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村支書家住在村裏的正中央，他們家分的是她的祖父母家裏的一套四合院，青磚瓦房的特別的結實，當初是祖父用來安置他最寵愛的五姨太娘家的，打土豪鬥地主分房子的時候，大家都搶着住地主家的大宅子，到最後幾家人住一個院子整天雞飛狗跳的鬧騰，村支書看着傻，要了這麽個小院子，獨家獨戶的倒是清靜，後來不知道多少人後悔眼氣呢。
“砰，砰！”
“支書伯伯，開門啊，我有事找您！”
随着拍門的聲音響起的是沈晴雪的聲音，她今天連續吃了三頓好飯，身上的力氣回來了，嗓門也回來了，雖然還有些細弱，但是借着這寂靜的夜晚穿透力格外的強。
拍了幾下門，喊了幾聲支書，都沒有人應聲，沈晴雪有些洩氣，也不知道支書家裏人為什麽不開門，她知道的他們肯定都聽到了，唉，她不能就這麽放棄，為了不受曾家的威脅，她上前又開始了拍門。
其實支書家裏的人都聽到了喊門聲，除了早早睡下的支書，他們之所以不開門，是因為他們以為沈晴雪又是來借糧食的，這些天幾乎每天都有人來喊門借糧食。
他們家因為有當兵的寄回來糧票的緣故，糧食倒是比其他社員們富裕，但是也不夠敞開肚子吃的，再借出去他們家就該挨餓了，再有他們借給誰不借給誰啊，借給了一個就得借給另一個，他們家的糧食可不夠這麽霍霍，所以為了一會兒不和來借糧食的人打嘴皮子，他們還是裝聽不到的好。
和支書家裏住一條街的，特別是左右鄰居也都聽見了沈晴雪的喊聲，他們也都習慣了，支書家不開門，來人敲一會兒就走了。
沈晴雪又拍了幾下喊了幾聲，見支書家裏還沒有人應聲，恍然明白了原因，恐怕支書家裏人怕是以為她是來借糧食的，所以才會悶不應聲。
“支書伯伯，我是沈晴雪，我找到了好多的糧食，你快跟我去看看吧，我怕一會兒被山上的東西禍禍了。”
沈晴雪一句“找到了好多的糧食”，不知道驚醒了這條街上的多少夢中人，首先問出來的是支書的媳婦兒李秀英，她一聽找到了糧食，馬上竄了起來開門。
“雪丫兒，真的找到糧食了？你可不許騙大娘啊。”
“真的大娘，就在卧龍山上，我因為餓的受不了了，大晚上準備去山上去看看有沒有吃的，誰知卻找到了老鼠的糧倉，找到了兩處老鼠動，兩千多斤糧食呢。”
這次大半條街的人都出來了，餓的幹瘦的臉上原本麻木的神情生動了起來，眼睛在黑夜裏更是出奇的亮，像餓狼似的盯着沈晴雪，嘴巴也沒有閑着七嘴八舌的的問着糧食的事情，沈晴雪被這些人的熱情給吓的，一直向李秀英處瑟縮，李秀英趕緊一把把她拽進了自己個兒家裏，帶她去找她家老頭子，這些人也不知道收着點，把人吓壞了，誰帶他們去找糧食。
支書已經起來了，沈晴雪他們進屋的時候，他剛剛把耳朵裏塞的棉花給拿出來，這是他婆娘的傑作，就怕他心軟借出去糧食，為了家裏人的口糧，他也只能裝聾作啞了，他再一腔熱血為人民服務，也不能無視自己家裏人啊。
“支書大爺，我找到了老鼠洞裏藏的糧食，您找幾個人和我一起去挖糧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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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的？”
“嗯嗯。”
這一刻跟來的人才真相信了，沈晴雪真的找到糧食了，晾小丫頭也不敢在支書面前扯謊，人群“轟”的一聲炸了，真的有糧食了，天知道他們每天數着米粒下鍋，就這還怕家裏人熬不到新的糧食下來，現在有了幾千斤的糧食，就算分到他們手裏的并沒有多少，但是也給了他們熬過天災的莫大希望，糧食就是生命啊。
“支書，我們趕緊去挖糧食吧。”
“是啊，是啊，我們趕緊去吧，吃了怕被山上的東西給吃了。”
那些東西多吃一口，他們就少吃一口，想想心疼的就直抽抽。
支書問過了沈晴雪具體位置後，就趕緊讓人去喊村裏的其它幹部一起，讓衆人回家拿家具，衆人一哄而散，就怕晚一會兒，糧食被山裏的東西給禍禍了。
“雪丫兒，你可是咱們村的大恩人啊。”
支書的誇贊讓沈晴雪害羞的低下了頭，其實她想臉紅來着，可惜演技不過關，只好低下頭裝羞澀，昏黃的油燈下其實什麽也看不清。
“支書伯伯，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麽事？”
“就是，就是今天曾爺爺家裏的嬸嬸和曾爺爺都去茅屋跟我借糧食，我當時沒有糧食，可晚上又有了糧食，我怕曾爺爺他們家以為我騙他們而打我，您能不能和曾爺爺他們說說，我沒有騙他們的，我真的在晚上的時候才找到的糧食。”
此時不上眼藥更待何時，今天曾家的人确實找過她，至于為了什麽，除了當事人只有天知道，晾曾家人也不敢他們把他們的真實目的說出來。
“曾家人竟然去找你要糧食？”
支書的臉色很不好看，雪丫兒這些年過的什麽日子，他們可都看在眼裏，曾家人什麽時候善待過她，這次說的好聽是借糧食，跟強搶又有什麽區別，有借有還才叫借，有借無還那叫強盜。
“雪丫兒別怕，到時候你曾爺爺如果為難你，支書伯伯給你做主。”
“還有你大娘我，有大娘罩着你，我倒要看看曾家的人誰敢動你一根指頭。”
李秀英是個護短的性子，對于劃到自己人範圍內的人，那可是拼了老命的護着，不過她的自己人範圍很小，就自己老頭子還有兩個兒子一個閨女而已，沈晴雪是第一個被她劃拉到自己人範圍內的外人。
看看小姑娘枯瘦幹癟的身材，明明十五歲了，說出去十歲都有人信，而且穿着一套幾乎沒有棉花成了兩層布的棉襖棉褲，就這還破破爛爛的滿是洞，露在外面的肌膚滿是青紫的凍瘡，再看她自進來後一直不安地怯怯的不敢擡頭的表情，這種樣子只有平常經常挨打受罵的人才會有的。
哎喲，不能想了，這孩子爹沒了，爺奶也不是東西，把她抛下去了資本主義國家，娘更是不知道在哪裏，沒有人疼着護着，可不讓那起子壞了心腸的人可勁的欺負，就沖這孩子今天把那麽多糧食交出來的大氣勁兒，這孩子她李秀英護定了。
“雪丫兒，你今天吃過東西沒有？大娘家裏還有窩窩頭，我給你拿一個。”
支書聽着自己婆娘故作溫柔的嗓音，稀罕地看了一眼，這娘們兒今天咋了，竟然會給外人主動拿吃的，自去年受災以來，她可是把糧食把的緊緊的，別說外人了，就他兄弟家的侄子侄女來了要吃的，都被她打出去了，所以今天主動往外拿吃食真讓人稀罕。
“謝謝大娘，我吃過了的。”
“你家裏能有啥吃的，就算吃了，也定是不頂餓的野草根子，大娘去跟你拿窩窩頭去啊。”
沈晴雪看着李秀英快步走向裏面的身影，一句“不用”卡在嗓子裏沒有能說不出來，她能說她吃的啥嗎，不能說就得默認李秀英的說法。
而支書在一旁看出味兒來了，他婆娘這是稀罕上人家小姑娘了，稀罕就讓她稀罕吧，這孩子也可憐，明明沒有享過地主家的一天的福，卻被劃成了地主的成份，不過不管她啥成份，她爹總歸是抗日烈士，就憑這他也得把人給護好了。
李秀英的速度很快，回來就遞給沈晴雪一個硬邦邦的窩窩頭，可別小看這黑不拉幾硬邦邦的東西，在這災年，那可是美味，可沈晴雪吃不下啊，她還從來沒有吃過如此粗陋的食物呢。
拿着窩窩頭正研究着怎麽下嘴，社員們去而複返，拿鏟子的麻袋的籮筐的不一而足，而曾家的人當然也跟着來了，不過為了逃避勞動只來了兩個代表，曾有志和許美芹，有這兩人在，不怕支書他們會少分他們家糧食。
許美芹和曾有志早就聽說糧食是沈晴雪找到的，賤丫頭竟然不告訴他們，告訴了支書，聽說那可是幾千斤的糧食啊，竟然就這樣便宜了外人，他們的心揪着疼，賤丫頭，看他們回頭怎麽收拾她。
感覺到許美芹惡狠狠的目光，沈晴雪故意拽着村支書的衣角縮他後頭，然後怯怯地看着許美芹說：“曾爺爺，許嬸嬸，別打我，我以後再找到糧食，再也不往外說了，老鼠糧倉裏的糧食都是老鼠偷的全體社員的糧食，現在社員們都在挨餓，我怎麽忍心昧下這些糧食，曾爺爺，下次再碰到這樣的事情，我再也不往外說了好不好。”
沈晴雪的聲音細弱還帶着些哭泣的哽咽，雖然不能讓來到這裏的所有人都聽到，但是離她近的幾人可聽的妥妥的，然後大聲一宣揚，人群頓時炸鍋，然後看曾家人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