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紙媒沒落的時代,媒體為了吸睛,版面上的爆炸新聞總是關于明星的花邊消息。
今日的報紙也不例外,仍由娛樂新聞占了大半版面。
擠在最角落的商界新聞雖然不惹眼,今早卻出了個地動山搖的消息。
【林氏集團一夜之間易主,龐大的商業帝國即将崩塌?!】
【林氏第一繼承人因病退位,集團恐生變故,這對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有何影響?】
商界鬧翻了天。
而林氏的主人卻對此一無所知。
林港穿着長浴袍,落坐在餐桌的正位上,例行端起一杯太平猴魁。
茶香濃郁。
林港對着茶面吹一口氣,右手拿起桌上的報紙。
熱茶剛汲進口中,林港就被報紙上的幾個大字震駭。
“噗......咳咳咳!”林港将口中的茶水吐出來。
少數茶水嗆了喉嚨,林港捂着脖子咳嗽,面紅耳赤。
老傭人在角落裏候着。
她聽見咳嗽聲,趕緊走上前,以為是茶水沒有濾幹淨,林港被茶渣嗆着了。
“老爺......”老傭人抖着聲音,用手掌拍拍林港的背,想給他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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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港卻一把将她的手打開,怒目而視,大氣粗喘,“殊兒在哪?現在就給我把他抓來!”
昨夜被秦渝池送回家,林殊睡不着,等到朝陽升起時才勉強阖上眼。
叮叮——
視頻來電的鈴響不停,林殊被吵得心煩,不耐地瞄一眼手機屏幕。
高靜歌?
高靜歌從不打語音給他,只會用郵件與電話與他聯絡工作。
就算是要搬家,高靜歌也不必這麽早就聯絡他。
因為缺乏睡眠,林殊的心口有點疼,他直接挂斷語音。
語音剛挂斷,高靜歌又打過來,孜孜不倦。
林殊長嘆口氣,不耐地點擊接通,“有什麽事下午再說,挂了!”
“等等,別挂!你爸的人現在正在路上,他們要去抓你!”高靜歌難得緊張。
抓他?
林港上一次大動幹戈,還是在他小學三年級時。
那時他為了獲得“年度最佳學生”的稱號,花錢收買競争對手。
競争對手紛紛退出比賽,事情很快敗露,老師聯系林港,要請家長來學校裏溝通。
林港嫌丢臉,叫了一堆人将他從課堂上擄走,關在家裏反省一周。
學校裏的師生以為他被綁架了,差點鬧到警局去。
林殊正疑惑着,高靜歌發來一張新聞截圖。
“你撒手不幹的事情敗露了,現在怎麽辦?到底是誰把這消息洩露出去的?”高靜歌沉着聲音,仿佛這是件多麽緊急的事。
沒想到他昨夜就提了那麽一嘴,這消息今天就傳遍四方。
林殊有些尴尬,“好像,是我......”
高靜歌沉默一瞬,啪的一聲挂斷語音,毫不留戀。
手機黑屏。
屏幕上映出林殊消瘦的臉頰。
林殊嫌現在的自己醜,丢開手機,打了個哈欠繼續睡。
管他呢。
林港想抓就抓。
就算被抓回主宅,他也不過是換個地方睡覺而已。
砰砰砰!
門外響起重重的敲門聲。
林殊不想起床,将被子蒙在頭上。
須臾過後,敲門聲停了,電子鎖發出受到入侵的警報,腳步聲漸行漸近。
“少爺,老爺請您回家。”
聞言,林殊從被子裏探出腦袋,眯着眼睛環顧四周。
床邊站滿保镖,約摸十幾個人,皆是兇神惡煞的。
林殊裹緊被子,“你們把我擡到車上去。”
為首的保镖頭子以為自己聽錯了,“少爺,您剛才說什麽?”
“你聽不懂人話?”林殊蹙起眉,“我讓你們把我擡出去,我現在很困,要睡覺。”
沒想到林殊這麽配合,保镖頭子愣了愣,朝其他人使個眼色,幾人一起将林殊從床上輕輕擡起。
“別把我的被子弄散了。”林殊警告道。
“好的,少爺。”
一行人到達林家主宅時,林港還穿着晨時的浴袍,坐在客廳裏等。
聽到引擎聲,林港站起身,疾步走到門外.
幾輛黑車駛過莊園,停在林港面前。
林港等着林殊下車,卻看見一個蠶蛹似的大包從車上擡下來。
“殊兒人呢?”林港問。
保镖頭子面色為難,指指被子,“老爺,少爺在這裏頭睡覺。”
“睡覺?”林港的火氣更重了,“他沒有手還是沒有腳,要人擡着走?把他丢地上!”
林港讓丢,保镖可不敢真的丢地上,只敢輕輕将被褥和林殊放在地上。
“少爺,到家了。”保镖頭子蹲下身輕聲提醒。
林殊聽見動靜,從被子裏探出眼睛。
快到正午,陽光刺眼,林殊睜不開眼,很快縮回被子裏。
林港看不慣他這副模樣,一腳踢在被褥上,“老子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站起來問好?”
林殊昨日空腹喝酒,本就傷胃。
而林港那一腳正好踢在他的胃上,肚子裏頓時翻江倒海地疼。
林殊悶哼一聲,蜷起身子,額頭上布滿冷汗。
“林殊,老子再說一次,起來!”林港朝着相同的位置又踢一腳。
林殊抑制不住幹嘔的欲望,從被子裏爬出來,趴在地上嘔吐。
“我叫你起......來?”
林港還想再踢,卻發現地上鮮紅一片。
林殊吐的不是酒,而是一大灘血!
林港慌了神,朝保镖喊:“快!去把醫生叫來!”
林殊在挂水時睡過去,再醒來時已是晚上。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床邊候着一個傭人。
見他醒了,那傭人跑出門,沒過一會兒便帶着林港進來。
“殊兒,感覺身體如何?”林港俯下身,摸摸他的額頭,仿佛剛才踢他的人不是自己。
胃部痙攣着疼。
林殊不想說話,索性沉默無言。
沒有得到回應,林港的火氣又上來了些,但林殊還病着,他不好發脾氣。
林港盡量溫着聲音,“殊兒,你何必和那些老頑固鬧脾氣?你看不慣誰,就把誰換掉,別把自己的身體氣壞了。”
聽着林港的溫聲,林殊有些恍惚。
前世時,林港最終選擇放棄他,沒有聽他的辯解,而是站在林祈芯那邊。
林殊忽然很好奇。
如果他和林祈芯的處境逆轉,林港會不會站在他這邊?
“我看不慣林祈芯,我能把他換掉嗎?”林殊盯着林港的眼睛問。
“殊兒,祈芯是你弟弟......”林港的眼神躲閃。
只聽這半句話,林殊就明白了林港的意思。
他和林祈芯其實并非一母所生,他不過是聯姻的産物,而林祈芯才是愛情的結晶。
林港會給他很多東西,但會把愛單獨扣下來,全部留給林祈芯。
就算處境逆轉,林港也不會站在他這邊,林殊早就知道答案,但還是忍不住試探。
“爸,我說笑的,您別當真。”林殊自嘲地笑了笑。
林港明顯松了一口氣,“你看不慣誰,爸爸親自出面把人趕走,好不好?”
林殊沉默片刻,緩緩開口,“爸,您不用趕走任何人,我不會再回林氏。”
林港溫聲哄幾句已是極限。
林殊仍倔着,林港的耐性告急,“老子的話也不聽,你想幹什麽?想造反?”
他想幹什麽?
這問題難住了林殊。
林港對他的教育,從來都是“想要的東西要自己奪取,第一次奪取不到,那就繼續奪取,無論用什麽手段,直到奪得為止”。
他上輩子奪權利,奪秦渝池。
他奪來奪取,最後什麽都沒有得到,愛情親情皆是泡影。
那他這輩子想幹什麽?
又想得到些什麽?
林殊認真思考,卻思考不出答案。
他現在,好像沒什麽想幹的事,更沒有想要的東西。
“我沒有想幹的事。”林殊把心聲說出口。
林殊油鹽不進,林港徹底沒了耐性,站起身大步往門外走。
砰——!
門被重重關上,林港在門外說:“你要是想不清楚,就永遠別出這個門!”
片刻之後,世界清靜。
林殊合上雙眼繼續睡覺。
他若是能一直睡,一覺睡到生命盡頭,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醒了睡,睡了醒,實在睡不着,他就發呆,像個行屍走肉的活死人。
林殊在房間裏睡了一周,不分晝夜。
到第八天時,林港先受不了,再度闖進他的房間。
“林殊,你到底想幹什麽!”林港咬牙切齒。
林殊愣了愣,“不知道,我好像想睡覺。”
林港徹底拿林殊沒有辦法。
他打了,也罵了。
可林殊就像個無底深淵,無論他傳進去什麽情緒,全被吞噬幹淨,沒有任何回應。
怒火堆積在胸口,林港指着房間門,“滾!從今天起,你給我滾出林家!”
無論林港說的是氣話還是真話,林殊都不想管了。
他坐起身,以極慢的速度趿上拖鞋。
“爸,再見。”林殊走出門前說。
“滾!”
林殊沒什麽反應,穿着拖鞋走下樓梯,不理給他打招呼的傭人,自顧自走出主宅大門。
睡衣口袋裏空空如也。
他沒帶手機來主宅,林港也不打算差人送他走,那他該怎麽離開?
想了想,林殊當即轉過身,又折返回去。
林港候在一樓客廳。
見林殊折返,以為他反悔了,林港冷哼一聲,“你還回來幹什麽?我不是讓你滾了嗎?”
林殊沒回話,走到座機前,撥通高靜歌的電話,“來主宅接我,就現在。”
打完電話,林殊瞄一眼林港,機械的重複道:“爸,再見。”
他折返竟然只是為了打個電話?!
林港被氣得頭發昏,“滾......你給我滾!”
高靜歌在一小時後到達,開着她那輛惹眼的阿斯頓馬丁。
車未到,聲先至。
跑車還在半裏之外,轟鳴聲疾馳而來。
怎麽現在個個都愛開跑車?
林殊被吵得腦袋疼,輕揉太陽穴。
跑車停下,蝴蝶門自動開啓。
“林總,請上車。”高靜歌戴了副墨鏡,頗有女保镖的風範。
林殊微嘆口氣,坐上車,“高小姐,請你下次不要開跑車來接我。”
高靜歌不答話,重重踩下油門,跑車倏地飛馳過境,碾過莊園裏的草坪。
跑車故意兜轉幾圈,車輪在草坪上留下幾道醜陋凹痕,高靜歌這才掉轉方向離開。
高靜歌跟了林殊好幾年,大一時與他結識,那時起就跟着他做事,沉穩早熟。
難得見她這麽幼稚,林殊想笑,“我只是在家裏睡了一周,沒有受懲罰。”
“你都被他踢得吐血了!”高靜歌不忿。
林殊疑惑,“你怎麽知道?”
高靜歌擡擡墨鏡,“你別管,我自有渠道知曉。”
渠道......
林殊不用想都知道,高靜歌一定是給了那保镖頭子好處。
“是,這世上哪有高小姐不知道的事?”林殊打個哈欠,“湖光的房子收整好了嗎?”
“家具都添置好了,我現在送你過去。”高靜歌答。
越睡越乏。
林殊精神恍惚,剛上車就困了,阖上眼準備入睡,“行,到了就叫我。”
“對了,三天前起,有人往你門口送花,”高靜歌頓了頓,“是......秦渝池差人送的,我沒敢亂動。”
以往有人想勾搭林殊,高靜歌敢私下處理,但秦渝池的身份有些特殊,她不好自己做主。
秦渝池給他送花?!
瞌睡差點被這名字吓醒,心口發慌。
林殊深呼吸一口氣,稍稍平複心緒。
“不用管,就把花留在門口,讓它自行腐爛。”林殊攥緊安全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