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為什麽還不動手?”兜帽下是一張單純無暇的臉,他臉頰紅潤,笑容無辜,瞳仁閃着急促的光亮。“你想留到什麽時候?還是說,區區一只廢鳥你都搞不定?”

朝歌揚着眉,冷哼了一聲,“閣下質疑我的話,大可另請高主。當然,如若真有這麽一位高主,想必你當初也不會苦苦哀求魔君,不惜用蓮芯作為交換了。”

恬簡尴尬的撇過頭,被朝歌這麽一番譏嘲,他氣得咬了咬下唇,卻怒不敢言。

他迫不及待的想着那人徹底的消失在這三千世界裏。

從未有過這麽強烈的欲望,推使自己加速糜爛。

在兩個月前。

夙夜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得到渡霜,他仗着身份,持着天帝的口谕,無論是哪一樣,恬簡清晰的意識到他永遠都比不上。

人人常說鳳凰性格如火,桀骜不馴。

可即使這樣,也動搖不到他們的地位。

他也很好啊。

但在那只鳳凰面前,他就成了什麽也不是。

他別無所依,渡霜就是他的精心鞏固的世界。

卻害怕着哪一天,這個世界成了別人的唯一。

所以……

他要拉着他一同沉溺。

朝歌在他背後慢慢卸下他掩着面容的兜帽,用染上戲谑的口吻,在他耳鬓厮磨着:“你放心,他飛不出我的範圍的。一只鳳羽都沒了的鳳凰,它注定失去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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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朝着白晝出現的第一道日光方向而行,天空必定會出現一個隐沒的都邑。

那是凡人口口相傳又神乎其神的桃花源,亦是仙家望而止步的禁地。

裏面種滿了梧桐,萬丈陽光透過枝葉,葉片飄黃,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啧,你們主子可真是周到。”夙夜帶傷在身,行動沒有以前敏銳,他把自己埋在茂盛的枝葉裏,裹緊了圍巾,“怕我一個人不行,還給我找了個伴。”

印在樹身上的黑影動了一下,默不作聲的爬到光亮照不到的地方。

這裏是鳳凰的栖息之地。

夙夜很久沒有回來這裏了,他摸着光滑的樹身,有些黯然失神。他還記得第一次踏進天界這麽一個窮奢極欲的大千世界,迷戀着那裏的萬物無從複返,然後忘記回到這裏的路。

再也想不起來了。

夙妄止還住在這裏嗎?

印象中,那個人似乎從未沒離開過。

夙夜走了半響,一路上不見有人的蹤影,他警惕敏銳的穿梭在樹林間,走得格外的緩慢小心。幸好歸巢的鳳凰依稀可數,沒有什麽人發現他的痕跡。

不一會兒便聽到了水花四濺的聲音,水如行雲的傾瀉在巨石與梧桐中,他垂眼看着底下幾座鳳凰石雕。水花蕩漾着絢麗的鳳尾在水面波光粼粼,鳳凰羽冠高昂向天,它們鳳目淩冽,栩栩如生,雲霧漫迷,難以辨真假。

鳳凰枭在石雕下面。

只有鳳脈血統的鳳凰才有資格進去。

夙夜冷冷的對着空氣講了一句:“你可以回去告訴朝歌了,順便提醒他一句,伴君如伴虎,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說完,縱身投進白茫茫的飛流裏,從未猶豫。

北海。

空氣擴散着血腥的氣味,使人亢奮又驚駭。

渡霜換了一身純白色生絹制成的缟素,頭纏同色的抹額,雙眼下的淚滴胎記極為奪目顯眼。他面容淡薄,本就出塵軒昂,如今換了一身白衣,愈是寒意襲人,誰都不敢上前冒犯。

他滿袖檀香,手提超度的靈燈,心無旁鹫的穿過這個人間地獄。

像是沉浸在水裏的月影,風清月明,靜影沉璧。

引得不少惡鬼停步矚目,可誰都面面相觑。心底都有數,知道這個人絕是自己之上,竟沒有人敢大聲喘氣。

玄忹澤之正坐在寶殿龍椅上摸着那龍形把手,他倒是生得一副風流韻致的模樣,也沒有半點煞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渡霜直闖而入,沒有半點怒意,反而嘴角含了一絲笑意,“這不是四方水君嗎?”

渡霜從衣袖中拿出一塊珏,面無表情的丢在地上。

“魔君記性真好。”

玄忹澤之看到地上那塊珏之後,嘴角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

“你怎麽會有……”

“放人。”渡霜廢話也不想和他多說。

“他們在地牢。”玄忹澤之一步一步的走下金碧輝煌的階梯,他伸出手,過了很久,終于把那塊珏撿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放到衣襟裏。

好似在感受那個人殘餘在上面的溫度。

一名小鬼忐忑不安的走在前面,四處囚禁的皆是被他們捉來的平民,民不聊生,聲聲哀怨。渡霜停住一動不動,帶路的小鬼也跟着急忙止住步伐。

“把他們也放了。”

“這、這……”

渡霜一手扼住他那青紫色的脖子,眼神柔和,低緩的道:“放嗎?”

“放!肯定放!天君饒命!”

掌控的欲念在內心強烈的增大。

這種快意,栓不住般的油然而升。

他似乎能理解夙夜那傲慢的态度是如何造成。

因為,他也在慢慢的……向那讨厭的模樣重疊。

敖安和恬如被朝歌關押在最下層,小鬼給他指了指路,得到渡霜的示意,連忙一溜煙的消失在原地。

他站得遠遠,平靜的凝視那緊緊相偎的兩人,心頭一動,不知是什麽滋味。

女子看起來略顯倦意,她靠着男子的肩,卻是滿臉幸福。

渡霜抿緊雙唇,差點想要走到她身邊。最終,他握緊拳頭,用力到指骨發白,好讓自己緩和這份沖動。

他沒有資格了。

以後都不會有與她并肩攜手的機會了。

整顆心髒好似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又癢又麻,這般防不勝防的感覺讓他無從着手。

甚至連走過去的勇氣都沒有。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直至眼睛幹澀,最終釋然的收拾好那些狼狽的情緒。

所幸她沒跟他走。

不然,當真怕他這趟濁酒,委屈了那弧清泉了。

算了。

渡霜對看門的小鬼使了個眼色,然後把自己藏身在黑暗裏。

他目光如炬的望着兩人身影漸行漸遠,然後慢慢的邁開步子跟在後面。

走到一半,忽然停住。

不。

夙夜呢?

他頓然想起這麽一個人。

遲疑了一下,還是轉身折了回去。

“敢問魔君。”渡霜負手站在殿前對着那坐在龍椅上的男子挑了挑眉,他溫潤的外表再次崩裂,言語中的不滿和質問溢于言表,“是不是還少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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