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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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司寇寮就把徹查三皇子遇刺一事的案錄遞交聖上。
狄赓帝明知道這不是大皇子軒轅霄所做,瞧這眼下的證據,為摘出軒轅海,他半合眼應了這折子。
繼二皇子前往藏龍山後,大皇子則被下放到地方,改“軒轅”姓氏為“袁”姓。
大皇子攜一家妻兒前去北方秦連長牆外的北盛道府任男爵位,享當地四司交的食俸,其子三代為平民,過後可再納名、捐官,重新複起。
這也是一個信號,除未來的太子可以留守金都外,其餘皇子都将陸續被派往地方任爵。
這個信號令六皇子軒轅月和八皇子軒轅端都急了,各尋主意。
七皇子軒轅不羁還是最跳得那個。
他見過狄赓帝後,言說:“父皇,我要去天機宗。”
狄赓帝眯眸,呵笑出聲:“你以為天機宗是你一個皇子說想就能去?天機宗選人自有一套标準,等着吧。”
東都軒轅五選擇軒轅姬,意味還有天機宗的宗主之位可以令皇子坐享功成。
至于軒轅鐵甲,被軒轅玄已經滲透了,其他皇子很難再尋到機會。
餘下的幾位皇子,這心裏都跟明鏡一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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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裴本意就不想胡韻珊嫁給軒轅月,已經讓紅雀緊盯胡韻珊,結果還是出了事。
畢竟關起門來後,胡韻珊和軒轅月在房裏發生什麽,誰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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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胡大夫人和其生母文璋夫人都百般叮囑過胡韻珊不要做糊塗事。
當胡韻珊被診出喜脈後,文璋夫人直接炸怒。
她舍不得打女兒就打胡雲知這個夫君,怒罵道:“都是你這壞胚子,帶壞我一雙兒女。胡棠整日個學你,你這個做人老子的流連良宵樓,他流連金銀臺。還有你韻珊……你竟然……你是傻了麽,想嫁人想瘋了。如今皇子外放,你想遠離你娘嗎?”
“娘……嗚……”胡韻珊管不得當縮頭烏龜的父親,抱住母親痛苦道:“我真得喜歡他,他已經等我這麽多年,我不能辜負他。”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我一個婦道人家都知道六皇子這種人不簡單,你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現在好了,肚子裏都揣上了。
司馬、司空大人的長子和幺子長得不好,還是才學不高?人都是國子大學國考結業,未來可期,他們不能與你琴瑟和鳴?你就不想留在京中?”
“我不想,他們都不是軒轅月,我就喜歡他。
這輩子,我非他不嫁,即使外放道府,三代為平民,若要成為士族還得一步步考上來,我也甘願。”胡韻珊激動地喊叫道。
縮在柱紗下的胡雲知忍不住道:“着魔了,随她吧。珊兒也老大不小了,現在……又有了。癡情女子何其多,未必都沒有好歸宿。”
一旦提起這種情不情、愛不愛的男女風月事,這個夫君就來勁。
文璋就想提刀殺掉這個夫君。【軒轅月的毛病還在于他是個斷袖啊,對象還是他的“兄長”!!!!!】
她越想越氣,真得操起裁縫的剪子,疾步向胡雲知刺去。
“你瘋了,你這個瘋女人。”胡雲知趕緊避開夫人的猛力一刺,再反手一推文璋夫人後瞧都不瞧一眼,奪門而出。
“娘啊……”
胡韻珊見這打鬧,母親被推砸在地上痛怨交加,她也是急哭了。
心情激憤下,胡韻珊還沒近前去察看文璋夫人,就先暈倒在地。
二房的院子裏侍女們一頓驚呼,忙亂成一團麻。
東苑的胡雲深得到小侍來報二弟院裏發生的事,他先派人去把跑出門的胡雲知找回來,至于文璋夫人那邊就要妻子出面了。大伯、弟媳得避嫌。
随後,他思索一翻,找來胡裴商量。
如今胡棠仗着司寇女婿的名頭慣來不聽勸,就得麻煩胡裴去長定宮走一趟,詢問六皇子軒轅月關于胡韻珊事情的口風。
胡大夫人帶丫鬟趕去二房那裏主事,先安排胡韻珊卧床養胎,後續情形還得等胡雲深的通知才能行事。
神色抑郁的文璋夫人靠在胡大夫人季暮雲的肩頭,心痛得無以言語。
兒子流連賭坊、女兒又這般不為将來計,平妻、少妻的兒女們又虎視眈眈……簡直是暗無天日。
這一次,她不想再掙那口氣了,想要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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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胡裴領了父親的任務,一只腳剛要踏入長定宮,耳旁的紅雀就在叽叽喳喳。
“叽叽喳喳……”【主人你別去啊,那六皇子正在釀釀醬醬……樂呵呢。】
胡裴一臉迷茫地昂頭看向紅雀小鳥,眨下眼才理過頭緒。
說實話,他也是被胡韻珊這一事震住了。
明明軒轅月不是良人,偏還不肯聽勸要往火坑裏跳,結局都可想而知。
他神色怏怏,轉道往司馬寮走去。
今日得知胡韻珊的事,他是請了假的,但晁錯這人應該還在司馬寮。
果不其然。
晁錯聽聞右拾遺來找,頓時丢開手頭的兵糧文書,跑出門。
一見胡裴心生喜,嘴上就不會把門。
“喲,胡裴啊,你這個萬年右拾遺大人怎麽有空來我們髒亂不堪的司馬寮?”
胡裴有點摸不準這個晁錯,外出游學不漲智氣,反添流氣?
“裴同晁兄多年未見,上次晁兄說請喝一杯,裴應約而來。如何?請。”
晁錯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郁悶。
同時,腳比腦子還快得擡起後向胡裴走去。
當他意識到這點時,真是郁悶死他自己了。
胡裴煥然一笑,轉身先行。
晁錯頓時有種喝了壺辣口且滾燙的黃湯,感覺熱爽。
他的腳啊,非常誠實得跟上去。
但嘴上叨叨:“胡裴,你這個先生有點不是那麽回事啊,起點高又如何?照樣在右拾遺位置上熬五年。五年啊,若是讀書,你都能讀天上去。”
【十五歲了呀,張開了更是不得了,不止娘還有韻,啧啧啧……】
胡裴颔首,與他并肩而行。
胡裴不算矮,甚至比同年齡的人略高,但晁錯更高,幾乎高出胡裴一個頭。
若近前,對上晁錯,胡裴就得昂視,而他絕對不會選擇這種對視法。
胡裴自顧向前走,邊道:“你在外游學都去了哪裏?”
“嘿,你一定沒去過,我說你這五年真是浪費光陰。
出金都後行三百裏就是繁華的東都,遍地都是美貌女子以及文人騷客,還有那一溜的青花樓,比金都可強太多了。”
“東都是軒郡王的地方。他竟會允許轄地裏有那麽多青花樓?”
“嘿,這男女不就尋個樂子,沒那麽不堪……等等,你怎麽這麽說?你去過了?也對,你是右拾遺,平日應酬定是不少,不過以你的姿色去什麽花樓,就是青樓……”
晁錯看向幽眸昂來的胡裴,頓時啞口。
他心裏莫名起股道不清說不明白的滋味,反正就是聽他極為自然地說青花樓,心裏不痛快,才一時圖嘴快。
“五年來,我一直是準時上下寮,今日還是第一次請假。”胡裴見他住口,這才繼續往前走。他的腳尖一拐,向天機宮後走去。
晁錯心裏還在感嘆胡裴的認真,又折騰那股泛起的奇怪情緒,轉口道:“旬假日呢,士僚們約局都在旬假日。”
胡裴有種“這孩子去游學盡去了青花樓”的錯覺,想來歐陽玉壺應該不會這麽帶弟子。
“除了東都,你還去了哪裏?”
“哦,我還去了星海道府,往東就是學海。
學海啊,儒門聖地,先生帶我上了海中仙山仁智島,那座宏偉高聳的閣樓,儒子心中的聖閣,無法用言語表達見到它後心生的喜悅。
你這個書呆子沒見到它,真是太可惜了。”晁錯叽叽咕咕說着。
胡裴應了聲,待他歇口氣,便道:“仁智島,學海無涯閣。乃是儒門聖學起源之地,你竟能上島,也是沾了歐陽世家的光。”
“嘿,胡裴,別瞧不起人。我是憑自己的本事上島,過三關辯六儒,直登無涯樓。”晁錯随他進了長定宮的地界都沒收回盯在胡裴側耳的目光、停下咕叨的嘴巴。
胡裴恍若未覺,繼續應他。
“若你憑自身實力進入學海無涯閣,就難怪不用參加國考,直接納銀捐名入了司馬寮。”
到地方後,胡裴又向六皇子宮殿門口的宮侍,颔首道,“右拾遺胡裴,司馬寮小臣晁錯,請見六皇子殿下。”
晁錯若非胡裴停下問請,都不知道跟他走到長定宮來了。
他這才揉了把後腦勺的束發,眨巴眼道:“不是出宮吃酒嗎?”
胡裴奇怪地睨去:“你向司馬大人的有司請過假?”
晁錯愣瞪,手指向胡裴說不出話。
胡裴見他轉身就走,喊道:“剛剛我可是報了你的名諱,不會沒見到六皇子就想走吧?不怕被摻一折戲弄皇子?”
晁錯深深地壓下口氣,轉身見軒轅月疾步而來,忽然就不氣了。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麽主意,別忘記我爹可是中官司士。”
他悄聲說完,趕在胡裴前,迎上軒轅月。
“六皇子殿下,小臣晁錯。”
軒轅月的目光穿過晁錯,直向他身後的胡裴。
偏偏晁錯不如他意,偌大的身板擋在胡裴的身前方。
胡裴被擋住視線,就聽紅雀在交流。
“叽叽喳喳……”這個傻大個真逗。
“叽叽喳喳……”真是憨得可愛啊。
胡裴暗自搖頭,拉開礙事的大身板晁錯,朝已經眯眸的六皇子道:“殿下,裴是代表胡府二房,八姐胡韻珊來問殿下一句話。”
六皇子軒轅月舒開因晁錯無禮而斂起的眉目,展笑伸手,做請:“既然到我宮裏,還在這門口聊就見外了。裴,入殿一敘,如何?”
胡裴看向一馬當先走在前面的晁錯,頓時有種讀書好似也沒能改變這人心裏那不服管的勁兒。
便是軒轅月都忍不住黑了面色,随後朝身旁的胡裴依舊微笑:“請。”
三人進了軒轅月的宮苑大殿,胡裴不及入座,又把先前的話問了一遍。
軒轅月已經瞧晁錯這個五大三粗的家夥不甚對眼,不經招呼無禮入殿,不經招待自動入座,如同在他自己府上一般。
軒轅月再次壓下怒火,轉眸斂光,吩咐宮侍上茶。
他朝胡裴笑道:“我已經拟好折子,”一旁的宮侍上完茶後,聞言入書房把所謂的折子取來。
軒轅月把折子拿在手裏,沒有直接遞給胡裴,而是道:“裴,你從未來過我的宮苑,怎麽不吃一口茶?莫不是因為我這茶不是八弟宮苑裏的南蜀新茶,入不得右拾遺的口?”
胡裴凝目在茶碗,耳裏是院外紅雀的叽喳。
“叽叽喳喳……”主人別喝,我看到宮侍往裏面倒了紅色的粉。
胡裴不僅沒喝,還咳了聲提醒大馬金刀入座後正端起茶的晁錯。
晁錯見胡裴舉起寬袖拂過額間,立時放下茶碗,傾身問道:“胡裴,你怎麽了?”
他一把抓來時,胡裴趁機把手向他的方向走了點,就被晁錯抓住手腕。
一時間,兩人的寬袖交疊把案幾上的兩盞茶紛紛打翻。
晁錯猛地拉起胡裴離開案幾,惱怒道:“這都什麽茶,這麽燙,你沒事吧?”
胡裴失笑搖頭,轉向面色陰沉又瞬間轉霁的軒轅月。
“這……”
軒轅月示意宮侍清理,自己則拿折子近前來。
折子本身巴掌大,明明可以拿一頭,另一邊交給對方,偏偏軒轅月拐了手掉了折子。
胡裴動了動眉,彎身欲撿的前傾動作都沒有,也被晁錯拉了手臂不許他彎身。
而彎身後動作一頓的軒轅月垂下的目光射出兇厲,又繼續自如地彎身撿起掉在地上的折子。
他輕拍兩下後,微笑着以正常姿勢遞過去。
晁錯未必看得清人心深處的晦澀,但他專注于一人或一事後,那股直覺和領悟力很強。
在軒轅月這一套動作下來,晁錯瞬間明白胡裴喊自己來的用意。
他直接先一步抽過軒轅月手裏的折子,打開後大聲讀起來:“請父君賜婚胡府八小姐……”
胡裴聽晁錯讀完,朝依舊站在身前不挪步且在眯眸微笑的軒轅月,認真道:“六皇子打算何時遞送聖上?”
“裴以為何時方便?”軒轅月眸光微亮。
聰明如他瞬間明白胡裴此趟來的含義,只能是胡韻珊的肚子瞞不住人了,得趕在被所有人知曉前嫁人。
而這不僅可以令軒轅月提前開府,甚至把胡府綁在身邊。胡府的二房不怎麽樣,但是胡府大房胡雲深,以及眼前的胡裴才是最好的助力。
同時,令八弟軒轅端一直想要胡裴為助力的目的落空。
軒轅月的心思百轉間,離胡裴更近了一步。
晁錯一合折子,直插入兩人間。
他身後的胡裴趁機往後站了站,避開去。
軒轅月眯眸後退。
他也不喜昂看晁錯的姿态,又往後退了步,而心裏早已經動了殺念。
“聽聞晁小臣在回京的路上救過三哥。”
胡裴請晁錯來,可不是讓晁錯混進皇子争位的戲碼。
他直接從後抽過晁錯手裏的折子,也就打斷晁錯的話。
快速閱覽折子,上面的皇子印鑒齊全。
胡裴直接塞進袖兜,擺脫晁錯的影子,直面軒轅月。
“既然六皇子已經寫好求取八姐的折子,作為太宰的學生、四輔右拾遺,這一趟我代六皇子跑了。
明早大朝會,請六皇子當朝請婚。告辭。”
晁錯口都沒張,見胡裴拱手後快步離去。
他朝軒轅月嘿笑了聲,緊跟上去。
軒轅月眯眸看向兩人離去的背影,耳聽後堂有人走來,明朗的臉上用陰沉沉地口氣道:“四哥哥整日在我耳邊提胡裴如何,今日見了他,還真是風姿獨絕,無人可比。”
軒轅夏凝目在已經沒有人的院裏的八字景牆,曲了曲手指,輕聲道:“這右拾遺謹慎得遠比常人。
阿月,大哥已經去了塞外,下一個就輪到我了,像我這樣的性子,去了地方也會受人欺辱吧。”
軒轅月一轉身就掐住軒轅夏的下颌,微擡起來,眯眸狠厲道:“四哥說什麽呢?我怎麽會舍得你去地方,該去得是他軒轅玄。”
軒轅夏舉手搭在捏緊下颚的手背。
溫涼覆熱血,交融彼此的溫度。
他的眸裏含水潤濕氣,比起柔美的女人在動情時還要清柔有力三分。
這種目光激得盯視他的軒轅月想起為什麽會這麽對軒轅夏。
國子學府的爛漫春樹下,數十學子相圍,人散後露出堪比仙姿的玉容。
那麽不期然、不經意得闖入眼簾,擾亂一池靜水後,卻被旁人截了去。
當軒轅夏受了軒轅霄的厭棄,獨自喝酒解悶。
他那一道水波漣漣的目光,像極了胡裴清晰的眼神,但這還不足以作理由。
應該是那清晰的眼神,在軒轅月自己的想象中韻上層被自己的欲/火點燃的緋色。
胡裴該和軒轅夏此時的眼波一樣,柔中帶了力,力中又有令人無法自拔的沖勁,恰到好處得浪進對方的心眼,澆滅那股洶洶大火。
這便是軒轅月的理由。
軒轅夏不過是胡裴的替代品。
而自己會比軒轅端更早得到胡裴其人,不僅要胡裴的腦子,連他的身體都要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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