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冥府
“青昧,你逃不了。”楊忘思低聲呢喃,他要将她徹底的留在自己身邊,陪着自己生生世世。
他們腳下是落網般的紅絲,勾勒成巨大的羅盤,而羅盤中央,隐隐泛着紅光。
青昧不知是何物,皺了皺眉。
楊忘思原比她想象中的更危險。
見她有所顧忌,楊忘思溫聲道,“青昧,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只要你答應留下來,我也會放了裴玉。”
青昧對此的反應是将長劍橫在身前,大有一戰的架勢。
“別去。”裴玉伸手攔住她,“這是’天羅什剎陣’,你應付不來。”邊說邊起身,護在了她身前。
青昧皺眉,“什麽東西?”
天羅什剎陣?
怎麽從未聽過?
裴玉回她,“冥府之物,冥帝玉璋手下三大法器之一,非是你能應付的上古法陣。”
“冥府的東西,為什麽在他手裏?”
這是個不解的謎題,裴玉自然不能解答,沉默不語。
倒是楊忘思,聽到這聲問,露出贊賞的樣子,“裴公子果然深藏不露,這冥府法器千年不問世,裴公子卻還是一眼就認出,實在讓楊某惶恐。”嘴上說着惶恐,臉上卻全不是一回事。
裴玉并不附和他,“傳說’天羅什剎陣’往生避死,乃是地府三大法器之一,由冥帝玉璋親自掌管,絕不是凡人能擁有的東西。你從何處得來?”
楊忘思并不回答,裴玉看他兩眼,又道,“不管你從何處得來,你既得此陣,借機避免入輪回尚且情有可原,利用此陣誅殺仙族,有違三界法則,冥府也不能保你。”
Advertisement
“仙族?”楊忘思深深看了他們兩眼,對着青昧道,“青昧,原來你不是妖?”
青昧冷笑,”你又何嘗說過真話。“說完再不看他,扭頭問裴玉,“此陣可破?”
裴玉道,“上古法陣,威力難以估計,于你我而言,非是可以從容面對之物。”
“那就是有機會了。”青昧将長劍翻了個花,并不懼怕,“我倒是很好奇,想見識一下這所謂的上古法陣。”
“青昧,不可-”猜到她要作甚,裴玉忙牽住她,“你雖有千年修為,又列入仙族,但’天羅什剎海陣’乃是上古兇器,人神皆可殺,你不要亂來。”
青昧并不看他,随手拂開他的手,裴玉沒讓,青昧扭頭瞥一眼,裴玉低聲哀求,“青昧-”他臉色蒼白,想必楊忘思的□□還在發作,青昧道,“你不必在意我的生死,若是魂飛魄散,倒正好與你不相見。”
這話對裴玉而言打擊實在夠大,聽聞之後,立下松了手,“青昧。。。”他喃喃。
青昧已手執長劍踏了出去,一腳踩上了最外緣的紅色絲線,羅盤立刻如光一般閃爍起來。
剛剛他們講話的時候楊忘思一直未出聲,此時見青昧獨自上前,便道,“青昧,你既不想見他,為何不與我同處?”
“楊忘思-”青昧又前進了一步,光線閃爍的速度更快,“你說你見慣人間夫妻,所以一眼就看出我二人非是同心。你既活了千年,見了人間諸多百态,怎麽就看不出我對你無意?”
楊忘思聞言默然,半晌道,“你還是不信我?千年之前你的确救過我,我也的确。。。在此等了你千年。”
青昧道,“信你又如何?千年之前我做鬼的時候也不是真心要救你。”手中的劍開始鳴镝,青昧皺眉,忍不住牢牢握住了它,看着楊忘思繼續道,“那是為了脫離鬼胎,不得不做的事,你不必對此耿耿于懷。更何況,我所救之人也沒有楊公子的風采氣度,楊公子下次想要編故事,還要費些心思打聽清楚為好。”
“雖是居心叵測,也當要付出些真心才能取信于人,否則都只是笑談。”
話畢,楊忘思沉默片刻,随後哂笑出聲,“說來說去,你總是不肯信我,青昧,你何嘗真的想要去信我一分。”他聲色憤然,雙目紅瞳,隐隐有壓不住的黑霧從他身後騰起,“好,你既如此無情,那便休怪我不客氣,這’天羅什剎海陣’你既然想闖,那便來試試。”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法陣開始劇烈轉動,所有的紅線開始騰空而起,圍成一個密密麻麻的圓圈,像一個咒語,将人困在其中。
青昧冷然應對,手中長劍插入地下,身體拔空,卻被紅線當空壓了下來,青昧一個趔趄,仍不住握住劍柄才沒有跌倒。
“小心-”身後被人扶了一把,青昧扭頭去看,看到了裴玉柔美的眼角。
“你進來做甚?”青昧呵斥。
裴玉一聽就笑了,“我也沒見過所謂的上古法陣,故進來一觀。”
“。。。”青昧。
看他們二人彼此互助,楊忘思道,“好,既如此,那你們就見識見識。”說完将手中的燈籠抛入高空,陣法中間的紅光突然變成了無底的黑洞,刮起了狂風。
“這是地府的冥風,陰冷異常,稍有不慎就會被吹走元神。”裴玉一把将青昧護在身前,腳底湧出白光,将他們二人罩在裏面,“我只能擋住片刻,你抓緊機會先出去。”
風将發絲吹成了亂麻,青昧從發絲間,只看到裴玉越加蒼白的臉,他額頭的汗水越來越多,臉上的傷口重新崩開,流出更多的血,不小心滴在她手背。
她面無表情,“我若是出去,你怕是會死在這裏。”
裴玉溫聲,“如此,也好。”
裴玉說完,仿佛再也無法承受外力的攻擊,身上白光出現裂隙,一絲紅線借機向他們掃來,青昧甩手一劍斬斷。裴玉悶哼一聲,突然跪在她身前。
身前是癱軟的裴玉,青昧只冷冷的看着前方,眼前之人是她的仇人,如今他就這麽毫無反抗之力的靠在自己身前,只要自己後退一步,頃刻就會灰飛煙滅。從此三界四海,再無此人,從此千年萬年的壽命中,可逍遙自在。
這一刻,三百年時光從她眼前劃過,定格在裴玉初登浮玉山的情景。
一身白衣,笑意溫溫,他站在山腳,手中呈上天庭的任命帖。
“小仙裴玉,見過青昧大人。”
她站在山頂,與他遙遙相望,心裏的諸多震驚都沒有躍然在臉上,她覺得平靜非常,平靜到能聽到風吹過她空空的胸膛。那是積攢了千年的怨恨,三百年時間裏無數次沖出,每見他一次,就加深一次,非是他死,不能消。而眼前,此刻,是否正是時機?
手起刀落,将他立斃掌下?
青昧有一瞬間的遲疑,就是這片刻的遲疑,眼前的法陣猶如回水,突然急速縮小縮小,最後化為一根紅線回到了半空中的燈籠,成了燈籠中心那燃火的芯蕊。
身上驟然失去壓力,青昧不甚明白的擡起頭,看着那燈籠也開始縮小,最後悠悠飄到半空,落入一只蒼白的手中。
濃霧漸消。
半空中是一道黑色的身影,麒麟作馬,曼珠沙華。
只需看一眼,就能讓人探出那不同尋常的身份,冥府之主--冥帝玉璋。燈籠落入他的手心,被他随手塞入衣袖,随後他擡腳飄落在楊忘思面前,未曾對青昧他們報以一瞥。
楊忘思披頭散發匍伏在地,樣子好不狼狽,與剛剛的模樣相去甚遠。
“帝君。。。”楊忘思咳了一聲,鮮血順着嘴角流下。
玉璋漠然看一眼,衣袖一掃,楊忘思一聲哀鳴,一頭烏發瞬間變白,容顏老去猶如朽木。
“帝君。。。饒命。”
“你本已無命,如何還能饒你命。”玉璋開口道,他說話的聲音很柔,也很淡,與他冷漠的外表倒是不太相稱。
地上的人已看不出之前的翩翩模樣,臉頰瘦削布滿皺紋,嗓音也如慣了風一般粗噶,“帝君開恩。。。小人有負帝君恩澤。”
玉璋不為所動,背叛也好,求情也罷,似乎在他這裏都水波不驚。
“‘天羅什剎陣’本君今日取回,你偷盜之罪卻不能消。”他道。
楊忘思咳了咳,聞言慢慢笑了,笑意在他枯瘦的臉上分外鬼魅,“帝君親來,小人已有心理準備。”他不再哀求,臉貼在地上,有氣無力的道,“千年前有賴帝君照拂,小人才能在冥府生存,此後種種,雖是有意,卻非本心,只願帝君勿怪。”
玉璋籠着袖子,聞言未說話。
楊忘思将臉轉向青昧,悠長的嘆了口氣。
“青昧,我沒騙你。”
千年前他陽壽盡,入地府,有幸被玉璋看中收在身邊做了冥府的随侍,本來他應該就此甘心,在地府安安分分當差,但終究抵不過相思情深,為此叛出地府,隐藏在這人間,只為等一個虛無缥缈的可能。
“你救我那夜只是随手之勞,與我卻是不能相忘。你離開的時候我問你姓名,你說你叫青昧,青色的青,不昧因果的昧。。。”
他喃喃情絲,玉璋置若罔聞,開口道,“楊忘思,你罔顧輪回偷活千年,此罪甚大。”聲如鳴鐘,聲聲擊中人的心扉,冥府帝君下了判決,“本君開恩,就罰你在煉獄受五百年火刑之苦,你去吧。”
随着他話落,楊忘思的身形開始轉淡,他并不掙紮。
“青昧,我并未騙你,只是你不記得我了。。。”楊忘思雙目空洞,竭力道,“我原來并不叫此名,’忘思’兩字是我特意為你而取。。。你可知作何解。。。不相忘,夜夜思。”
最後一個字落下,楊忘思也徹底煙消雲散。直到整個楊宅歸為平靜,玉璋才轉身看向青昧他們二人。他的目光與青昧相撞,一個冷,一個冰,互不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