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知道金吾将軍那邊到底和妃子們說了什麽,最終三位妃嫔們都沒有再說要找邵奕,倒是要了一批書籍聚在一起徹夜苦看,第二天心中怯怯地去尚書省,本以為會受到刁難,卻發現她們這些人并沒有引起太多關注。

現在京城這邊整個官場都是一團混亂,因為參與謀反的人裏有那些被新皇指名要外派的,于是乎那些遲遲不願意離京的官員們也都順理成章都被關起來監視了。

其餘的官員們之中扣除參與謀反的,還有一些因為和這些人關系較為親密的,也都被大理寺那邊傳喚,進行一輪一輪的會審,整個三省六部幾乎空了一半。

而現今很多重要部門的長官和她們這些女子一樣,都是新指任上去的,威信不足,也沒有經歷過這樣混亂的場面。而且三省六部裏的人少了,工作量可都一點都沒有少,每天各地方傳上來的東西,需要指揮調度給地方的各種物資也都不可以中斷。

謀反這種事情審查到出結果不可能是一天兩天就能有結果,這麽長時間裏沒人能怎麽辦?

排擠?打壓?歧視?冷暴力?

醒醒吧!女子?女子又怎麽了!識字嗎?會算數嗎?知道大邵各個郡在什麽位置嗎?只要都知道,還在三省六部裏,那就是一頭驢在此時此刻都得要給他們幹活!

她們緊張着按着要求上手,一開始做事起來确實是有些暈頭轉向的,但是做着做着略微有些上手了後,發現……好像也就那樣?

這些準備要嫁人的貴女們可都是受過家中完整的管理教育的,下人要怎麽管,自己手裏的嫁妝要怎麽處理,一些鋪面莊子算着收成盈利,這些五花八門的東西那都是會的。

而這些男人們做的活好像也沒有比她們治家複雜,很多處理辦法都是有舊例可循,也不用和治家一樣要去考慮各方面會有什麽心思,一切按照規章制度來即可,總體說來好像還更簡單些。

諸如在戶部這類執掌錢財以及報銷的部門之中,就更是她們領域,甚至一眼就能看出來一些上呈過來某樣事物的價格不合理,或者非正常損耗這些的。

這女子們來這裏就職之前被家裏人千叮咛萬囑咐,要好好做事,千萬不能出錯,若是做不好家裏人都要遭殃。于是看到這樣的情況,她們毫不猶豫就把這些上呈的文件圈起來全都打了回去。

底下小吏一核對,确實是不合理,這下大家看向這些女子的目光就不那麽一樣了。

男人的目光十分地複雜,仿佛出現了什麽颠覆了他們認知的生物一樣。而女子的目光則是帶着羨慕,看着自己手裏已經上手的工作,好像自己完成得也沒有那麽好了。

從戶部那邊的表現來看,她們想要做出成績來,還是需要更多的專業知識才行啊。

她們已經隐約感覺到一些自己現在做官和其他小姐妹治家的不一樣了,具體不同她們說不出來,但本能地開始對這個機會珍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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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省六部那邊一個頭二十個大,但這又和邵奕這位完全不管事的皇帝有什麽關系,不管誰加班,他們也都不敢拉着邵奕來幹活。于是邵奕果斷在金吾将軍收拾好反叛的人,解除皇城警戒後,邵奕就琢磨着繼續白龍魚服出宮去。

有過第一次出宮經歷後,邵奕覺得皇宮外也沒有什麽不安全的,民風還是很淳樸的。

——即便不淳樸,想想世界意志那個小沒用的也行,雖說沒辦法從其他大陸那邊卷過來玉米土豆,但是卷起床單來一個打一群邵奕這樣的還是沒什麽問題。

蘇芳自然是不想邵奕這個時候出宮,可他就不是個能阻止得了新皇的人,只敢勸谏了句‘宮外太過危險,陛下應以龍體為重。’被邵奕駁斥後,完全不敢再說第二次。

畢竟邵奕這次出宮的原因是要去溫王府看一眼那個孩子,這理由是很正當的。

只不過蘇芳還是争取到了讓新皇擺駕過去。

有儀仗帶着護衛,怎麽樣也比邵奕微服私訪出門強得多。

邵奕想了想也沒有拒絕,畢竟邵家還有最後兩個單薄的血脈,有幾位先帝的前車之鑒,怕是此時此刻都在各自的王府裏戰戰兢兢,生怕邵奕想起來他們邵家還有兩個小娃娃也是可以‘謀反’的。

他這麽大張旗鼓過去,表達下對小溫王的惋惜,倒是會更加安撫那兩位小朋友的心。

只不過出門前,邵奕只在外面穿上那些代表他皇帝身份黑金色帶有龍紋的便服,裏頭要求換上了比上回出宮時候還要略微差些的平民服飾,總體是要求類比着葉共謙那文人打扮來的。

——其實最開始邵奕是對蘇芳說要這個時代工人打扮來的,那種勞作的衣服看起來是真的方便,但是宮裏真的找不到那麽差勁的衣服可以給皇帝穿。

實話說,蘇芳在聽到這個要求的時候已經有了很濃烈的不祥預感,并且無言地在自己衣服的內裏換上了類似書童的打扮,并獲得邵奕贊許的目光。

只是這種贊許并沒有讓蘇芳在心裏産生任何高興的情緒。

他已經想要萬一出現什麽事,自己怎麽擋刀擋劍護駕的一百種姿勢。

半個時辰後新皇儀架出宮,引起了整個京都注意,看到儀架一路走到溫王府後,京都各方面的人都松了口氣。

沒辦法,雖然邵家前面幾位皇帝宰血親實在是太痛快了,新皇雖說之前沒有這個跡象,但是萬一只是之前被那群文臣吸引目光,暫時把這事忘了呢?

而去溫王府這個跡象,也确實是隐晦得給各處傳遞了他無意牽連其他王府的态度。

接到新皇的儀架,溫王府上下誠惶誠恐,一路小心翼翼引導着新皇前往靈堂,生怕有什麽舉動會引起邵奕的不滿。到了靈堂那,邵奕才發現這整個靈堂布置得十分簡單,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位王爺的葬禮。

邵奕眉頭一皺,但看着周圍下人們臉上的哀色并不像是作假,他倒也沒急着訓斥,而是在腦海裏詢問了下大邵朝的喪葬風俗,随後才知道雖然溫王是位王爺,可未滿十二歲屬于夭折,不僅一切要從簡甚至只能葬在祖墳外。

看着靈堂上那個大大的奠字,邵奕吐了口氣,反正他做亡國昏君,昏聩的事情也不差一件兩件了,于是幹脆随着自己心意而來:“朕皇叔皇嬸膝下只有溫王一個孩子,定是不舍得讓這孩子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朕特旨溫王随前溫王前溫王妃安葬。”

“朕此行還帶了些東西給溫王,也一起随葬了吧。”

出于可以賞賜以及有備無患的思想,宮裏一直有準備很多各個年齡孩童的衣物,以及各類孩童的玩具,邵奕帶了一些過來,這些東西邵奕覺得皇宮裏以後都不可能會用得上了。

聽到邵奕的口谕,溫王府的衆人這才松了口氣,沒人會在邵家這位新皇面前說規矩,文臣是怎麽和新皇鬧起來這事可謂是衆所周知,更何況邵奕這個口谕不可為不讓溫王府這些老仆們心懷感激,一群人跪服在地高聲對着邵奕感恩涕零。

這種場面邵奕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但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很難習慣。

留下兩個随行的太監處理後續溫王府的一些事宜,邵奕轉身離開了這個各方面都讓他感到不适的地方,出了溫王府後,邵奕很幹脆把外頭套着的皇帝便服一丢,讓儀仗直接回去。

蘇芳苦着臉,只得把自己套着的太監服飾也脫了下來,點了幾個侍衛跟上這位完全沒有安危意識的皇帝。

邵奕要去的是自己之前遇到葉共謙的那個院子,瞧瞧聽過他那些話的葉共謙還有其他貧民會怎麽做,只是離那邊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蘇芳就發現那條小巷路上多了很多貧民和他們一個方向。

這讓一直警惕着的蘇芳有些不安,對着邵奕小聲提醒着:“陛下,前頭有些不對。”

邵奕聽聞也停下了腳步認真觀察了下,并且和系統确認了情況,最終知道昨天他說話的那院子已經被那些聽到‘傳說’故事的貧民們圍住了。

聽過那些話語的人,無不好奇那是什麽樣的人,那是什麽樣的地。

了解情況後邵奕立即就放棄自己的打算,這種狂熱的氣氛下是很容易出事的,哪怕他有世界意志護着,這些面黃肌瘦的貧民們大概率不會對他造成什麽威脅,但是如果世界意志出手的話,那畫面多少還是有些詭異驚悚的,邵奕覺得為了大家心髒着想,最好還是盡量別出那麽靈異的情況。

唉,鎮北侯居然這麽效率的嗎?他還想着這個通訊不暢的封建時代,訊息流傳開來至少要好幾天呢!真不愧是行軍打仗的。邵奕也淺淺地給武将們帶了一層濾鏡。

不過邵奕還是讓蘇芳拉了個貧民問情況裝一裝樣子。

那位貧民被攔着表情不耐,不過在轉過頭發現邵奕這書生打扮後表情明顯好了很多,而在蘇芳給他塞了幾枚銅錢後更是整個人都熱情了起來:“郎君有何事?小的什麽活都能做,啥都不挑。”

“就和你問問,你們這些人都往裏走,可是有什麽事?”蘇芳出口問道。

貧民聽見蘇芳的聲音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他們底層人也沒什麽見識,再加上勞作損傷什麽情況都有,整個嗓子啞的都不在少數,并沒有去想什麽,倒是在聽到蘇芳這個問題後兩眼一亮,整個人的精氣神頓時就感覺不一樣了。

“郎君們這是還不知道?昨日有位章灼仙人從天上降落到此地,聽聞人間苦難,說這世道本不應該如此……”這位貧民幹巴巴地講述着,把當時邵奕說話的內容颠三倒四說了出來,中間夾雜着不知道誰加進去的類似什麽‘書生正氣不會讓惡鬼作怪,所以要書生可以讓我們擺脫困苦’亂七八糟的話,不過總體內容上并沒有太大偏差。

聽着這位貧民張口章灼仙人閉口章灼仙人,仿佛已經走火入魔的模樣,邵奕完全不敢張嘴說話。

……鎮北侯這傳流言的效率确實是很高,不過這傳出來的內容是不是應該反思一下。

他是要傳播造反的星火,而不是準備要開宗立教收受供奉的煙火啊!!

邵奕羞恥地在問完話後趕忙帶着蘇芳離開,遠離那個地方後他才惱怒地對着蘇芳抱怨了句:“鎮北侯怎麽把這消息傳成這樣!”

“這是陛下所言太過于聖明了。”而蘇芳贊嘆着回道。

蘇芳對很多人說過奉承話,但這句完全不是,蘇芳真誠地認為流言說的十分正确,他們陛下有那麽多神異的地方,或許真的是仙人呢?

邵奕聽了蘇芳贊嘆卻并沒有覺得高興,而是嘆息道:“聖明啊……”

“蘇芳,你覺得我說的話聖明,是因為知道我是皇帝。”

“他們覺得我說的話聖明,是因為我穿的是一身華服。”

“若是當時我穿着和他們一樣的服裝,說出那些話來,他們會覺得我說的聖言還是個笑話?”

蘇芳驚愕住,帶入了邵奕的話語進行了假想,臉上的表情逐漸沉默下去。

邵奕看着蘇芳這樣笑了笑,人剛經歷負面的事情,總是容易往喪氣的地方去想,他其實并沒有想把這種情緒傳遞給蘇芳。

微微張嘴,邵奕正準備說一句撫慰的話,卻見到蘇芳眼神堅定了起來,十分篤定地對着邵奕說道:

“那也是會是聖言!”

世間的真理是不會變成笑話的,或許當時衆人聽到會哄堂大笑,但那份言語的力量也會映照在他們的心裏。

蘇芳還記得邵奕當時說那些話的時候,在自己眼中那熠熠生輝的模樣,他相信自己會有那樣的感觸,絕對不是邵奕他是新皇這個緣故。

邵奕錯愕地看着蘇芳,随後表情柔和了下來,語氣夾着旁人并不太能察覺到的複雜在內:“蘇芳,這是你第一次反駁我。”

聽到這話蘇芳下意識慌亂了起來,立即就準備要跪下請罪,邵奕笑着伸出手,在蘇芳肩膀上輕輕拍了下,制止了他的動作。

“這沒什麽不好的,跟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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