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端倪】
夜風穿堂而過,松月溪坐在燭光裏,小心雕刻那塊玉佩。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他擡頭朝外看,謝天還未歸來。他尋思着,這泡得也太久了……富貴人家的少爺都這樣麽?
又過了一會兒,他玉佩都刻好了,還是不見人影。松月溪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那家夥該不會連夜跑路了吧?!
他立刻起身朝外走,匆匆找去了後山。竹影裏蟲鳴陣陣,他随便轉了幾步就在溫泉中看到了謝天。
還好,還好這個人還在。
松月溪暗自松了口氣。
“閣主!”瞧見他來了,謝天立刻在水中朝他用力揮手。
等他走到岸邊,謝天擡頭看他,一臉窘迫:“我忘帶換的衣物了……”
松月溪:“……”
謝天泡在水中看他,只露出一顆頭:“你還沒給我門派弟子服。”
松月溪打開自己的百寶格,找了一套備用的衣物丢給他,而後轉過身去。
謝天趕緊上岸穿衣。忘塵閣的服飾都比較素雅,裏面是天青色裏衣,外面是白色交領半袖。待他換好,松月溪轉過身來,往他腰帶上系門派弟子專屬的玉佩。
兩個人站得很近,松月溪低着頭,纖長的眉睫沾了點月光,那點月光随着他眨眼的動作抖落到了,落進了春風裏,落在了紅塵中。
謝天低垂目光看着他,聞到了他發上淡淡的香。
是桃花的味道。
松月溪藍色的發帶在風中飛揚,稍稍亂了謝天的視線,也亂了他的思緒。他方才好像想說什麽來着,忽然忘了。
“好了。”系好之後松月溪退開一步,上下打量對方。謝天穿這樸素的白色劍服也一樣英武不凡,十分俊朗。
銀白色的月光飄飄灑灑,竹林裏落葉飛旋,兩個人穿着一樣的衣裳站在一起,互相打量對方,各有所思。
謝天拿起玉佩看了看,他原以為這玉是忘塵閣囤積的舊物,沒想到這上面竟然刻了他的名字。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閣主親自給他刻的。
他當即心花怒放,看了對方一眼,笑着說:“多謝閣主。”
“謝錯了,”松月溪轉身大步離開,“是雎鸠啄出來的。”
謝天眼睛一瞪:“哈?”
他追上去:“真的假的?”
“真的。”松月溪瞥了他一眼,“我堂堂閣主怎會親自為你刻玉?想什麽呢?咱們門派裏所有玉佩都是那只鳥‘精叼細啄’的。”
謝天頓時對雎鸠産生了崇高的敬意。
次日上午,忘塵閣的兩位打算下山看看。剛出別院,徐潇寧已等在路口。
一眼看到他倆穿上了一模一樣的衣裳,徐公子馬上再次懂了。
噫。果然。好吧。
幾人互相打過招呼,而後一同禦劍飛到山下。
昨日晴空萬裏,今日黑雲壓城,整個青霞城籠罩沉郁的氣氛之下,在連山野裏的桃花都看着蔫蔫的。
他們直接去了紅雨山莊。那春光無限的清輝臺于昨天夜裏被松月溪劈了一劍,塌得很徹底,眼下碎石遍地,早已春光不再。支離破碎的草地和雜亂的石堆中仍然可以看到大量的血跡,足見昨晚戰況之慘烈。
園中戾氣很重,血味沖天,幾個青霞派弟子守在其中,正在作法驅散戾氣,但有些艱難。
松月溪飛到唯一沒有倒塌的一棵桃花樹上,豎握長劍,催動真氣。粉白的花從四面八方飛來,散發着柔和的光,聚攏在他劍尖。他凝聚了足夠的春花後,朝着地面用力揮劍,那花朵便呼嘯而去,繞着花園滾了一圈,清除了所有的戾氣。
而後他收起劍,翩然落地。
恰好祝星洲來了。
幾人站在廢墟之上。
祝星洲臉色沉重:“昨晚一共死了十八人,十三人當場斃命,剩餘五個,有兩人是被血蝶吸幹了血,衰竭而死。另外三人則是驚恐過度,被吓死了。還有四個被咬的,被安頓在青霞派的春風居,我已請門派裏的醫師下山來照料,但他們仍在昏迷之中,還未醒來。”
謝天問:“血魔蝶的蹤跡有了麽?”
“還沒有。”祝星洲道,“我已安排門派中的弟子四處搜尋,但目前仍未有他的蹤影,不過劍陣中的桃花也沒有異動,說明他仍未離開。只要繼續找,一定能将其揪出。”
謝天點點頭:“辛苦少主了。”
“不辛苦,”祝星洲勉強笑笑,“分內之事,何談辛苦?況且還沒找到人呢。”
松月溪問:“這山莊莊主呢?可有提供什麽線索?”
“莊主早就被吓破了膽,已神志不清,”祝星洲道,“他應該老早就中了魅術。我問過管家,他說幾日前那血魔蝶出現在莊主面前,自稱是玄度君,而後告知莊主自己要同忘塵閣弟子煮酒論道,請他将自己回歸的消息放出去,莊主就直接照做了。當然,莊主為了斂財,還特地請了幾個修士,守在門口幫自己收入場費。”
“那人是特地吸引忘塵閣弟子過來的,”徐潇寧看向在場的忘塵閣主,遲疑道,“是不是你們門派與人結仇?”
“怎麽可能?”雎鸠鳥從謝天發叢中鑽出來,站在他肩上,對徐潇寧道,“我們忘塵閣弟子向來與世無争,不願結仇。而且從半年前開始,門派中就沒人了!誰去結的仇?又結的什麽仇?”
徐潇寧把它從謝天肩上抓下來,伸手去撓它頭頂:“我就随便問問。”
松月溪背着手,在他們旁邊踱步。片刻之後他忽然看向祝星洲,再次發問:“玄度君歸來的消息傳得那麽廣,鬧得這麽大,星洲少主難道沒有聽聞麽?也沒有提前讓門中弟子過來看看?那莊主再怎麽貪財,總該不會敢找你們要錢吧?”
“這……”祝星洲面頰一紅,十分慚愧,“的确……是有耳聞的,但以為只是簡單假冒,就未引起重視,沒想到竟會出現這等慘劇……在青霞派山下發生這種事,祝某确實難辭其咎。”
徐潇寧本想為好友說幾句話,畢竟先前也出現過有人假冒玄度君的事,也都只是鬧劇,未造成傷亡。但他身為歸元殿中人,所說的話,很大程度上代表仙盟。從仙盟角度來說,祝星洲在此事上确實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因此他不能替他說話。
“青霞派失察,需得對此事負責,”徐潇寧環顧忘塵閣的兩人,“但血魔蝶難以對付,且來頭成謎,還得大家齊心協力,一起對付。”
謝天道:“這是自然。”
交換完所有信息後,徐潇寧讓祝星洲領他去春風居看看那些昏迷的人。
謝天道:“我們先去城中轉轉,稍後去找你們。”
四人就此分開。
昨日大街人來人往,堵得水洩不通,今天路上行人卻寥寥可數,顯然血案驚動了全城,把人都吓得不敢出門。現在還在外面跑的,也就是青霞派的弟子。他們三人成伍,交替巡邏。
謝天帶着松月溪去了間酒樓,說是找幾個常年來這裏游玩的朋友打聽忘塵閣弟子的消息。那酒樓極為冷清,僅有一桌客人。
客人們見到他倆來了,齊刷刷站了起來。他們有男有女,一個個衣着光鮮,面容姣好,只有一人鼻青臉腫,看起來似乎是經歷了一場惡戰。
松月溪聽到謝天喊他唐川唐大哥。
他目光掃過所有人的面孔,只見他們全都繃得很緊,似乎有些恐慌,但所有人也都在極力保持鎮定。松月溪當他們被血魔蝶的事給吓到了,也未産生懷疑。
衆人笑呵呵地喚謝天為“謝公子”,然後邀請他們二人落座。
不知是不是錯覺,松月溪總感覺這些人看謝天的眼神不太友善……無論男女,似乎都有種掐死他的沖動。
小二上茶之後,衆人便抓緊時間分享消息,有幾人稱自己确實打聽到有忘塵閣弟子來過青霞城。
那眼睛腫得睜不開的唐川道:“我朋友的朋友說,曾結識了貴派一位名喚桑薇的女修。”
他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朝松月溪問:“貴派有這號人麽?”
“有。”剛回來的時候松月溪就看過門派裏所有的名冊,已記下了所有人的名字。
唐川接着道:“二人本約好一同游歷四海,但某日桑薇收到了一封神秘來信,說是要來一趟青霞,從此再沒回去。他追來青霞,也沒找到人,還以為對方反悔,故意躲起來不見人的。”
“哎,我這邊打聽到的也是這種情況,”一個長相明豔的女子道,“我在城西的客棧問到,貴派一個小郎君曾在那裏住過幾日,小郎君是收了信,大老遠過來的。某天說是有事出去一趟,回來後就奇奇怪怪,口中一直念叨着‘情為何物’。客棧的掌櫃是大老粗,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就沒管他。隔天小郎君再次出門,就再沒回來,房內的随身物都沒拿走。掌櫃翻了幾個月的賬本,查到他名喚聞陽。”
“你們這都是失蹤的,我問到的就比較……”第三人出聲,臉色煞白,“三個月前有獵戶在山裏的歪脖子樹下發現了一具屍體,被吸幹了功力,變成了一具幹屍……随身的物品裏面有忘塵閣的玉佩,但不知其姓名。”
他傾身遞給松月溪一樣東西。
松月溪朝他道謝,而後将手帕打開,裏面是忘塵閣的玉佩。他将玉佩翻過來,在不顯眼的地方,刻着“孔響”二字。
幾人交談下來,可以确定的是,忘塵閣弟子确實有遭遇不測,而且死法和昨晚那些人類似。再者這件事已有一段時間,或者說,持續了不短的時間。
不久之後,松月溪和謝天與幾人告別,打算去和徐潇寧他們彙合。
“好像有哪裏不對勁,”謝天道,“我得認真思考一下。”
松月溪問:“哪裏不對勁?什麽方面?”
“不好說,”謝天眉頭擰起,“似乎是一個很關鍵的地方……一個決定性的因素。我尚未捕捉到,但是快了。”
一路上他沉默不語,真的在沉浸思考。松月溪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亦沒有打斷他的思緒,只帶着他趕往春風居。
幾個昏迷不醒的人都在春風居住着。這裏是青霞派在山下的府邸,平日裏有弟子專門駐守,迎接一些要上山的賓客,也維護城中安穩。
二人被領着往裏走,謝天腰側的回音鈴忽然響了起來。
“家裏喚我……”他對松月溪道,“閣主先去,我很快過來。”
松月溪就先跟着領路弟子走了。
謝天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晃了晃那鈴铛。一縷紫煙從鈴铛中冒了出來,幻化出一個英俊偉岸的中年男子。他坐在椅子上,開口問道:“查到沒有?”
“還沒,”謝天快速對他說了現在的狀況,“可能還要點時間。”
“還要點時間?”合歡宗主眉頭一皺,“青霞派那幾大長老在做什麽?一個血魔都找不到?全是廢物麽?”
“噓——”謝天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別這樣說別人!血蝶聚攏化形,魔氣濃郁之時自然好找。但他若是化為千百只蝴蝶,四散在城中,那每一個分|身的魔氣就會大大減弱,這就難找了。”
厲長虹冷哼一聲,極不耐煩:“要是咱們岱川發生這種事,我不出一個時辰立馬将人找出來打死!”
謝天馬上點頭:“是是是,您最厲害了。”
厲長虹站了起來:“還是我過去幫你們吧。”
“別!”謝天立刻緊張起來,“這種小事怎用得着您出馬?您還是留在家裏靜候佳音吧。”
“你就是不想回家,”厲長虹一眼看透兒子心思,“仙盟的祭天大典很快要開始了,你需得随我一塊兒去。”
“去,我去,”謝天滿口答應,“我這邊一結束就立馬過去。”
他話鋒一轉,又道:“爹,你派人查查,到底是誰污蔑咱們家弟子殘害忘塵閣的人,需得搞清謠言是從何而起,又是誰人散播的,無論如何肯定有個由頭。”
“嗯,”厲長虹點點頭,“我去辦,你多加小心。”
和父親聊完,謝天收起鈴铛,急匆匆去找自家閣主。
走出幾步,他腦中白光一閃,忽然想到了那不對勁之處到底是什麽。這讓他極為震驚,随後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謝天快速回顧這前前後後的一切細節,然而還沒回顧完,“噗通”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扭頭一看——
有人落水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降溫了,好冷。來握爪吧ヽ(*^v^)人(^v^*)ノ
感謝在2021-11-21 18:41:20~2021-11-22 23:5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君上無名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躺平的閑魚 2個;枕邊書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這是一個名字 30瓶;一只躺平的閑魚 15瓶;君上無名 5瓶;枕邊書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