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盛景站在門邊, 盡量将背靠在牆上,遠離這兩人,躲開兩人交彙的視線。
風和雪渣呼呼往家裏吹。
盛景冷得牙齒打架, 但他現在也顧不上這點冷了, 咬緊牙關抱緊自己, 身體微抖着看戲,眼珠子來回轱辘轉。
盛景等了至少兩分鐘, 但這兩人就像靜止了似的, 不說話也不動。
特別是林殊,揚起頭, 微張着嘴, 嘴角處還殘留有零星的孜然辣椒粉。
倒是說句話啊!
盛景冷得受不了,本想踮起腳悄悄回屋,卻看見秦渝池先動了。
秦渝池向前一步, 跨進屋, 順手将門關上, 又從風衣口袋裏拿出一張路易威登的手帕, 折好疊在掌間。
“你嘴角上有東西。”秦渝池伸出手,用手帕輕擦林殊的嘴角, 順便将林殊唇上殘留的油脂也擦掉。
那可是路易威登啊!
大明星竟然用路易威登的手帕, 給金主擦嘴上的油和辣椒粉!
盛景在心裏尖叫, 思緒七拐八彎, 自己腦補出兩人現在的形勢。
金主和大明星八成有過一段。現在兩人分手了, 金主念念不忘要找替身,大明星也放不下, 頂着風雪找到金主家來。
一股熟悉的香味撲鼻而來。
這不是林殊叫他用的鳶尾雪松嗎?!
盛景放輕呼吸, 等着看林殊會有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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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帕擦拭兩下, 林殊才像活了一般,猛地回過神,将秦渝池往後推。
“你怎麽知道這裏的地址?誰告訴你的?”林殊面色陰沉,冷聲地質問。
秦渝池被推得後背抵在門上,定定望着林殊,“無意間知道的,所以順路過來看看,沒想到您真的回來了。”
說完,秦渝池的視線又往盛景這裏飄,細細打量他,認真審視,像是看出了些什麽。
神仙打架,千萬別殃及他這條替身魚。
曾經勸gay蜜和臭男人分手,最後gay蜜沒分手,反而罵他多管閑事的畫面歷歷在目,盛景決定不參與情侶之間的破事。
“秦先生,您好您好,我是林先生的生活助理,盛景。”盛景主動将手伸過去,樂呵地打招呼。
秦渝池盯着他審視幾秒,這才伸手握住盛景的手,嘴角上揚到剛好的弧度,“盛先生您好,我是秦渝池。”
秦渝池雖然笑着,但眼裏卻沒有笑意,冷冰冰的,像是設定好假笑的人工智能,看得盛景心裏忐忑。
“盛景,你先進去。”林殊終于出聲。
盛景松了一口氣,收回手,朝秦渝池友善地笑笑,趕緊縮着肩跑回客廳。
盛景一走,玄關處的氛圍更微妙了。
林殊此刻的精神很緊繃。
秦渝池忽然出現在家門口,滿身是雪花,就像曾經他過生日時,秦渝池在大雪裏趕回家,手上提着蛋糕和禮物。
那時秦渝池也穿着風衣,就像現在一樣,頭發上全是雪,差點讓林殊産生了時光倒流的錯覺。
“林先生,您好像瘦了許多。”秦渝池盯着林殊說。
秦渝池的眼神很奇怪,林殊說不上來奇怪之處,只覺得和前兩次見面時不一樣。
心頭發慌,怦怦直跳。
林殊攥緊手指,聲音惡狠狠地說:“我不管是誰把地址告訴你的,現在就滾出去。”
秦渝池挑挑眉,不僅不離開,反而向前幾步,俯視着林殊,“您對誰都是這麽兇嗎?”
秦渝池的眼睛近在咫尺,光亮的眼眸只映着他一個人。
濃郁的雪松香鑽進呼吸道,像是毒藥,也像是解藥,擾得林殊心緒不寧。
有病。
秦渝池腦子有病。
林殊在心裏罵,企圖以此緩和愈發快的心跳。
“關你什麽事?”林殊瞪着眼睛,“你聽不懂人話?我叫你滾出去。”
秦渝池直視着面前的漂亮眼睛。
林殊明明看着很兇,聲音也很大,眼睛卻濕漉漉的,像是蜜桃上沾着的雨痕,讓他很想去親一親,看那眼睛暈滿情潮的水霧,濕潤到流淚。
“刺猬。”秦渝池不小心将心聲說出來,而後轉過身,往門口走。
打開門走出去後,秦渝池在風雪裏回頭,朝林殊道別:“下次見啊,林先生。”
聽了他的話,林殊好像更氣了,拳頭攥得很緊,像是要沖過來揍他一頓。
刺猬炸毛了。
心裏癢癢的,還有些莫名的酥麻。
剛看見盛景時的嫉妒感頓時少了一些,秦渝池勾起一點演愛情片時的笑,“林先生,新年快樂,希望下周也能見到您。”
說完,秦渝池關上門,在漸漸合上的門縫中與林殊對視,直到門徹底關閉。
外頭冷極了。
剛在屋裏被熱氣暖化的雪,又結成冰,凝在秦渝池的發絲上。
他沒有開車來,也沒有叫車來接,而是順着來時的路,往山下走。
這段路和他夢裏一樣,別無二致的拐角,近乎180度的彎,就連路标旁銀杏樹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夢裏的他很喜歡走這段路,可以在夜裏從家裏走到山腳,再從山腳走回去。
等等,家裏......?
秦渝池忽然頓住腳步,微微蹙起眉。
那裏明明是林殊的家,但他卻已經默認了那是他和林殊的家。所以在看見盛景出來丢垃圾時,他感到冒犯,甚至想攥住盛景的衣領,将人丢進垃圾桶裏去。
他分明只想來這裏驗證,看看夢裏的路對不對,沒想到林殊已經回了B市,家裏亮着燈。
林殊為什麽要找個和他相像的人做助理?
林殊到底在為什麽不開心?為什麽一見到他就豎起刺?
比起夢裏,林殊又為什麽變得那麽瘦,那麽疲倦,就像一支快要燃盡的蠟燭。
秦渝池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如果林殊只是把他當成圖謀不軌的小明星,那林殊可以威脅他、封殺他,再或是買通營銷號讓他聲名狼藉。
可林殊什麽都沒有做,只是在見到他時變得氣呼呼的,立起全身的刺,生一種很可愛的氣。
秦渝池回頭,望向山頂的別墅。
林殊家裏還亮着燈,燈光看起來暖洋洋的,像是在呼喚他回去,別繼續在外逗留了。
如果林殊根本不認識他,為什麽會做出這些激動的行為和反應?
秦渝池遙望溫暖的遠燈,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忽然出現在腦海裏。
會不會......林殊其實認識他?
再不切實際一點,其實林殊也和他一樣,會做那些記憶一般的夢?
所以,林殊夢裏的他太讨人厭了,林殊才會一見到他就很生氣?
這邏輯好像能說得通,卻又有些奇怪。
秦渝池思索着轉過身,正要往前走,卻聽到後面傳來一聲急切的威脅。
“你再往前走一步試試?再逃我就把你關在家裏,誰都不許見!”
秦渝池回頭,下意識想說“我只是出來散步”,卻發現身後根本沒有人。
又是幻聽......
右胸膛莫名抽疼。
秦渝池捂住胸口,斜靠在銀杏樹邊,屏着氣等這陣痛緩過去。
嗡——
手機震了震,秦渝池忍住痛,接聽電話。
“哥,申教授的學生剛才打電話過來,說讓你明天早上九點去研究院。”周明說。
秦渝池無聲地呼一口氣,穩住聲音答:“好,我知道了。”
“哥......”周明欲言又止。
“怎麽了?”秦渝池問。
“邊總上個月讓我轉告您,叫您別去打擾林先生了,我怕你傷心,沒敢跟你說,”周明躊躇着問,“你今天是不是又去找林先生了?邊總剛才又打電話給我......”
“嗯,”秦渝池直接承認,“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挂了。”
“哥......”周明還想再說些什麽,但秦渝池直接挂了電話,将周明未說的話掐斷。
晚風漸強,将周圍的松葉吹得沙沙作響。
秦渝池垂眸看着地面,愣怔片刻後,點開林殊的微信,發了條消息。
【秦渝池:林先生,邊總沒有告訴我您的地址,我是從別處打聽到的。】
消息一發出去,對話框旁邊就現出驚嘆號,對話框下面的小字提醒他已經被林殊拉黑。
秦渝池無聲地嘆口氣,将手機放進風衣口袋,最後再看一眼別墅裏的暖燈,才在寒風中徒步下了山。
翌日清晨。
秦渝池起了個大早,選了套正式的西裝穿好,自己開車去研究院。
篤篤篤。
“請進。”
敲門之後,聽見指示,秦渝池長呼一口氣,整理好領帶走進辦公室。
秦渝池勾起笑,朝申菱颔首打招呼,“申教授您好,我是秦渝池,和您約在今天九點見面。”
申菱是腦科學研究院的年輕女教授,主要研究夢與神經科學方向,今年不過三十五歲。
申菱戴着眼鏡,正在打字,聽見聲音擡起頭,淡淡掃一眼秦渝池,“坐吧。”
秦渝池屈膝坐在沙發上,挺直脊背,将雙手放在膝蓋往上10cm處。
“秦先生,別那麽緊繃,放松一點。”申菱從電腦前站起身,到飲水機處接了杯溫水,遞給秦渝池。
“好。”秦渝池将手垂在沙發上,背卻還是直的。
申菱習以為常地打開手機錄音,“我看過你發來的夢境記錄,你确定你能清楚感受到夢裏的情緒?”
秦渝池已經給申菱發了記錄,不過所有關于歡愛的描述已經被他删除,只用簡單的一句話和日期帶過。
“是,那些畫面就像我的記憶一樣,很有邏輯,不像是夢。”秦渝池說。
申菱了然地點點頭,從書櫃裏抽出一沓文件,遞給秦渝池,“不像是夢,像是前世發生的事情?”
秦渝池愣了愣,很難相信“前世”這個詞會從腦科學研究教授的口裏說出。
“很驚訝?”申菱坐到秦渝池對面,擡擡眼鏡,淡然地說,“很多人都會有這種經歷。既視感、夢見或者腦子裏出現不存在的記憶。”
“這裏有很多研究假說,你可以看看,挑一種你能接受的。”申菱說。
秦渝池翻開文件。
第一頁就寫着【如果人在死前太過痛苦,發出了巨大的遺憾哀念,這種負面情緒會形成強大的意念波,意念波和重力波構成相似,可以在時間和空間裏自由穿梭。】
秦渝池頭一次看見這種既科學又玄學的假說,明明看起來不對,又有幾分道理,實在詭異。
秦渝池繼續往後翻,本以為第一頁的理論已經很荒謬,沒想到後面的更加荒謬,“時間重置倒流”、“意識控制世界”、“前世今生”等。
秦渝池的眉頭愈發緊。
申菱安慰着說:“秦先生,其實你沒必要非得找個科學假說,來解釋你身上發生的事,因為就現在的研究水平來看,根本無法解釋。”
“申教授,那我該怎麽辦?我現在不僅會夢見那些畫面,還會出現幻聽幻視,每次幻聽我都會胸口發疼,有點耽誤工作。”秦渝池将文件翻回第一頁,再次細讀。
“幻聽幻視?”申菱皺着眉問,“發作時很難受?和夢裏相差很大?”
秦渝池點頭,“我去做過全身檢查,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申菱沉默片刻,從抽屜裏找出一張名片,遞給秦渝池,“如果以後幻聽幻視加重,嚴重影響到生活,你就去B大醫學院精神科找這個胡醫生。”
秦渝池接過名片,沒想到他已經病到要看精神科醫生的程度,面色有些愕然。
“平時也要注意多休息,多放松。我看你剛才進來時,就像一根繩子,擰得太緊繃了。”申菱說。
“好,謝謝您,”秦渝池站起身問,“申教授,我能把這些文件帶走嗎?”
“可以。”
出了研究院,秦渝池還在看文件裏的假說,視線總是停留在第一章 ,漸漸覺得這假說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