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放學別走”
一篇保證書, 是兩人一起念的。
臺下的學生鬧騰得不行,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一樣跟着瞎起哄,原本整齊的隊伍已經亂得不成樣子, 甚至還有帶頭鼓掌。
恬安聲音不大, 即使拿着話筒,但話音幾近被高分貝的嘈雜聲覆蓋。
江衍從頭到尾都很坦然, 即使對上主席臺下眼睛快噴火的“雞頭”, 也沒有絲毫閃避。
一場鬧劇結束後,剛才帶頭往上湊的學生一個不少的被拎回辦公室,尤其是許清讓和剛才在下頭費勁吆喝的刑風等人。
細數起來有十來個人。
大大咧咧的往辦公室走。
恬安混雜在一群人裏,手裏的半張信紙已經揉得看不清上面的字體,大不能明白馬上就要被主任罵得狗血淋頭了,這些人怎麽還能笑得這麽開心。
權當他們苦中作樂罷。
她不疾不徐的邁着步子, 隐隐聞到江衍身上稍刺鼻的染發劑味兒, 沖淡了原本幹淨幹爽的皂角香。
她皺了皺鼻子, 用餘光瞥了眼染得花花綠綠的發梢,控制着音量:“你往頭上抹了多少染發劑?頭發不想要了?”
生怕被老師發現在說悄悄話, 她話音格外輕軟, 話尾揉着氣音。
江衍回憶般“啊”了聲, 不甚在意的用指尖捏了捏已經幹涸凝固成一小撮的發尖,冷白的指腹蹭了點顏色下來:“大概一支半吧。”
恬安:“……”
許清讓散漫的走在江衍的另一邊,語氣不失揶揄, 笑說:“你可以啊,現在做事都一套一套的, ”他微微咋舌, 喉骨間哼出兩三聲輕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葬愛家族複蘇了。”
江衍也笑了, 謙虛道:“比不過你。”
Advertisement
“還有你一旁邊這位。”許清讓好看的桃花眼彎起淺淡的弧度, 拖腔拖調地:“你不介紹介紹?”
“是該好好認識一下,”江衍舔了舔牙堂,小拇指勾了勾恬安的手:“這位是我女朋友。”
他話罷,又指了指許清讓:“這是我哥們。”
恬安微微颔首,老古板似的伸出手,纖細的手指并攏,大拇指上翹,神情認真的自報家門:“你好,我是恬安。”
許清讓神色微妙的挑了挑眉,盯着那只略顯骨感的手,緘默了兩秒,還算紳士的交握了下。
只堪堪捏到她指尖不過兩秒,他漫不經心的觑了她一眼,語調不太正經:“你好啊,我是江衍他爸爸。”
恬安:“……”
江衍:“……”
—
平時和江衍、姜忻貧慣了,一時半會兒還真改不了這個習慣。
這一下不光占了江衍的便宜,連恬安都沒能幸免。
許清讓收回手,扶正架在鼻梁上的銀邊眼睛,仿佛剛才說“是某某人爸爸”的話不是出自他之口。
恬安半晌無語。
穿過長廊,盡頭辦公室的門是虛掩着的。
主任坐在靠牆的實木古典沙發上,一見從門口湧進來的學生,剛壓下去的火氣就“蹭蹭蹭”往上冒。
他露出袖口的手表,粗糙的手指恨戳表盤:“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我在這等了你們十來分鐘烏龜爬都比你們快尤其是你們幾個許清讓刑風這些都是慣犯了還有你江衍另一個恬安!”
四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氣得直翻白眼,一個标點符號都不帶的叨叨了一通。
許清讓沒骨頭似的靠着身後不到半人高的辦公桌,語調緩慢疏散,認錯态度良好:“主任您教訓得是。”
主任繼續說:“都已經是高三的人了,越來越有能耐,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無視校規,毫無組織毫無紀律!”
男人的視線落在江衍身上,簡直咬碎一口鋼牙:“在升旗儀式上搞這些把戲,別以為你有老莊護着我就不能把你怎麽樣,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還不趕緊把頭發洗幹淨。”
恬安摸了摸鼻翼,小聲反駁:“老師,他頭發上的染發劑應該是洗不幹淨了。”
一行人默。
“那就把耳釘都摘了,還有校服,課後把頭發處理好,我明天早上親自去你們班上檢查!”
恬安下意識瞥了眼江衍耳廓邊緣細小的白鑽。
那三個耳釘應該是剛打不久的,旁邊還殘留着幹澀的淺棕色碘酒,周圍的皮膚紅腫,透着不自然的緋色。
辦公室裏沒有鏡子,江衍只能盲摸到耳後的塞子,一個一個拔出來,下手沒輕沒重的,取下來的耳釘上都沾着淡紅色的血跡,以耳孔為中心,血水向外蔓延了一小片區域。
恬安下意識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之前她也起過打耳洞的心思,但想到針紮穿血肉,便草草打消了這個念想。
她抿了抿唇,不動聲色的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紙,擱在辦公桌的邊緣。
“擦一下,出血了。”她用氣音說。
江衍睨了她一眼,安撫性的笑了下。
主任絮絮叨叨了二十來分鐘,才不太甘心說:“你們這十三個人一起打掃操場上的公共區域一周,”他頓了下,目光在恬安和江衍之間徘徊一二,警告道:“你們倆,我會重點觀察!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最好老實點。”
“行了,都回去上課吧。”
話罷,
剛才還一臉困倦的幾個人頓時來了精神,稀稀拉拉回:“知道了……”
“知道?你們知道個屁——還不趕緊回教室!”
出了辦公室,一行人分道揚镳。
倒是江衍手裏捏着一張皺巴巴的紙巾,三下五除二把血漬擦了個幹淨,像柔軟的宣紙上蘸上了一兩滴紅墨。
少了人群的“庇護”,兩人并沒有選擇明目張膽的并肩走,而是一前一後隔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恬安慢騰騰的走在前面,視線落在自己鞋尖兒上,像是要盯出個洞來。
她知道江衍就跟在後面,也沒回頭,一聲不吭的往教室走。
走過廊道的拐角,他停住了。
等那道背影沒入門內,才繞了一段路回班。
—
這會兒教室裏熙熙攘攘的在自由背書,恬安開啓自動屏蔽功能,快步回到座位,拉開椅子坐下。
雲奕手裏捏了一支自動鉛筆,用她拙劣的畫技畫了一只四不像的櫻桃小丸子,待把小丸子的頭發全塗成黑色,才扔下筆,笑吟吟問:“又被雞頭訓了?”
恬安面不改色的斜她:“我瞧着我被訓了一頓,你還挺開心?”
雲奕啧了聲:“你就不能說幾句好話?我是這樣的人麽?”
“不是也差不多了吧。”
“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啊,”雲奕雙手捧着臉頰,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說:“今早上鬧了這麽大的事兒,全校人都知道了。”
恬安不明所以的挑了挑眉際。
“這江衍還真是應了那句‘人不可鬥量’啊,平時瞧着挺正經陽光的,沒想到還挺浪漫,你現在去問問,咱學校誰不羨慕你啊。”
“……”恬安有些無奈,糾正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雲奕疊說了兩句“哦”,不在意的擺擺手:“差不多,都一個意思啦。”
“……”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下課鈴準時打響。
臺上的老師拖了兩分鐘堂,點了三個學生起來被了幾條剛才圈畫的重點,有個學生被得磕磕巴巴,最後幹脆放棄了,被訓了幾句,才宣布下課。
恬安擡着眼梢,看了看教室裏的壁鐘,拉開椅子便出去了。
出了教學樓,尋到藝體樓附近的醫務室。
她推門進去。
不大的空間裏擺着兩張鋪着白色床單的病床,收拾得幹淨整潔,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兒。
裏邊一位女子正穿着一身白大衣,坐在辦公桌後扶着筆寫着什麽。
“同學,有什麽事?”她說。
恬安躊躇了幾秒:“請問有碘酒嗎?”
“……”
她又急忙補充:“我可以買。”
“不用,”女醫生不鹹不淡的起身,拉開身後的藥品櫃,取出一小袋未開封的碘酒棉簽:“拿去吧,小擦傷應該能起點作用。”
恬安點點頭,連說了聲謝謝。
從醫務室回來,上課鈴堪堪打響。
政治課上難免會覺得枯燥乏味,一衆學生悶着頭寫答案,恬安默下一大段文字,最後落下一個句號,才得以空閑,甩了甩酸痛的手腕。
雲奕寫下兩句話,已經蔫巴巴的打了三個哈欠。
連着上了兩節課,恬安都沒找到機會把棉簽送到江衍手上。出于雞頭的反複警告,兩人也不敢再明目張膽的胡來。
她暗自洩了口氣。
臨近午休,
有學生從教室外經過,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偶爾傳來些交談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了。
恬安剛收拾好餐盒,擡眼便瞅見江衍從窗前經過。
他和早上那副樣子差了很多,頭發剪得更短了,露出發根原本的純黑色,原本畫得亂七八糟的校服也沒穿。
上身只着了一件純白的修身羊絨毛衣。
他像是刻意放慢了步子,似有似無的往窗內瞥了一眼,目光觸及到恬安時也只是輕飄飄的劃過。
恬安忽而想到了什麽,迅速從抽出筆記翻至最後一頁,撕下空白的一角,拿起水性筆龍飛鳳舞的寫下幾個大字,火急火燎的沖出教室。
她出來時,江衍正迎面走來。
恬安微微低着頭,眼珠微轉,在與其擦肩而過的瞬間,将紙條塞進他手裏。
—
江衍下至二樓,找了個人少的角落,揭開那張單薄的紙。
上面的字體并不娟秀,而是幾個洋洋灑灑的連筆字,帶着點筆鋒,一股約架的氣勢撲面而來——
“放學別走,小樹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