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半夜時, 盛景覺得餓,在房間裏點了份麻辣燙,準備下樓去取。
然而剛走到一樓, 盛景就被落地窗邊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一腳踩空從樓梯上滾下來, 差點四肢着地,好在他及時拉住了扶手。
“林先生, 您怎麽了?怎麽坐在地上呀!”盛景嘶嘶吸氣, 揉揉被磕痛的地方,趕緊走下樓去。
林殊靠在窗邊, 額頭抵在玻璃上, 不知在看些什麽。
聽見盛景的呼喊,林殊這才緩慢轉過頭來,淡淡瞥一眼盛景, 又回過頭去繼續看窗外。
盛景走到林殊身旁, 蹲下身, “林先生, 您哪裏不舒服啊?要不要去醫院?”
林殊搖搖頭,一語不發。
一見前男友就不對勁了, 有這麽愛嗎?
盛景長嘆口氣, 快步走到玄關, 開門把炸雞拿進來, 又快步走回林殊身邊。
“林先生, 您想吃麻辣燙嗎?我還點了栗泥榛子奶茶喲。”盛景提着袋子晃了晃,哄小孩似的說。
林殊還是搖頭, 靜靜望着窗外, 像是在看飄雪。
盛景撇撇嘴, 自己走到沙發前坐着,小心翼翼打開包裝盒,盡量放輕聲音。
蓋子一開,濃郁的香辛料味立刻飄散出來,在屋裏盛開,遍布家裏的每個角落。
盛景偷瞄一眼林殊,動作輕輕地送進口,怕林殊覺得吵,就算被辣着也不敢嘶溜。
然而,等盛景吃完麻辣燙,甚至用吸管插破奶茶的包裝袋,發出巨大聲響,林殊還是愣愣望着窗外,沒聽見似的,頭都不回。
這都沒反應,是有多傷心啊,就算對方是大明星,也不至于這麽念念不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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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嘆着氣搖頭,汲一口香甜的栗子泥,走到林殊身邊蹲着。
“林先生,您在看什麽啊?”盛景嚼着榛子碎問。
“我在......”林殊話說到一半,又恍惚着噤聲。
從這個角度望下去,林殊可以看見下山的路。
曾經秦渝池很愛徒步,可以從山頂走到山下,最開始是在晚上偷偷走,後來被他發現,又改到了早晨時走。
林殊坐在窗邊,其實沒想看見什麽,只是在思考,秦渝池走這條路時,到底在想什麽。
是在看風景?在單純地徒步?還是在......渴望自由?
林殊是知道答案的。
只是他以前不願意放手,堵住耳朵不聽,捂住眼睛不看,把他自認為好的東西送給秦渝池,卻沒想過秦渝池到底想要什麽。
更可笑的是,他死了,要重活一次,才會隐約明白秦渝池喜歡的東西。
“林先生,您回床上去睡吧,現在都淩晨四點了。”盛景蹲得腿酸,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
林殊搖頭,視線跨過一排排路标與銀杏樹,自言自語。
“其實我可以删掉他,但我還是只拉黑了,我也可以索性不通過好友申請,但我還是通過了......”
他舍不得删的。
林殊想,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行為和想法背道而馳,他被本能左右,被感性趨勢,做懦夫才會做的事。
“您是說秦先生的賬號嗎?”盛景捧着臉說,“不想删就不删呀,誰規定了吵架分手就要删前任賬號?我就從來都不删。”
吵架分手......
若他真的只是和秦渝池吵架分手就好了。
若他......能換一種方式與秦渝池相遇就好了。
林殊淡淡地笑了笑,搖搖頭,往玻璃上呵了一口氣,指尖在水霧上亂畫。
“林先生,您是不是很喜歡秦先生啊?”盛景問。
林殊沒說話,用無言默認。
“那您就告訴他呀。他昨天來找您,肯定是想和您繼續下去,不想分手嘛,情侶之間分手再複合,都是正常的事。”盛景勸道。
“哪有這麽簡單。”林殊小聲反駁。
“為什麽不能簡單?”盛景說,“您喜歡他,他也喜歡您,什麽矛盾都可以解決。”
林殊又木着不答話了,盛景長嘆一聲,“您倒是把困難說出來,別人才能幫您呀,您把什麽都憋在心裏,怎麽可能解決呢?”
“解決?”林殊輕嗤,“我做過很多傷害他的事,他也因此很恨我,恨不得我死,怎麽解決?”
盛景瞪大眼睛,嘀咕道:“秦先生怎麽可能恨您?我看他昨天喜歡您還來不及,他想讓刀我還差不多。”
“他昨天可是頂着風雪找來,身上頭發上全是雪,還給您用路易威登的手帕擦嘴,這還不叫喜歡您啊?”盛景說。
用路易威登擦嘴算什麽,以前秦渝池還用香雲紗的刺繡給他擦嘴。
林殊懶得解釋什麽重生或時間倒流,“他失憶了,永遠也不可能記起以前的事。”
“失憶?”盛景倒沒想過這種可能,“那我也不信他恨您,他就算失憶了都還要來找您,肯定是因為喜歡您的本能在作祟。”
“再說了,反正他都不記得以前的事,那您就從現在起,再也不傷害他,今後好好在一起,不就解決了嗎?”
盛景說了很多話,嘗試着勸,沒想過能立刻開解林殊,林殊卻忽然轉過頭來,眼睛瞪得極大,眸子在夜裏幽幽泛光。
“怎,怎麽了?”盛景疑惑地眨眨眼。
林殊的眼睛只亮了一瞬,很快又暗淡下去,失神愣怔,“我真的......能不再傷害他?他也不會再因此恨我?”
“可以啊,您那麽好,怎麽可能再傷害他?”盛景順着林殊的問題回答。
“你說‘您那麽好’?”林殊愣愣地問,“你覺得我很好?”
“是啊,您還不夠好嗎?您确實很好啊。”盛景理所當然地說。
當然後面還有一句“給我吃住,還給我生活費,真的很好”,不過盛景憋在了心裏,沒說出來。
心髒驀然跳得有些快。
他這一世,真的能做一個好人嗎?
林殊知道,“好人”是個太寬泛的詞,他不可能在每個人眼裏都是“好人”,有人愛他,就注定會有人會恨他。
但林殊不自覺想,這一世,在秦渝池眼中,他是個好人嗎?他真的能做一個好人嗎?
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像是有微熱的水滴在澆,那些溫水浸進了心髒,暖呼呼的,把整顆心填充得滿滿當當。
咔嗒——咔嗒——
五感像是被放大了,林殊仿佛能聽見雪落的聲音,聞見外頭雪花清新的氣味。
林殊趕緊轉過頭,看向窗外晶瑩漂亮的白色飄雪,忽然想沖出門去,張開雙臂,躺進雪裏,像只原始的動物一樣翻滾。
嗡——
手機忽然響了,林殊從幻想裏脫出。
秘澄怎麽會在淩晨給他打電話?
林殊接通電話,疑惑地問:“橙子?”
聽筒裏有些雜音,而後出現細小的哭泣聲,“林哥,我把我和白琛钰的事情告訴媽媽了,你幫幫我嗚嗚嗚......”
雜音變多,林殊蹙起眉問:“現在你在哪裏?”
“我昨天剛從家裏跑出來,在學校,”秘澄哭着說,“我這半個月一直被關在家裏,連期末考試都錯過了,老師今天說要給我挂科嗚嗚嗚!林哥你幫幫我吧,求求你......”
秘澄哭得傷心極了,但“挂科”一詞又差點将林殊逗笑。
“好好好,你別怕,千萬別亂跑,我馬上去S市。”林殊溫聲安慰道。
“謝謝林哥,我不會亂跑的,我很乖。”秘澄抽噎着保證道。
挂了電話,林殊長呼一口氣,急急往衣帽間走。
盛景不明所以,“林先生,您要去哪?”
“回S市,你收拾趕緊好東西,我們馬上走。”林殊冷聲說。
“啊?我也要去嗎?”盛景唯恐自己的演繹生涯就此結束,躊躇着問。
林殊停住腳步,眼神一凜,緊緊盯着盛景,仿佛看透了盛景的心思。
“你是我的生活助理,不該跟着我去?”林殊視線冰冷,“你演的那半天戲,我會如約将薪酬付給你。剩下的這半個月,你就按助理的薪資拿報酬,有什麽意見?”
“沒有意見!”盛景極怕林殊這樣看自己,“我保證在一分鐘之內收拾完畢!”
兩人在中午之前到達S市。
林殊怕自己一個人應付不了秘夫人,又臨時打電話,把邊星瀾從陶芓湉的劇組酒店裏叫出來。
林殊下飛機時,邊星瀾已經打着哈欠,坐在車裏等。
見到他身後跟着的盛景,邊星瀾瞪着眼睛,很是震驚。
“他是我的助理,負責照顧我起居。”林殊冷淡地解釋。
“邊先生,您好!”盛景主動伸出手,重重強調,“我是盛景,真的是林先生的生活助理!”
邊星瀾面上點頭,心思不知轉了幾回彎,在後視鏡裏偷瞄盛景的面容,怎麽看怎麽覺得像秦渝池。
不是說不喜歡秦渝池那類型嗎?
邊星瀾在心裏嘀咕,疾速駛到S大。
秘澄站在北校區正門,眼睛哭得紅腫,一上車就撲倒林殊懷裏,“林哥,你終于來了!”
“別怕,”林殊拍着秘澄的背安慰,“我去和你媽媽好好談,她會同意的。”
林殊其實有些自責,沒想到秘澄會把他在夜店裏的勸說當了真,莽撞行事。
“真的嗎?我還是有點怕。”秘澄說着又要哭。
“我保證能解決,”林殊笑了笑,安慰道,“你這麽抱着我,你那小同學該吃醋了。”
“我們......我抱一抱怎麽了。”秘澄想說他們型號相同,這沒什麽,卻忽然意識到還有外人在,只好改口。
幾人到秘澄家時,家裏已經炸了鍋,秘夫人站在門口等,和秘澄一樣紅着眼。
見秘澄回了家,秘夫人疾步走近,想抱住秘澄,秘澄卻躲在林殊身後,不願意觸碰。
“橙子......?”對于兒子的躲避很驚訝,秘夫人眼裏的濕潤又多了些。
林殊朝邊星瀾使個眼色。
邊星瀾會意,主動去握住秘夫人的手,嬉笑着說:“秘夫人,您還記得我嗎?我就是邊星瀾啊,上個月和您通過電話!”
邊星瀾語氣太誇張,林殊皺了皺眉,朝秘夫人說:“秘夫人,我們先進去,橙子餓了一天,先讓他回去吃點東西。”
“好好好,快進去。”一聽兒子餓着了,秘夫人也關不上別的,趕緊招呼幾人進屋。
秘澄家的阿姨手藝不錯,雲吞面煮得鮮香肉嫩。
一夜未睡,林殊雖然身體疲乏,但精神卻異常地亢奮,甚至有食欲喝湯吃面。
“林先生,橙子鬧出這種笑話,實在是抱歉。”秘夫人忍不住開口。
林殊喝一口熱湯,毫不留情地說:“您不用道歉,我一直知道橙子喜歡誰,也是我鼓動他勇敢,學會自己回家、戀愛、掙脫您的束縛。”
聽見“束縛”一詞,秘夫人面色白了幾分。
“您想找個溫柔的人照顧橙子沒有錯。但恕我直言,沒有人會願意用一生,養一個沒用的菟絲花,就算橙子再可愛,看十年二十年也是會膩的。”
林殊說得直白,不留情面,吓得正在嗦面的秘澄放輕動作,只敢閉着嘴小聲咀嚼。
“我不是......”秘夫人想辯解,卻又說不出什麽。
“與其給他找個聯姻對象,您不如好好培養橙子,将他培養成能掌控自己人生的人。”林殊繼續說。
“可是他,哎......他去年連微積分和線性代數都過不了。”秘夫人擔憂地說。
“我今年重修過啦!”秘澄也有些委屈,大聲反駁,“而且我這個學期明明可以不挂科,但我已經錯過了考試,老師讓我下個學期補考!”
線性代數都過不了?
林殊從來沒有挂過科,不知道該怎麽勸。
好在邊星瀾适時出聲,“秘夫人,我大學時起碼挂過一半的課程,但最後還是拿到了畢業證和學位證,現在也活得好好的。”
邊星瀾的聲音更有感染力,秘夫人明顯動搖了。
朝林殊自得地挑挑眉,邊星瀾說:“我大學剛畢業時,賬戶裏只有幾千塊錢,還是殊兒指點我,讓我做自己擅長的事,才有了今天的南影。”
林殊撇撇嘴。
那哪是幾千塊錢?那分明是幾千個虛拟貨幣。
邊星瀾別的本事沒有,就是嘴甜會忽悠,把秘夫人說得一愣一愣的。
忽悠到最後,秘夫人幾乎雙眼放光,看着林殊說:“林先生,您說得對,我确實不該寄希望于別人,只是我怕他......”
“您放心,我也很喜歡橙子,”林殊勾起笑說,“只要他有想做的事,我一定幫他把關。”
得了林殊的承諾,秘夫人終于放下心,雖然眼裏還暈着淚,但情緒很放松,“實在謝謝你們,橙子能遇見林先生您這種好人,真的是一種幸運。”
他這種好人.....?
這是林殊今天第二次聽見有人說他好,瞬時有些恍惚。
那種心髒被填滿的異樣感又來了。
林殊無聲地呼一口氣,輕輕捂住胸口,心髒的跳動透過皮膚傳到掌間,很活躍,頻率漸快。
“怎麽了?”邊星瀾察覺他的異樣,低着聲音問。
“沒什麽。”林殊放下手,将最後一個雲吞送進口中。
秘夫人本想把兩人留下來吃晚飯,但邊星瀾急着回劇組酒店,而林殊也想回家休息,只好聯絡着下次再聚。
林殊走出秘家的院子時,時間正好到下午三點整,夕陽西下,日光正好從右側方照過來。
秘澄走在林殊左側,不舍地挽住他的手臂,撒着嬌問:“林哥,你這半個月去哪啦?我給你發消息你也不回。”
夕陽不燙,暖洋洋的,誘惑人轉過身去。
林殊沒有回答秘澄的問題,而是偏過頭,讓溫暖的陽光灑進眼裏,看着夕陽問:“橙子,在你眼裏......我算是個好人嗎?”
“嗯?”秘澄愣了愣,驚訝于林殊會問這種問題,“當然是啊,林哥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五感好像又出了問題。
林殊每呼吸一次,仿佛能聞見陽光的味道,雖然他也說不清楚,那到底是種什麽味道,只能用溫暖來形容。
“為什麽這麽說?”林殊又問。
“你又優秀,又漂亮,還教我要學會獨立,怎麽不是好人?”秘澄眼睛瞪得圓圓的,語氣無比認真。
林殊沉默一瞬,轉過頭,嘴角微微上勾,“嗯,你記得好好複習準備補考,不要再挂科,把那小同學帶回家見你媽媽,讓她放心,知道嗎?”
聽到補考,秘澄皺着臉撇嘴,大聲喊道:“啊!我讨厭考試!我讨厭代碼!我讨厭高數!”
林殊沒忍住笑出聲,摸摸秘澄的頭,“好了,我回家休息了,下次見。”
“下次見。”秘澄不舍地道別。
邊星瀾早坐在駕駛座上等,盛景也打開車門,等林殊上車。
林殊坐上車,将車窗降下來一些,任由暖陽和風照在臉上。
“殊兒,我直接送你回家?”邊星瀾問。
“嗯。”
林殊的嘴角正往上勾着,邊星瀾從後視鏡裏偷瞥,試探着問:“還要我給你介紹新的對象嗎?”
“不用。”
邊星瀾悄悄挑起眉,仿佛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再不說話,而是沉默地将林殊送回砂洋灣。
“生日那天記得回B市啊,我給你準備了派對和禮物。”邊星瀾走之前說。
林殊點點頭,不耐地揮手,“趕緊走,我知道了。”
邊星瀾嘿嘿笑兩聲,在夕陽裏駛着車子遠去。
林殊看着那車子漸行漸遠,直至消失,才拿出手機,點進秦渝池的賬號,将人從小黑屋裏放出來。
放出來後,林殊又覺得只拉黑兩天太少,實在不得勁,又将秦渝池重新送回小黑屋。
盛景仗着身高偷瞄林殊的手機,沒注意到林殊已經在看自己,對上林殊視線時吓了一大跳。
“我什麽都沒有看見!”盛景趕緊搖頭否認。
林殊翻個白眼,收起手機往家裏走。
而盛景跟在後面,聽見林殊心情不錯地嘀咕,“先多關幾天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秦渝池:又被送進小黑屋了[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