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病床上的陸決睡得一點也不安穩。

好看的眉眼擠作一團，薄唇死死地抿成一條直線。

池映盯了他半晌，轉頭問助理小楊，“陸決最近有什麽不對勁麽？”

小楊正坐在一旁削蘋果，他搖着頭：“沒有啊。還是老樣子，不太喜歡說話，悶悶的，但對我們這些助理一直很友好。”

“他最近有沒有生病？”

小楊仍然搖頭：“沒。也就有一次小感冒。”

奇怪。

醫生說陸決現在身體沒有任何異常，各項指标都好好的，就是不知道人怎麽還是昏迷着。

池映默默端詳着他。十九歲的陸決，五官介于青澀與成熟之間，宛如專勾那些妖精鬼魅采撷的一朵花，誘人垂涎。

娛樂圈中好看的臉不少，像他這般驚豔的，卻不多。難怪他只靠一張臉就能吸引到足夠的人氣。

她前世是怎樣待他的呢？相較于她手底下的另外幾個藝人，她對他一點也不親近，甚至可以說得上疏遠。

公司姜總一早就告訴她，陸決來娛樂圈純屬玩票性質，由着他就行。

但前世的池映，本就是一個掌控欲十足的人。她做經紀人的成就感之一，就是親眼見證她手底下這些原本默默無聞的藝人，如何在圈中濺出水花甚至掀起巨浪。

以陸決的背景，她惹不起，大概也不夠格幹涉他的規劃。他也很少主動來她面前，朝她發出什麽親近的信號。兩人自然不熟稔。池映偶爾還會忘記她手底下有這麽一號人物。

當然，随着陸決名氣漸漸越攢越大，她想忽視他也不大可能。

印象最深的是某一次頒獎典禮。他拿到職業生涯裏第一個含金量高的男配獎。

他們在洗手間外的走廊上碰到，面容一向冷淡的他，眼角眉梢都染上些許興奮的色彩。看到她後，眼簾輕輕撩起。

池映不知道自己是否會錯了意。對上陸決那澄澈的目光，她竟莫名覺得他是在期許她的稱贊。

她微微一笑：“恭喜。”

陸決向她點點頭，聲音很輕：“謝謝。”

池映看着他越過了自己，手指在衣角旁微微蜷曲，留給她一個挺拔的背影。

原來，他對自己的職業生涯也是有追求的。只拿了一個男配獎，都能興奮地耳朵泛紅。

想到前世總總，池映覺得，她可能對陸決有很多誤解。

陸決為什麽會到她手底下當藝人，真的是偶然麽？他對她的好感，又是從何而來？她前世竟一點也沒察覺。

要不是死後的所見所聞，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她自戀地想，陸決很可能是真的暗戀她。

光想想，池映都覺得有些滑稽。

倒不是因為她們之間的年齡差。有林靜姝那個只喜歡小弟弟的家夥在，就算是差二三十歲的姐弟戀，池映都不足為奇。

關鍵是，從陸決被分給她開始，她一直都在和季安談戀愛。

他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思待在她身邊的？

池映輕輕吸了口四周的空氣，即使彌漫着她最讨厭的消毒水的味道，她也覺得神清氣爽。

她查了下自己今日的氣運時長，看着它一點點緩慢增長。只要一天待夠五小時，就能增加一點氣運。連續一百天，她就可以恢複無病無痛的正常人身份。

都得感謝病床上的這人。

陸決的發套已被摘下，一頭毛絨絨的短發壓在枕頭上，亂糟糟的。

池映盯着他，忍不住想伸手在他頭頂揉一揉。

“池……池姐。”小楊的聲音中帶着點驚疑。

池映偏頭看他：“怎麽了？”

小楊沒好意思說，是覺得她看陸決的神情太過詭異，才出聲打斷的。“難得同時見到你和小陸哥。”

這倒是實話。池映一向是不出現在陸決身邊的。她手底下的其他藝人沒一個省心，她忙前忙後，平日裏連獨屬于自己的空閑時間都沒多少，自然沒有多餘的心思分給并不需要她管的陸決。

不知道睡夢中的陸決看到了什麽，眉頭已經擰成了一股繩。池映下意識把手輕輕貼上去，試圖為他撫平。

剛一貼近，陸決就死死拽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不像他的人那般冷冽，反而帶着比常人更暖幾分的溫度。池映感到她腕上的那塊皮膚，微微發燙。

這家夥拽得真緊。

旁邊的小楊瞪大了眼睛，覺得該為陸決分辯幾句：“小陸哥平時不是這樣的。”

池映仍看着陸決：“那是哪樣？”

“有禮貌，懂得尊重人，敬業，好說話，外冷心熱……”小楊恨不得掰着手指頭數。

娛樂圈能有幾個這樣的男明星？只要不是糊到地心，但凡稍微有點熱度的，私底下的嘴臉都讓人沒眼看。

所以池映只帶女藝人。雖然她們也不省事，但和她們待在一起，她覺得自己舒服得多。

池映笑道：“誇自家兒子也不帶這樣的吧。”

看來陸決很讨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喜歡啊。

“沒有……”小楊嗫嚅着說，“其實我覺得，池姐你應該多關心小陸哥一點。”

池映有些詫異。在她眼裏，小楊一直是個規規矩矩，或者說有些畏縮的年輕人，竟然會對她說上這樣一番不太客氣的話。

她盯着小楊，見他的臉一點點紅了起來。

池映倒沒想和他計較什麽，只好奇道：“怎麽說？”

池映溫和的眼神，還有她今晚表現出來對陸決的在意，鼓舞了小楊。他繼續道：“我知道您人好，才敢這樣大膽。其實小陸哥挺不容易的，一個人在娛樂圈裏打拼，親戚朋友都沒有，一直孤零零的……”

這番話實在是離譜。池映沒忍住噗嗤一笑，“小楊，過度腦補不好。想來陸決也不希望你這樣看他。”

他小心觀察到的細節，竟然被池映說成腦補。小楊一個激動，低下頭忿忿地對着手裏的蘋果咬了一口。

池映搖搖頭。她現在相信陸決很好說話了，想必也很縱容身邊的工作人員。這小楊看起來呆呆的，一點都不像混娛樂圈的員工，換別的難纏的藝人，指不定早就把他開除了。

小楊又悶悶地道：“我不明白您對別的藝人都那麽好，為嘛對小陸哥……雖然他心裏不說，但我知道他是不開心的。就他試鏡那次，和溫小姐試鏡撞了，您陪着溫小姐，卻對他不聞不問。我是親眼看到了小陸哥的表情變化的。說到底，他還這麽小，比我都小幾歲……”

陸決還會因為這些小事不開心？

她對他确實稱得上漠不關心。看着陸決那張過分好看的臉，池映難得有些心虛。

她凝視着他，突然發現，他眼皮抖了抖。

池映湊到他面前，輕聲喚道：“陸決？”

似是聽到她的聲音，陸決一下睜開眼，眼神懵懂幹淨，池映近距離對上，只覺得心中一顫。

她剛想說話，陸決眼神驟然大變，好似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何人竟敢靠我這麽近？”

池映：“？”

她默默擡起被陸決緊握的手腕。

陸決吓得立馬松開手，整個人從病床上跳了下來。

池映一臉懵，看向小楊。這就是他說的有禮好說話？

卻見小楊比她還呆滞，整個人僵在原地。

對上陸決鋒利的眼神，小楊吞了吞口水，顫巍巍道：“小陸哥，你……怎麽了？”

陸決眼神一凝：“誰是你哥？”他警惕地環顧四周，視線落到池映光着的胳膊上，他連忙挪開目光，怒道：“這是何處？”

他這番态度讓池映眉頭一皺。

怎麽和她想象中的清純小奶狗完全不一樣？陸決這是被誰魂穿了？

池映暗自佩服自己的瞎想能力，突然發現，陸決的耳朵又像她前世所見那般微紅。

池映覺得好笑，伸手在陸決面前晃了晃：“醒醒，別演了。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私下裏演戲的癖好？”

池映的靠近讓陸決非常不适，他一個側身繞了過去，眼神冷得能将人結成冰：“離我遠點。”

池映被他的眼神刺到，後知後覺地感到不太對勁。

前世的陸決雖然也冷淡，但給人的感覺很溫和。現在的陸決骨子裏透出來的，卻是冷漠。

一個人的變化，真的可以這麽大？

聯想到自己的魔幻經歷，她心中再次升起那個可怕的猜測。“小楊，你先出去。”

“啊？哦。”小楊完全搞不清楚狀況，聽話地出了門，并順手将大門帶上。

陸決的眼神是那般陌生，整個人的氣質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就像是一把剛開鋒的劍。

當然，前提是忽略他頭上翹起來的兩撮毛。

池映試圖讓自己的情緒更加自然一些，“你是陸決？”

陸決神色倨傲，坦蕩承認：“自然。”

看到他那驕傲得如孔雀開屏一般的神情，池映翻了個白眼：“知道這是哪裏麽？”

“不知。”陸決剛答完，不耐煩地說，“你問我？”

池映吸了一口氣，“這是哪一年？”

陸決倒是很配合：“大楚二十三。”

池映差點沒站穩。

她拿出手機，掂了一掂：“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嗎？”

陸決眉毛一揚，被這小小的黑色磚頭吸引了注意，他一把奪過，摸了幾下，只覺十分平滑：“這是何物？”

池映閉了閉眼。

他爹的站她面前的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陸決見這磚頭除了平滑一些也沒什麽特別的，剛要遞回，就見表面一亮，一段神奇的歌聲突然響起。

陸決沒想到這實物竟是有生命的，吓得他手一滑。

他似乎觸動了什麽開關，一個低沉的男聲壓抑着怒氣從中傳出：“池映！”

池映眼神一變，就聽陸決蹙眉回道：“你又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