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煉心
先前江霁感受到的煞氣和濃重威壓就是從這四具骨架上透出來的。
清夢終于知道這個秘境為什麽叫“四靈之境”了, 因為這裏是天之四靈的埋骨地,它們沉默地鎮壓在這裏,千千萬萬年。
江霁盯着其中一處看了一會兒, 了然地低聲道:“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殇山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這些黑霧和他之前封印的那些看起來是出自同源,不過看着要強大的多, 也邪惡的多,被強行束縛在骨架上,日積月累,被緩慢淨化掉。中央的那具黑骨……應當是萬年前的大魔頭, 被四靈強行鎮壓在這裏,在漫長的時間中讓他徹底隕滅。
但魔頭畢竟是魔頭,他即便死, 也要拉着其餘人陪葬,于是, 他的血肉腐化時,散發出了深重瘴氣。不過四靈以它們剩餘的仙氣籠罩住了殇山,困住了這些劇毒瘴氣。
也許四靈當時在大戰結束後并沒有消亡, 但從它們選擇用仙身鎮壓黑霧和大魔頭的那一刻起,它們就注定了提早隕滅的結局。
直至現在, 只餘白骨。
他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滋味, 太複雜了。
這就是父親說的“大義”麽。
哪怕所做功績無人可知,哪怕所做之事注定隕滅,也要繼續去做?
可是堅持大義最終換來的是什麽呢?
是死亡, 是不被理解, 是無法護全親人的慘烈下場。
江霁眼中露出一絲嘲諷, 神色冷漠。
與此同時, 清夢的平板上方跳出一行大字。
【系統提示:請盡快完成任務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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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清夢被這行大寫加粗的字吸引了目光, 轉而去看任務面板。
【任務三十:輔助江霁進行初級煉心。】
右下角有一行小字:點擊此處立即啓動。
嗯?這個任務看着并不是很緊急啊,系統為什麽要催?清夢不理解,但等她看到江霁的任務面板時,她就理解了。
他的黑化值竟然已經飙到了95。
問就是心累。
清夢先和江霁打了個招呼:“星河弟弟,有個夢需要你做一下。”
然後她就按下了啓動。
江霁:?
他還沒問出口,整個人就猝然失去了意識。
江霁還未睜眼,便聽到一道小心翼翼的聲音:“江神醫?”随後是門簾被撩起的摩擦聲。
他睜開眼,放下了支着肘的手,心想我什麽時候睡着了,明明剛剛還在……
江霁動作一頓,面露茫然之色。
我剛剛?我剛剛不是一直在打盹麽。
“江神醫。”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這次伴随響起的是腳步聲。
江霁暫時放下這個問題,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了一個穿着樸素的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粗褐衣裳,上面打了許多補丁,但衣裳幹淨整潔。他面色有些惶恐,雙手手指一直在不安地搓來搓去,對這裏的布局也很陌生,看上去像是第一次來。
“有事麽?”江霁問道。
“江神醫,”男人嗫嚅開口,“俺,俺想請您去看一看俺家小兒,他已經高燒不退好多天了,俺怕再這麽燒下去,他會燒壞腦袋。”
江霁腦子還沒轉過來,身體已經自然起身,拎起放在桌案上的藥箱,無比随和地開口:“那便走吧。”
男人卻還停在原地,黝黑的臉龐發紅,羞赧道:“可是,可是俺家沒啥銀錢,俺……”
江霁仿佛一個寄住在這具身體裏的旁觀者,聽着“自己”發言:“無妨,先看了再說。”
男人如蒙大赦般地點點頭,連忙在前面領路。
江霁揉了揉太陽穴,眼底困惑未減。
他對醒來之前的記憶都沒了印象,再怎麽努力回想,也只能回想起一片迷霧似的空白。這種未知的感覺讓他有種事情脫離了掌控的些微慌亂,但他偏偏無可奈何,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男人的家很遠,他們走了許久才到。
“吱呀——”木門被推開,發出了讓人牙酸的老舊聲。
江霁随着他來到屋裏,看到一個躺在炕上的、燒的滿面通紅的小男孩。
江霁再次成為了一個旁觀者,看着“自己”熟稔地把脈,仿佛喝水一般輕松地為小男孩看病。
不過短短幾個動作,他便已知曉症結所在,站起身,從藥箱裏抽出一張紙,拿出炭筆,快速在紙上書寫起來,一邊寫一邊道:“他的症狀是由氣血不調引起的一種病症……我給你開個方子,按此方子抓藥,每日三頓,連吃一旬便沒事了。”
男人面露窘迫,小聲問:“那,那看病錢和藥錢……”
江霁笑了笑,把寫好的方子遞給他,溫和道:“看病錢不需要付,這些藥材的賣價也并不貴,有些藥甚至可以在荒野中采到,不需要買。”
男人這才松了口氣,連連鞠躬彎腰:“多謝神醫!神醫的大恩大德,俺們一家都不會忘的!”
江霁扶起他,淡然笑了笑,眼尾柔和,道:“不必言謝,醫者本來就以救人為使命,我不過是在履行本職罷了。”
男人仍舊連連道謝,堅持一路把他送回醫館,江霁拗不過他,便随他去了。
他回到醫館後,沒有幹坐着,而是去了裏間,果不然,在裏面找到了幾本明顯是手寫的冊子。
那筆跡同他的字跡一模一樣。
江霁翻開冊子,在第一頁看到了熟悉字跡謄寫的署名,筆鋒淩厲、極具美感,還有些熟悉。
那三個字是——江南生。
毫無預警地,在江霁進入初級煉心幻境後,清夢也猝不及防地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竟然延續了上次未完的夢境。
她破開蛋殼,終于望見了外面的世界。
還看見了一個巴巴蹲在蛋殼前的幼崽。
這個幼崽長得極為可愛,渾身毛茸茸的,額頭兩邊還有兩個短促的角,角尖圓潤,有種無害的安全感。她的毛毛是金色的,璀璨得像在流金,但摸上去的觸感卻極軟極滑,與硬邦邦的金字截然不同。
這個看起來金光閃閃的幼崽睜着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四只小短腿乖巧蹲在蛋殼前面,眼巴巴地看着她,口吐人言:“阿水,你終于出來了!”
聲音同清夢之前在蛋殼裏聽到的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現在少了蛋殼阻礙,音質更加清晰。
清夢試圖回話,張口卻是“嗷嗚嗚嗚”,頓時有點傻眼。
對面的幼崽卻彎着眼睛,聲音裏帶上幾分笑意:“你才剛破殼,不會說話是正常的,等往後阿姊來教你。”
清夢疑惑地問道:“嗷嗷嗚嗚?”阿姊?
對面的幼崽親親熱熱地湊過來,蹭了蹭她,軟聲道:“是呀,我們是親姐妹,不信,你看看,我們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
清夢低頭看去,看到了跟幼崽同出一轍、一模一樣的短小四肢,銀白色的毛茸茸身軀,不死心地擡起爪子摸了摸,摸到了兩個短短小角。
……
雖然她還是看不見自己現在是什麽模樣,但是可以對比着另一只幼崽,她已經可以猜出來了。
另一只雖然也是幼崽,但比她體型要大些,仔細看的話,能看到她身體的細軟絨毛裏已經有了軟軟的鱗片。
而清夢,渾身上下都是軟的,別說硬鱗片,連軟鱗片都沒有。
她還沒有另一只幼崽大。
清夢有點憂郁。
怎麽一睜眼就變成了剛破殼的未成年小幼崽呢?
另一只幼崽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毛,含糊不清地說:“阿水,你怎麽不開心呀?”
清夢被她舔的有點舒服,不自覺放松了戒備心,身體也放松下來,和她一起趴在蛋殼前,眯着眼道:“我現在好小啊。”
雖然發出口的仍然是嗷嗷嗚嗚的小奶音,但沒關系,這只幼崽能聽得懂。
另只幼崽道:“沒關系呀,你總會長大的。”
清夢在心底嘆了口氣,點了點頭,想了想,也去給另只幼崽順毛,雖然感覺有點奇怪,但是意外地很快樂。
她邊舔邊問:“對了……阿姊,你還沒說我們叫什麽呢。”
唉,總覺得對着這麽只小幼崽喊阿姊有點奇怪。
幼崽被順的很舒服,整只毛茸茸幾乎都趴在她身邊,呼嚕呼嚕道:“啊呀,阿水你一定是被邪氣弄傷腦子了吧,不然怎麽會不知道名字呢,這是一出生就知道的事情呀。”
“我叫在秋,你叫在水,我們是天地間唯二的兩只雙色麒麟哦!”
清夢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啊???”
……
她費了很長時間才消化這句話。
也就是說,她在某種不可抗力因素下,被引到這裏,成為神女的幼年體,還有幸與救世大英雄親親摸摸。
多少人做夢都不敢夢的事情,她只是個閉了個眼,就擁有了。
緣,真是妙不可言啊。
兩只毛茸茸幼崽抱在一起蹭了會兒,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在秋一點都不像後世傳言裏的那樣端淑沉穩,最常用的動作就是跑跳,少有正經走路的時候,而且特別喜歡拉着她一起玩。
清夢雖然心智已經是個成熟的成年人,但奈何這具殼子不是,雖然竭力想端莊些,但總是很快就破功,跟着在秋一起瘋玩,活像兩個從幼稚園出逃的小朋友。
在秋天生自帶一種親和力,清夢很快就和她親近起來,跟着她天天上蹿下跳,玩的不亦樂乎,雖然還記得還有個江星河在等着她,但奈何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只得暫且把回去的想法擱下。
“阿水,快來快來!”在秋比清夢破殼早得多,體型足足比她大一倍,跑起來也比她快得多,雖然有意等她,但總是跑着跑着就遠遠到了前頭。
此時就是這樣,她已經跑到了西天門處,躲在一塊石頭後面,不住朝清夢揮着短短的毛茸茸爪子。
清夢努力跑得快,但四肢短小,實在跑不快,眼看離在秋還有一段距離,但身後已經傳來了一個男人渾厚的聲音。
“哎喲,兩個小祖宗,你們怎麽又亂跑!”
清夢回頭看了一眼,見男人離自己越發近,心裏越發焦急,心一橫,幹脆用兩只爪子抱住頭,兩只爪子抱住身體,就地一滾,咕嚕嚕滾去了在秋那裏。
她身軀圓滾滾的,滾起來的速度比她跑起來的速度快得多,幾次眨眼工夫便滾到了在秋身邊,然後被她拉着,快速沖出了西天門。
身後的男人到底還是慢了一步,在西天門前停下腳步,俊朗臉龐上滿是無奈之意。
他搖了搖頭,裝模作樣地長嘆一口氣,悠悠地自言自語:“這可不是我沒攔,是她們實在跑得太快,孟章這回可不能再說我了。畢竟他自己上次也沒攔住。”
言罷,他便優哉游哉地沿來時路回去了。
……
清夢被在秋拉着,身體沒能平衡住,撞到在秋身上,撞得她也一個踉跄,兩只幼崽一起滾到了凡界,啪叽摔了個臉朝地。
在秋到底是姐姐,平衡身體的能力更好,率先爬了起來,先揉了揉臉,小聲“嘶”了聲,然後趕緊來拉妹妹,把清夢也從地上拉了起來,還貼心地給她揉了揉臉。
然後兩人身上都變得灰撲撲的,金色和銀色的順滑毛發沾上了許多髒兮兮的灰塵,就連臉上也是灰撲撲的。
在秋很愛美,平時總是保持着幹幹淨淨的模樣,現在卻變成了一只小髒麒麟,讓她很不能忍,立刻就施展了用的還不是很熟練的清潔術法,把自己和妹妹清理的幹幹淨淨。
做完後,她看着自己的金燦燦皮毛和妹妹的銀閃閃皮毛,滿意地嗷了一聲,金光一閃,便變成了一個五六歲大的人類小姑娘模樣,毫不費力地抱起清夢,便開開心心地沖進了前面的街道中。
清夢安安穩穩地窩在她懷裏,心想不會變人也有不會變人的好處,被抱着走也太輕松了吧。
真快樂~
話說,她見到的人間與仙界,和江星河說的并不完全一樣。按照他的說法,是人間被邪魔肆虐之後,才誕生了雙色麒麟,但據她所見,現在的人間挺平和的,妖魔也都龜縮在無盡城裏。
難道是那個大魔頭還沒有開始作妖麽?清夢疑惑地想。
……
在秋雖然愛玩,但知道分寸,進入人類世界後,便給自己和妹妹身上各套一個障眼法,讓周圍的路人不會注意,也不會記住自己兩人。
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人類世界,但在秋的興致仍然很高,剛來街上,就跑去舉着稻草垛子的小販那裏買了兩串糖葫蘆。
清夢接過糖葫蘆,遲疑道:“阿姊,你哪兒來的人間銀錢?”
在秋手指豎在唇邊,神神秘秘地道:“我找監兵借的。”
清夢了然:“怪不得他會追過來。”
平時在仙界時,根本用不上這些凡界銀兩,在秋去借了,等于明晃晃地告訴白虎神君:我要去下面玩啦,他能不追過來麽。
在秋卻不以為意:“監兵人很好的啦,就算知道,也不會真的攔我們,他們四個裏面,最不能走的地方就是東天門。”
清夢嚼碎一顆糖葫蘆,好奇道:“可是孟章君也很和善呀。”
在秋做了個鬼臉,道:“可是他對我們管的最嚴,根本不允許我們亂跑。”
清夢再次嘎嘣一口咬下一顆糖葫蘆,邊嚼邊含糊不清道:“可是他為什麽不允許我們來人間玩呢?”
在秋認真思索了一會兒,用她的小奶音一本正經地回:“好像是因為無盡城最近不太平,聽說好像有個大魔頭要出世了。”
清夢一驚,立刻坐直身體,緊張地道:“那現在除了仙君都不安全,我們……”
在秋知道她想說什麽,一邊對面前的老人道:“勞煩老伯畫兩個娃娃糖人,這是銀錢。”
一邊對着清夢道:“所以現在才更要好好出來玩,玩個夠本呀,不然以後都沒機會出來玩了,那多可惜呀。”
清夢被她的邏輯拐跑,傻乎乎地點了點頭:“好像是這個道理。”
糖人畫好了,在秋遞給清夢一個,一邊拿着自己的那份,快快樂樂帶着她去前面看舞獅。
清夢調整了下卧姿,仰起頭道:“阿姊,要不我還是下來吧,你一直抱着我多累啊。”
在秋不以為意道:“好好待着,阿姊不累。就你這小身板,阿姊踢個球都比抱你累,乖,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說着,做出要墊她的動作,把清夢吓得夠嗆,一把用毛乎乎的爪子抱住了在秋的脖頸,把在秋逗得哈哈大笑。
“逗你的啦,怎麽可能真的抛你。”在秋笑着道,摸了摸她的頭,重新看向前面,“開始了開始了,快看吧。”
然而就是這時,也許是因為舞獅開始了,外圍的人想要往裏擠,人群湧來湧去,一不小心,在秋就被擠出去了。
她個子小,因為沒有用仙法,被個頭有她三個高的成年人擠得一個踉跄,差點摔倒,還好被人扶了一把。
“小心。”對方的聲音溫潤清朗,聽起來是個很有涵養的人。
在秋站穩身體,禮貌地道:“多謝。”
那人笑了笑,溫和道:“這等小事不必言謝。”
清夢詫異地睜大眼,圓溜溜的雙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這……這不就是星河弟弟嘛!別以為換了身衣服我就不認識你了!
面前的男人目光從她身上一掃而過,并沒有過多停留,看上去是被障眼法蒙蔽了。
可是不對啊,星河弟弟可是個修士,怎麽可能沒看出不對,難道他真的不是星河弟弟麽?
可是他走路時的小習慣明明和星河弟弟一模一樣啊。
人都走遠了,清夢還扒着在秋的手臂往外探頭看,被在秋把頭按了回去。
“看什麽呢?都要掉下去了。”在秋一邊說,一邊幫她調整卧姿,好讓她不會掉下去。
清夢喃喃道:“……我好像看到了一個熟人。”
在秋立刻緊張起來:“誰?不會是孟章吧?他不會已經來逮我們了吧?!”
清夢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不是他,算了,應該是我看錯了。”
她晃了晃在秋的衣袖,軟着聲音道:“阿姊,繼續看吧。”
在秋一聽不是孟章,瞬間放下心,撸了撸袖子,悶頭就往人群裏鑽,仗着身體小很靈活,輕易就鑽到了最裏面,帶着清夢一起看舞獅。
清夢卻還是有些心不在焉,頻頻扭頭,卻再沒看到熟悉的人影。
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星河弟弟啊?
……
江霁轉過街角,走回了自己的醫館,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指尖,試圖回想剛剛扶了一把的那個小女孩,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她長什麽樣了,包括她懷裏抱着的是什麽,也完全想不起來了。
但是他突然很想知道她當時到底抱了什麽,能讓自己看到的時候心裏一動。他當時按捺下了這股沖動,現在卻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了。
江霁莫名覺得這件事很重要,在醫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遵循心裏的那股沖動,把醫館鎖了,腳步匆匆地直奔剛才遇見那個小女孩兒的地方。
與此同時,在清夢的請求下,在秋正抱着她往江霁離開的方向走。
作者有話說:
江霁:我是誰?我在哪裏?我要去幹什麽?(茫然震驚困惑.gif)
不知不覺就寫到現在,忘了看時間……十二點左右還會有一更,今天的更新放十二點~比心~=3=
(omg我看錯了,原來投雷加更我已經更過了,那今天這更就算是昨天答應的補更吧TuT)
感謝在2022-08-12 22:47:17~2022-08-13 20:59: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黎熙 5瓶;月與倉的茶話會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