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入夢
紅蝶翩跹飛舞,它扇動羽翼,尾部帶着星點靈光,靈光一閃,掠過燕陰細瘦如竹的街道,燕陰此刻正被籠罩在黑暗的帷幕中,如白練似的月光傾瀉下來,燕陰就像是一頭沉睡的巨龍,盤亘在雲萊山腳下,酣然入睡。紅蝶飛至天際,直至消失不見——
這時房舍內傳來一陣歇斯底裏的尖叫,這尖叫聲穿破雲霄,讓沉睡的燕陰一抖。緊接着就是震耳欲聾的擊鼓聲,徹底讓整個燕陰沸騰了起來。
府衙大人在師爺的攙扶下打着哈欠,登上大堂,他挂滿褶子的的臉上滿是困意。
大堂裏的衙役也都昏昏欲睡,仿佛被下了迷藥一般,四肢軟綿無力,一個個拿着升堂木哈欠連連,恨不得栽倒在地上,飽睡一番。
小七睡眼朦胧,像個八爪魚一樣靠着葉蘭生支撐,葉蘭生揉了揉眼睛,也是困意重重,兩人皆是搖搖晃晃的,蘇恒見狀扶着他們倆,三人算是平衡了下來。
易行雲強忍着睡意,眼前一片朦胧,今日卻與往日有些不同,整個燕陰似乎被濃濃的睡意籠罩。
堂下只聞一個婦人抽抽搭搭,用衣袖擦着淚,府衙大人強忍睡意,拿起桌上的驚堂木,猛的一拍,驚堂木接觸桌案發出巨大的響動,震耳欲聾,那些昏昏欲睡的衙役,都一個激靈的挺起身子。
“堂下何人,何事狀告?”府衙大人晃晃腦袋,看着下跪的村婦。
村婦停止了啜泣,用衣袖擦着源源不斷的淚珠,顫抖着聲音道:“大人我家男人,半夜無故猝死,怎麽叫也叫不醒,求求大人抓出兇手。”
那村婦說罷,幾個衙役擡上來一具屍體,那屍體看着就像一個人睡着了一樣,臉頰紅潤,與一般無異。要不是事先已經知道他心脈已停,沒有生息,絕無人信服他已是死人。
府衙大人看向忤作,忤作仔細檢查了半晌,回禀道。“此人死的蹊跷,沒有服用毒物的跡象,身體也沒有受到什麽損害,似乎是正常死亡,但此人正值壯年,經常勞作,體格健全,猝死實在是有些牽強。”
蘇恒聞言也俯身檢查屍首,屍首面部十分平靜,不像他們此前遇到的,大多死者面目全非,抑或急劇驚恐的神情。
“蘇恒,你可看出來什麽端倪?是人為還是妖類所為?”府衙大人看蘇恒面露難色,自知此事蹊跷。
蘇恒檢查接過一旁衙役遞上來的手帕,淨了淨手。“此人确實如忤作所言,異常死亡,卻查不出什麽原因。”
“那還真是奇怪了,他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會突然死掉,是不是有什麽毒藥,無色無味,殺人于無形,死了就像睡着了一樣,我記得雲萊有一種藥草,吃了可以讓人假死,脈搏心跳都可以僞裝,過了藥效便有可像平常人一樣醒來。”小七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神采奕奕的,也參與到蘇恒他們。
葉蘭生伸伸懶腰,聽着小師妹一陣亂侃。“非也,但凡中毒者,必然有其症狀顯示,此人無任何症狀,顯然并非毒物侵襲,怕是燕陰又混入不知名的妖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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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一聽皆是屏氣凝神,燕陰最近實在是妖虐橫行,為何三仙再無照拂他們,實則三仙們自己都無暇顧及,劫難的渡劫,面壁的面壁,無瑕分身。塵世的劫數,還是要凡人自己化解。
小七抓住葉蘭生那個随身懸挂的瓶子。“捉妖瓶,怎麽沒動靜是不是失靈了?”她拿在手上,使勁的晃來晃去。葉蘭生一把搶了下瓶子,像是寶貝一樣抱在懷裏。
“這個捉妖瓶裏面裝的是從一只九霄美狐的尾巴上掉下來的一截毛發,對狐妖一族非常靈敏,一般妖怪它未必能夠察覺,靈狐一族大多法術高強,難以接近。至于那些不知名的小妖精他就愛響不響的。”
葉蘭生解釋道,然後在瓶上面哈了幾口氣,寶貝似的用袖口擦拭,從新懸挂在他的腰間,又是一派神氣。
“那要他何用,他不響我們怎麽知道誰是妖怪,難不成一個一個的排查。”小七秀眉一橫,連忙追問,心想師兄定然有辦法。
“但凡妖類都有一個通病,就是愛表現,喜歡與正派對着幹,他們未達目的不會善罷甘休,如果我沒有猜錯,還會有不少人會這樣突然死亡,這些時日府衙大人應加強防範。”
葉蘭生看到府衙大人大人一聽到又有妖虐橫行,吓得臉色蒼白,癱軟的倒在師爺身上。
“如此就聽大師的,蘇恒你帶頭在燕陰進行盤查,傳達我的命令,從今夜起一律宵禁,本官最近過于體恤百姓,恐操勞過度,身體有些困乏,餘下的就交給你們把!”
府衙大人交代完畢,和白胖的師爺一溜煙跑了,生怕沾染到什麽晦氣的妖精,緊閉大門,與衆夫人足不出戶。
小七鄙夷了一眼落荒而逃的府衙大人,轉身望向蘇恒他們,幾番斟酌,四人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既然無法确定妖精的行蹤,未免引起燕陰騷動還是靜觀其變。
四人分工,每隔兩個時辰,便在燕陰輪換巡查。
打更聲一波波在燕陰城內回蕩,運輸商品的馬車,傳來一陣陣「的的篤篤」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引來幾聲尖厲的狗叫聲。
天空中還是沒有曉光的影子。蘇恒和易行雲踏在鋪着松軟砂土的街道上,在清淺的薄霧中嗅着桦燭的清香。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昏暗的大街上,相顧無言。走到轉角處蘇恒突然停頓了下來,看着易行運。
“那妖物還纏着你嗎?”蘇恒面露關心之色,上次無意間在小巷中,看到易行雲與一妖物攀談,不禁憂心忡忡,妖類素邪惡,不是易行雲能夠駕馭的。
但看他所行所言與一般無二,蘇恒不禁又懷疑是自己眼花誤會與他,于是試探性的問道。
易行雲聞言攥緊了衣袖,咬着下唇,嗫喏道:“不曾認識什麽妖怪,我那日便說,夜色蒼茫,你定然是眼花了。”他死活不承認。
蘇恒眸色一冷,抓住易行雲的手腕,不死心的追問道:“你脈搏加快,乃是撒謊所至,還要狡辯些什麽?你知我實則是關心與你,你是公主夫子,公主學業一切都要依賴你。”易行雲聽到他前半句話,心裏有些喜悅,但是後半句——
易行雲也抓住蘇恒手腕,按在他的脈搏處,易行雲手指冰涼,肌膚細膩,再加上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又撲個蘇恒滿懷,蘇恒不禁覺得喉嚨一緊,一股熱血湧現丹田之處。
“若是論脈搏跳動,小蘇公子你這脈象可是跳動極快,莫不是有心律?”
易行雲擡頭迎上蘇恒的淩厲的目光,蘇恒連忙側目,甩開易行雲的手,臉頰上一抹可疑的紅。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為何見觸碰到易行雲自己心跳如此之快。
易行雲看蘇恒放棄了追問,扯着嘴角跟上蘇恒的腳步。
兩人走路極快,蘇恒只想盡早平複心情,身旁的薄霧被他們的帶過的疾風驅散,遠遠看到一個肥胖的人抱着酒壇子,步履蹒跚的走在大街上,蘇恒和易行雲停了下來。
那人步伐淩亂,已經酩酊大醉,眼睛是浮腫的,嘴角挂着癡呆的笑容,嘴裏念叨着:“美人,你不要走,來嘛。”伸出右手在半空中抓着什麽。
蘇恒和易行雲互相交換了下眼神,那人前面分明空無一人,他既閉着眼睛又是如何走路的。
“有古怪,他怎麽閉着眼睛走路?”易行雲被蘇恒護在身後小聲道。
蘇恒往後推開易行雲幾米,抽出易水劍,騰空而起,用刀柄把那醉漢劈在地上,那醉漢身子軟綿綿無力,懷裏的酒壇子落在地上,他也直挺挺的倒地。
一只紅色的蝴蝶從他的身體裏跑了出來,它扇動翅膀,徑直飛向天際。易行雲看着那只紅色的蝴蝶,總覺得詭異異常。
蘇恒将那醉漢翻過身來,試探的查看他的鼻息,卻已經斷氣,自己明明只是輕輕一碰,怎麽會這樣,易水劍落在沙土裏,他更是癱軟的坐在一旁。
這時傳來幾個急促的腳步聲,迅速接近他們。葉蘭生俯下身子,探了探醉漢鼻息,然後趴在他的胸口仔細聽了下,胸口是否還有激蕩之聲。
“他已經被妖精掠去性命,與你無關。”葉蘭生望着一臉呆滞的蘇恒,拍了拍他的肩膀。
易行雲美目斜飛,那醉漢方才還好端端行走在街道上,不到片刻功夫,便已成一具死屍。“不曾看到什麽妖類,怎麽好端端一個人就這樣被殺害!”
“妖類多詭變,可以幻化萬物,殺人與無形,方才那妖虐妖氣沖天,觸發他內心魔性,我這尋妖瓶才感應到,只是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葉蘭生搖搖頭,收起伏妖的法器,點燃符紙,開始為死者超度。
符紙在半空中燃燒着,發出明滅的火光,光影一抖照在蘇恒蒼白的臉上,他負着劍,頹廢的站到一旁,只是差一步,就被那妖怪捷足先登,白白看着醉漢在自己眼前喪命。
易行雲察覺到蘇恒暗淡的神色,拍拍他的肩膀。蘇恒擡頭正好迎上上易行雲盈盈的目光,覺得心頭一片溫熱。
符紙燃燒殆盡,東方天際也露出魚肚白,第一縷陽光照射在他們頭頂,又白忙活一夜,四人像是陷入困局,始終無法查出是何種妖類。
蘇恒只覺陽光刺眼奪目,用手阻擋光照,眼前卻是陣陣黑影,耳蝸裏各種奇怪的聲音叫嚣。
“蘇恒,你怎麽了——”耳旁是小七大聲疾呼的聲音,蘇恒的身體卻不受控制,直愣愣的倒地,沙粒塵土撲滿鼻腔,眼皮卻沉重的無法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