安排?”

皇後一聽,便知宣和帝還未想明白,遂笑道,“這有何難一正一側豈不正好?”

“一正一側?”

皇帝一愣,終于有些明白了,不禁笑了笑,試探道,“可依皇後看,該封誰為側妃好?”

皇後卻收起笑意,一臉認真的道,“若論起門第,該是趙家姑娘為正,晏家姑娘為側。”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問道,“的确,若跟忠勇公府比,晏楚自然是比不過的,只是,他可願意女兒為側?”

那畢竟也是當朝宰相,晏楚能願意自己的女兒低人一等做妾?

身為君王,宣和帝還是比較了解臣子的性格的,所以并不太相信。

卻見皇後很是為難的樣子,道,“臣妾也覺得有些虧待晏丞相了,可沒辦法,上回在長公主壽宴上,瑀兒見過那位晏姑娘,當下便看中了,可陛下也知道的,晏家畢竟出了那等事,若要封她為正妃,恐會引起天下非議。”

話到此,宣和帝還未說什麽,卻見蕭瑀忽的跪了下去,對他道,“父皇,晏家姑娘知書達理,兒臣是真心喜歡,兒臣相信,若有她與趙家姑娘一道打理,安王府一定會井井有條,如此,兒臣也會多些精力為父皇分憂。兒臣乃是一片真心,還請父皇成全。”

語氣之懇切,就如他是真的喜歡晏明雲這個人一樣,一下将宣和帝的疑心驅散了不少。

而皇後也在一旁幫腔道,“陛下,孩子難得動心一次,您就成全了他吧……”

左右圍攻之下,宣和帝終于嗯了一聲,道,“容朕試一試吧,不過婚姻之事,切忌強娶強嫁,如果晏楚不願,那朕也是不能勉強的。”

皇後聞言,看了看蕭瑀。

而蕭瑀則立刻謝了恩,“兒臣多謝父皇。”

未再多言。

心裏卻是一笑。

晏家一定會答應的。

~~

不久之後的某日,才下朝沒多久的晏相爺,忽然收到了一張請柬。

請柬上的字跡端秀飄逸,他不看落款也能認出,此出自安王蕭瑀。

安王說,有要事相商,請他赴望江樓一聚。

擱下請柬,晏相爺有些為難。

朝中一直未立儲君,安王也曾多次向他示好,意思再明顯不過,然須知今上龍體康健,現在站隊,恐怕還有些早。

但這帖子已經來了,安王還說有要事相商,他若是不去,豈不要得罪人?

所以沒有選擇的餘地了,他只得趕緊換了套便裝,出門去了望江樓。

見面之後,蕭瑀對他客氣有加,摒棄左右,還要親自為他斟茶,晏楚面上受寵若驚,心間卻更加戒備起來,不由得暗忖,好端端的安王來此一手,究竟是要做什麽?

想了想,他決定開口一問,道,“不知殿下叫臣來此,所為何事?”

蕭瑀笑了笑,“本王确實有一件要事,想同晏相相商,說來,本王應該親自去府上拜訪的,可是晏相爺也知道,城中人多眼雜,為免不必要的麻煩,只得請你來此一聚了。”

晏楚忙謙瑾道,“殿下言重了,臣自當為殿下效力。”

心間卻愈發警惕起來。

哪知下一句,便聽蕭瑀道,“不瞞晏相,本王傾慕于明雲姑娘,想求娶回王府,并且也于前日向父皇提出此意,請求父皇賜婚,料想過幾日,父皇或許會向晏相提及此事,為了避免晏相感覺突然,也為了能圓滿本王心願,這才将晏相請來。今日,算是本王當面向晏相提親了,還望晏相能将明雲姑娘許配與我。”

這話表面聽來,是再好不過的喜事,堂堂皇二子向他求親,豈不是晏府全家盼望已久的?但晏楚此時卻滿心警惕,隐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如果他要娶明雲,直接叫宣和帝賜婚便是,這樣大的喜事,還怕他不答應不成?更何況,他腦袋還是清醒的,自打明璐出了事情,皇後俨然已經不再看好明雲了。

因此安王今日的行止,實在太過可疑……

晏楚心間隐約升起不好的預感,想了想,謹慎答道,“殿下如此鄭重,實在是叫臣惶恐了,想明雲她資質平平,如何能擔得起殿下如此厚愛?”

哪知蕭瑀卻道,“晏相實在太過謙虛,令愛冰雪聰穎,天資驚人,令本王過目難忘,自打上回在公主府一別,本王便一直記在心間……”

語罷笑了笑,又道,“說來,還望晏相不要笑話,本王與明雲姑娘乃是情投意合,還請晏相能成全好事。”

情投意合?

一聽這個詞,晏楚登時一驚,忙道,“殿下言重,小女尚未出閣,整日待在府中,如何擔得起與殿下情投意合的說法?”

未婚便說情投意合,莫不是在暗指晏明雲行止不端?身為父親,他一定要替女兒維護好名聲。

晏楚此時愈發覺得事情不對,安王行事素來很有分寸,今日怎麽會為了求娶明雲,說出這樣不合适的話?難道真的如他猜想的一樣……

不成,如果真是那樣,他一定要守住底線,明雲可是長女,不能去做妾的。

見他如此反應,蕭瑀也能猜到他心間所想,淡淡一笑,安撫道,“晏相莫急,且聽本王一一說來。”

與此同時,從袖中取出一物,拿給晏楚來看。

而待看清那是什麽,晏相爺直覺腦間轟然一聲,徹底愣在了那裏。

……

~~

眼看隆冬已至,一天冷過一天。

這日一早起來,天就陰沉沉的,小翠從外頭打了熱水進屋,一邊伺候拂清洗漱,一邊道,“看樣子今天沒準兒會下雪呢,姑娘可想吃暖鍋?咱們府裏的老太太有個習慣,一下雪就吃暖鍋。”

拂清一邊擦着臉,一邊道,“我沒什麽特別想吃的,你們若是想吃,就去廚房說罷,關起門來一起吃就行了。”

小翠其實還真的挺想吃暖鍋,可再怎麽想,也知道不可逾矩,忙搖頭道,“不不,姑娘對我們好我們知道,可不能太放肆,姑娘自己吃便好。”

說着又笑了笑,打趣道,“自打姑娘來後,我們跟在您身邊,淨是好吃好喝的,您瞧,腰上都長出肥膘來了。”

拂清也被逗得一笑,正在此時,卻聽小霜在外間喚道,“姑娘,早飯送來了,您洗好就能吃了。”

她應了聲好,簡單梳了個頭,便坐去了飯桌前,然還沒動筷子,卻聽小霜急不可待的禀報道,“對了姑娘,方才奴婢去取飯,聽人說,咱們府裏又有大事了,宮裏的皇上給大姑娘指婚了。”

“什麽,指婚?”

小翠比拂清還着急,立刻問道,“快說快說,皇上把大姑娘指給誰了?”

小霜眼睛亮晶晶的,道,“指給了二皇子,那位安王殿下,可是可是,不是正妃,是側妃!”

“什麽,側妃?那不就是……妾?”

小翠一臉驚訝,看着拂清,問道,“大姑娘這是賠了還是賺了啊?”

拂清又被逗得一笑,道,“那誰曉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事兒恐怕得問她自己去。”

小翠點了點頭,咂嘴道,“側妃怕是和正妃差得遠呢,這下也不知相爺他們該怎麽想?”

拂清卻已經吃了起來,道,“晚上就吃暖鍋吧,你們倆陪我一起,熱熱鬧鬧才有意思。”

管他們怎麽想,左右禦旨已下,木已成舟。再說,這可是晏明雲好不容易争取來的呢。

~~

與望月居的事不關己截然不同,此時的頤安堂裏,晏老太太簡直要氣瘋了。

眼見晏楚終于過來,沒容他張嘴,晏老太太便道,“這是怎麽回事?陛下怎麽會叫咱們明雲去做側妃?以咱們的家世,無論如何也得是正妃啊!地方上五六品的官家女做妾還說得過去,明雲怎麽能成?俗話說得好,寧做窮□□莫為富人妾,你怎麽就答應了下來?”

雖說确實一心想攀附皇權,但活了這麽大把年紀,老太太這點兒覺悟還是有的,畢竟堂堂嫡出的孫女兒去做了妾,就如同扇她自己的臉了。

可此時的晏相爺也正心煩意亂呢,耳聽老母親埋怨他,只得道,“這是陛下發話,我怎麽敢不應?”

晏老太太一怔,想了想又道,“陛下英明,這麽多年一向器重你,怎麽會好端端的做出這樣的事?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官場上出了什麽事?”

晏相爺卻有苦說不出。

的确是出了事,可并不在他的官場上。

怪只怪,女兒迷了心竅,硬要聯合外人扇他的臉面,他又能如何?

此時,急火攻心的絕非晏老太太一人,陸氏所在的蘭庭居也亂了。

耳聽管家來報這個消息,陸氏當場就愣在了那裏,極不可思議的問晏明雲,“怎麽回事?怎麽會是側妃?明雲,你怎麽會去當側妃呢?”

晏明雲其實早知會有今日,然而當這一刻真的來臨,面對家人的反應,她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了。

陸氏卻愈發氣惱了,道,“論姿容才智,你哪一點比不上趙家女,如今竟要被壓在她底下?安王怎麽能如此打我們晏家的臉?”

那日從公主府回來的路上,陸氏發現晏明雲少了耳珠,便問了起來,晏明雲便同她交代了遇見安王一事,但為了避免母親當場大發雷霆,她硬是将安王要她做側妃的事情給瞞了下來。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這一天還是來了,此時眼見母親如此生氣,她只得道,“母親,殿下說過,忠勇公府是皇後為他定下的,他也沒辦法……”

話未說完,卻見陸氏更加怒了,“鬧了半天這事兒你早知道?這樣你還答應什麽?為娘好好培養了你這麽多年,到頭來你竟要去給人做妾?”

越說越氣,伸手就要去打她。

晏明雲吓得趕忙要躲,一旁守着的張嬷兒看見了,慌忙上來攔住,連聲哄道,“可打不得啊夫人,大姑娘是即将嫁入王府的人了,是要去做娘娘的,打壞了可怎麽好?”

陸氏一頓,一下跌到了座上,哭道,“我到底是做了什麽孽?老天爺要這樣對我,早知如此,還不如早早把你嫁給子文,也好過現在,要去給人做妾啊……”

現如今一個女兒被糟蹋,不得不出家避禍,另一個最令人驕傲的也要去做妾,想她好歹也是堂堂命婦,如今怕不是要淪為滿城的笑柄?

眼見如此,晏明雲終于扛不住,哭了起來,道,“母親不要這樣,這已經是女兒盡力争取的結果了,您想想,現在雖說是側妃,可以王爺的出身,極有可能将來是會登頂的,到時候,女兒便是皇妃,誰還敢笑話您?”

張嬷兒也趕緊在旁勸道,“夫人,大姑娘說的有理啊,現在雖是側妃,将來極有可能會是貴妃,甚至更高啊!再說了,若是真論起來,那現如今宮裏的那些娘娘可都是妾,您看誰敢笑話了?”

這話說得也不無道理,陸氏總算緩和了一些,止住了哭。

可想了想,依然痛心疾首道,“可是你入府便是側妃,上頭又有趙家女壓着,以後的路注定難走。”

卻見晏明雲目光堅定,道,“母親放心,女兒一定會努力,好不容易才有了希望,再難我也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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