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陛下賜婚
靖霜走後第二年春, 東南的倭寇徹底平定, 靖雪和雲徹也重新回到了京城, 萬人空巷百姓們夾道歡迎, 當真是一時間熱鬧至極。挽月得知此事也很高興,但高興過後也難免惆悵,想起了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的靖霜, 他就忍不住擔心。
西域的局勢遠比想象中更複雜, 因為二十四國各行其是, 每一方勢力都有不同的打算和利益,但是面對強大的大齊又出乎意料地團結,這讓收服的進度一度陷入了膠着,進入冬季之後西域的氣候又格外嚴酷, 靖霜不得不暫停了進攻的腳步。
嘉帝沒有親自打過仗, 對戰場千變萬化的局勢并不了解,眼見靖雪已經平定匪患得勝歸來, 靖霜卻陷在西域沒有絲毫進展, 便心急地下令催促。靖霜深知西域情況複雜, 不是單純用武力能夠收服的, 還要動之以利曉之以理, 找到她們聯合的薄弱點,各個擊破,因此頂住了來自京城的壓力按兵不動。
嘉帝因此有些生氣,再加上靖雪已經回京了,便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靖雪身上, 大肆封賞了靖雪一番,正式冊封她為親王,封號為燕,又在原來的府邸基礎上,重新翻修加蓋了燕王府。靖雪今年才十七歲,便被加封為親王,可見嘉帝對她的寵愛和器重,一時間風頭無兩。
鳳君趁熱打鐵,想要讓靖雪盡快娶了雲徹,也算是好事成雙,他料定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靖雪也一定很喜歡雲徹,會感激他對她悉心的安排,所以沒有問靖雪的意見就先禀告了嘉帝。
嘉帝剛聽鳳君提起時覺得有些不妥,畢竟靖霜還未成親,靖雪怎可越到她前面去。
對此鳳君也有應對的說法,只說:“太女殿下雖未成親,可卻早定下了丞相家的大公子,只等從西域回來便可辦事,連婚禮要用的一應禮儀都着禮部準備好了。可靖雪卻是一點兒着落都沒有呢,就算是陛下現在下旨賜婚,禮部再準備一陣子,也未必能超到太女的前面。”
“而且,臣夫另有一重考量,穆世子今年已經十九了,雖說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小了。他一個男子,又跟着靖雪東奔西走,一片赤子之心臣夫看了都不由動容,靖雪若是還拖着人家,豈非是傷了他的心。”
嘉帝聞言點頭稱是,覺得鳳君所慮并非全無道理,何況去年雲徹跟着靖雪走了之後,福王和穆遠也離京返回了漠北邺城,眼下都不在京中。如今先下旨賜婚,一邊籌備着禮儀,一邊也好給穆雲徹家人進京的時間。
當日嘉帝大筆一揮,便賜下了旨意,明黃的絹帛聖旨被裝裱成卷軸,分別送往了雲徹所在的福王府和靖雪的燕王府。
靖雪的府邸離皇宮更近,所以她先接到了這封聖旨。
“燕王主接了旨收拾一下就去宮裏謝恩吧,奴婢在此先恭賀殿下了。”宣旨的女官笑眯眯地擡手道賀,卻見原本應該喜出望外的靖雪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來。
靖雪甚至沒聽到女官後來的道賀,她聽完了女官說的聖旨內容之後,耳邊就一陣嗡鳴聲,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那女官見她神情不對,趕忙上來扶住了靖雪,焦急地詢問:“殿下,殿下怎麽了?莫不是歡喜過頭了……”
靖雪看着女官的嘴唇開開合合,卻聽不進一句話,感覺她的聲音像是一只蒼蠅在耳邊嗡嗡一樣,一把推開了女官就跑了出去。
“采薇,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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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雪一把接過了采薇遞過來的缰繩,然後翻身上馬直奔皇宮而去。
靖雪心急火燎地相見嘉帝,等到了承乾宮外,卻被掌事大宮女雲溪攔了下來,說嘉帝召見了幾位大臣在商議西域的大事,現在不見別人,讓靖雪安心等待。
靖雪哪兒能安心等待啊?她再等下去,恐怕聖旨就發到福王府,甚至是昭告天下了,到了那時才是毫無挽回之地。靖雪心急如焚,轉而又往鳳君的盛寧宮跑去。
雲溪看她風風火火的樣子,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
靖雪沖到了盛寧宮裏,也顧不得禮儀直接沖進了鳳君的內室。鳳君正在站着修剪花枝,見狀斥責道:“這麽大了還冒冒失失的,都說你這次回來沉穩了不少,為父看你是一點兒都沒變。”
靖雪被鳳君罵了兩句,稍微冷靜了一下問:“為何母皇突然要下旨為我和穆雲徹賜婚?”
鳳君聽她問及此事,放下了手裏的剪刀,莞爾道:“你不是喜歡他嘛,這可是為父好不容易為你求來的,要不然你母皇還不知道要把你的婚姻大事拖到什麽時候,她眼裏心裏只有你那個太女姐姐。”
“還好現在太女不在,你又及時回到了京城,正是在你母皇面前露臉的好時機。”鳳君沉浸在自己算無遺策的謀劃裏,自顧自地說。
靖雪聞言又驚又怒,立刻失态地大喊道:“錯了錯了,全錯了,誰說我喜歡他的?母皇一定是弄錯了,我要去跟母皇說清楚,叫她收回旨意。”
“站住,不許去。”鳳君的面色和聲音一同冷了下來,其實從靖雪一進來他就看出了靖雪有些不對勁,可不管怎麽樣木已成舟,這是無法挽回的事情了。
靖雪聞言頓住腳步,頹然地跪在地上,神情痛苦地懇求鳳君:“父君,您去勸母皇收回成命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娶他。”
“穆雲徹有什麽不好?你這樣百般推拒。”鳳君見靖雪執迷不悟,也生了氣高喝。
“他沒有什麽不好,只是我……”靖雪回想起和雲徹的相處時光,基本都是歡樂回憶,無論是一起游玩享樂還是一起配合作戰。
鳳君見靖雪吞吞|吐吐,知道她是有所顧忌,于是屏退左右,走到了她面前去問她。
“真正的原因是什麽?你連父君都不肯告訴嗎?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早點兒告訴父君你的心思,父君也不會亂點鴛鴦譜了。”鳳君半蹲在靖雪面前,與她平視,十分溫和地詢問。
“我喜歡的另有其人。”
“哦?!是誰?”
靖雪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那個名字像是滾燙的一般在她舌尖跳動。
“上官挽月。”靖雪脫口而出,一直低着的頭也擡起來與鳳君對視,緊接着看到鳳君震驚盛怒的眼神,又迅速地躲開了視線。
鳳君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本來想着靖雪喜歡的是誰都無所謂,反正京城裏身份能高過雲徹的公子也不多,到時候等靖雪把雲徹娶了之後,再迎那人做側君就好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靖雪喜歡的是上官挽月,上官挽月是清玄大師預言的金鳳,太女李靖霜的正君,靖雪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簡直是膽大包天罔顧人倫。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鳳君嚴厲地質問靖雪。
“我知道,我知道我錯了,我根本想都不該想,有這種念頭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惡心,可是我放不下。”靖雪痛哭流涕抱住了鳳君的腿,仰頭懇求道:“父君,你替我保守秘密好不好?不要說出去。”
鳳君本來氣急了,可見到靖雪如此自責痛苦,又忍不住心疼。一股不忿從鳳君心中升起,他的女兒哪裏也不比蕭瑾瑜的女兒差,憑什麽就不能娶金鳳命格的上官挽月,憑什麽儲君之位、上官挽月、其他一切最好的都得是李靖霜的。
“那你打算怎麽樣?上官挽月是你得不到的你,難道你要為了他終生不娶嗎?”
“我……”靖雪不知如何應答,她還年輕,總想着或許拖一拖就好了,等靖霜娶了挽月,也許她的心思就能被消滅。
“為父知道你的想法,李靖雪,你太軟弱了。”鳳君顯露出一絲失望的神色,靖雪想拖延下去,卻從不考慮別人,她能拖又怎麽能再指望雲徹一直等着她呢?
靖雪無言,她也恨自己的軟弱,得知自己對挽月的想法後立馬落荒而逃,面對雲徹的熱情與真心她總是裝作視而不見,她就是一只把頭埋進沙子裏的鴕鳥,只會逃避現實。
鳳君甩開靖雪,走遠了一些,居高臨下地對她說。
“靖雪,這世上所有的得到都是有代價的,那些讓人們趨之若鹜的好東西,都得你有能力,肯付出才能夠握緊。父君知道你喜歡上官挽月,可是他是天命鳳君,你若做不了太女,這輩子就別想得到他,只有你當上了太女,才有資格和李靖霜争,你明白嗎?”
靖雪聞言猛然擡頭,她聽出了鳳君的言外之意,但還是說:“我不明白。”
“從前你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時候,為父有心想争也沒用,可如今你知道發憤圖強,身上有了軍功也知道幫着你母皇處理政務,為父也希望你能走得更高。”親王之上還有更高,那就只能是太女之位。
“不,”靖雪搖了搖頭,“我從沒想過和太女姐姐争儲位。”
“那現在就開始想,”鳳君斬釘截鐵地說,“仔細想想你真的比她差嗎?她早早學習處理政務,可眼下你不也在學習着上手了,更何況她現在在西域吃沙子,你可是在你母皇身邊朝夕侍奉,時間久了你母皇未必還能只偏疼她。我們文家武勳世家,你的兩個姑姑都深受陛下器重,她們都會無條件地支持你,只要你肯争氣……”
“兒臣先告退了。”聽着鳳君大逆不道的言論,靖雪不敢再逗留下去,起身就要告辭。
“去吧,不要再說什麽你不想去雲徹的話了,這件事情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掌控範圍,由不得你我做主了。”
靖雪失魂落魄地離開,這一天裏她遭遇的事情太多了,讓她的心頭一時紛亂無序起來。靖雪出了宮門,就看見雲徹在門口站着,心頭又是猛然一緊。
雲徹接到了旨意之後,便也入宮謝恩,去了承乾宮得知靖雪已經先到了,只是嘉帝沒空又去了盛寧宮,于是雲徹也往盛寧宮來,滿心歡喜與忐忑交織在一起。可是在門外等了一會兒,心中歡喜雀躍的熱火便被一盆冷水澆滅了,冷得結成了冰。
他聽見靖雪高聲喊不喜歡他,聽見鳳君問她為什麽百般推拒,他聽了之後心口又疼又澀,原來只是他以為兩個人一起度過了這麽多的歡樂時光,自己終于接到了賜婚的聖旨,一定是靖雪的意思,沒想到靖雪居然這麽讨厭他,還不管不顧地闖進宮來想讓陛下收回旨意。
雲徹生平第一次為情流淚,求不得的感覺原來是這麽痛徹心扉。
靖雪見雲徹面色不佳,想到他出色的聽力,便懷疑他聽見了什麽,立馬着急地問:“你什麽時候到的?”
“很早就到了,殿下。”
“你聽到了多少?”靖雪向前一步逼近了雲徹,她不敢想象自己和鳳君的話都被人聽到,後果會有多麽嚴重。
“沒多少,離得太遠了我只聽到殿下說不喜歡我。”雲徹向後退了一步,與靖雪拉開了距離。
“我會去向陛下說明,請求她收回成命。”雲徹轉身就要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腳步沉重的像是灌了鉛一樣,心情更是比腳步還要沉重。
“等一下。”靖雪也不知道為什麽條件反射一樣去攔他。
“殿下還攔着我做什麽?如果不喜歡就不要再給我虛幻的期待,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我會離開京城,回到我漠北去,那裏才是我該去的地方。”
靖雪看着雲徹繞過她往前走的背影,心下一陣抽痛,那個一直陪在她身邊的人,居然有一天也要離她而去。雲徹離去地那麽決絕,始終都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靖雪感覺自己的胸口像是被破開了一個洞一樣,呼嘯的北風穿胸而過,吹得她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