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無妄峰上，蒼翠撥雲，竹影橫斜。
林晞和雙手抱臂，倚着門框，看着孟黎先靜坐調息。他面色依舊慘白如紙，雙唇毫無血色。不過，即使身體狀态不佳，他仍束起玉冠，黑發一絲不亂。
一襲白衣，纖塵不染。他眉眼如畫，确實如天上的谪仙一般。
“師妹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孟黎先微微擡起眼睑。
啧，你既然看到，怎麽不早點邀請我進來。
林晞和大次咧咧地走進去，跪坐在桌案前。
孟黎先提起茶壺，給她倒一杯清茶，又将沒有動過的茶糕推至她的面前。
林晞和毫不客氣地拿起一個茶糕。
本來她就沒有吃早點，又爬那麽長的山路，難免有些頭暈。
“确實是我放走的。”孟黎先緩緩地開口說道。
林晞和不應，反問道：“身體好些嗎？”
孟黎先眼睑低垂，輕聲道：“好些，多謝。”
“師父那邊，我可以幫你隐瞞。”
雖然書中對孟黎先這個角色描寫得不多，但也絕非壞人。如果能幫忙的，林晞和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幫他一下。
讓他欠自己一個人情，也可以将他拉入陣營，日後有一個這樣具有威信的支持者，也有利于幫暮雲闊上位啊。
孟黎先搖搖頭，拒絕道：“師父回來後，我會向他坦白，然後自願領罰。”
徐賦淵一早就動身去羌離派與其掌門商議李旭的事情，可能需要幾日的處理時間。
“師兄。”林晞和說道，“其實……現在還有轉圜的餘地。”
孟黎先修的是無情道，動情會遭到反噬，那唯一的辦法就是拔出情根。這次的反噬已經使其元神大傷，如果再有一次的話，性命難保。
雖然，他只是一個配角……
但是作為仙家名士，可以死于降妖衛道，但是為一個“情”字。
林晞和覺得有些不值……
“只要你……”
“沒有了。”孟黎先打斷林晞和所要說的話。
“什麽？”
“沒有餘地，也不可能回頭。”孟黎先澀聲道。
如此決絕，是對自己。
林晞和與他默然相對。
她不理解。
名門首徒，年少成名。
一個可以原本前途一片光明的事業批，現在卻變成一個戀愛腦。
而且，旁人還根本無法喚醒他！
這簡直就是浪費資質和仙門的培養。
林晞和真想搖着他的肩膀，讓他清醒一點。
“你為她付出這麽多，她也不會感激你的。”林晞和道。
孟黎先轉頭，望向窗外的翠竹，片刻後，輕聲道：“我沒有如此的奢望。”
好家夥，這無情者說起情話來，倒也是一套一套的。
萬條無情道的心訣，壓不住心中的熾烈。
不過，現在倒是長嘴了，怎麽在人家姑娘面前一個字都不說？！
林晞和抿抿嘴。她作為一個旁人，真的沒有辦法再勸下去。
只能期待，書中的情節已經被改變，孟黎先至少不會死于非命。
林晞和起身告辭，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她也不想再過多幹預。
林晞和負手往山下走着。
回想着這本小說，好像所有人都繞不開一個“情”字。
有人因情而亡，有人因情生妒，有人因情遍體鱗傷。
她長嘆一口氣……
心中憤慨道，大家都是天之驕子，怎麽就沒有一個人能好好地搞事業！！！
哦！好像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反派李儒惠。雖然他又蠢又壞，但是他為權利真的可以不擇手段。
“師父——”
暮雲闊的聲音打斷她的思考。
他一步三個臺階，從不遠處向她跑來。
“你到這裏來做什麽？”林晞和問道，“怎麽沒有和你師兄、師姐一起溫習劍訣，我下午還要抽問你呢。”
暮雲闊跑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緩步走下無妄峰。
“我全部都溫習過了，您可以随意抽查。我聽說您到去找大師伯，我就過來了。”暮雲闊揚了揚眉說道，“我怕您迷路。”
林晞和：“……”
是故意的吧！絕對是故意在調侃她。
好歹現在也在毓靈山，她怎麽就能這麽輕易地迷路呢？！
林晞和不滿地瞪他一眼，而暮雲闊卻笑笑，雙眼亮晶晶的。
暮雲闊默默地走在林晞和的旁邊。
周圍沒有人的時候，他便快她一步，給她引路。要是有其他的弟子，他便慢她一步。
林晞和轉過頭瞥了一眼。
今日暮雲闊身後背着他一直嫌棄的休寧劍。
“冰悟劍還回去了？”林晞和開口道。
聞言，暮雲闊神情默然，點點頭。
“道歉了嗎？”
暮雲闊抿着雙唇，“嗯”了一聲。
林晞和看到他的反應，半眯着眼，審視他：“是真心的嗎？”
暮雲闊低着頭，喃喃道：“您讓我道歉的。”
林晞和：“……”
所以不是真心，只是聽話而已。
“那司理怎麽說？”
“他說，他不接受我的道歉。”暮雲闊不鹹不淡地說道，“他還說他會潛心修煉，以後他肯定會打敗我，用任何一把劍都可以。”
哦豁，這麽硬氣，不愧是男三。
在書中的司理一直都是默默為女主奉獻的類型。
他雖然做了很多，但是一直沒有勇氣表明心意。與男主相比缺少霸氣，與男二相比又缺少運氣。
至少，這個人物在林晞和的這裏是沒有留下什麽印象。
但長得好看，又這般凄慘。愛而不得，總會惹人憐愛，人氣也就不算太差。
又是一個迷失在愛中的少年，希望他在遇見女主之後，依舊可以像現在這般清醒。
“所以，他會繼續用那把扶将劍？”
“嗯。他好像是這個意思”暮雲闊毫不在意地說道，“但我還是把冰悟劍塞給他了，他愛用哪把就用哪把。”
林晞和嘆一口氣：“看來你可能還需要繼續道歉了。”
暮雲闊張了張口，卻是無言。擡腳一踢，路邊的小石子便順着階梯滾下。
他擡起頭看着她，問道：“一定要這樣嗎？”
“道歉是要真正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因為這樣你才能時刻提醒自己以後不會再犯錯。”林晞和道，“而且你需要得到別人的原諒，因為你給別人造成傷害。只有受到傷害的一方選擇原諒，那他所受的傷才會慢慢愈合。”
林晞和一頓，繼續說道：“不過，這依舊還是看你的選擇。”
而後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可能現在不太理解，所以不用着急，慢慢來。”
暮雲闊看她一眼，幽怨地小聲說道：“我知道了。”
林晞和看着他一臉愁雲的樣子，不自覺地勾起嘴角。
她岔開話題：“好了，現在你應該考慮怎麽應付我下午對你功課的抽查。”
她掰着手指繼續說道：“抄書、打手板、跑圈，或者晚上多吃一碗飯，這四項懲罰你可以任選一個。”
“都行。”暮雲闊聳聳肩，将雙手一攤，“反正我是不會受到懲罰的。”
哦豁！這麽自信啊！
那可別小瞧她出題的難度哦。
暮雲闊的嘴角勾起。都是笑容，可給人的感覺總是和前段時間不同。
少年眼中多了幾分明媚。
他們一師一徒，居然能相處得這般和諧，确是在林晞和的意料之外。
若是一直這樣下去，完成她的終極任務應該沒有那麽難。
想到這裏，林晞和覺得她的自由之身指日可待，連步伐都變得輕快起來。
——
梨花霏霏去，來年随春回。
在後山，林晞和托着腮坐于樹下，監督暮雲闊練習劍法。
其實，暮雲闊根本不需要她的監督，所以她這一年所做的無非就是偶爾的點撥和每日抽查。
這倒是讓她感覺頗有些挫敗，去年給暮雲闊想到的懲罰一次都沒有用到過。
雖然沒能讓他每日多吃一碗飯，這一年暮雲闊倒是長高不少。
現在二人站在一起，暮雲闊都不再需要仰頭看她。
就在她神游太廟的時候，眼前“唰——”地飛過一道靈劍的殘影。
休寧劍再次意外脫手，徑直插入一旁的山縫中。
暮雲闊擡手，虛空一握，集中所有的意念想要将休寧召喚回來。結果半天都沒有動靜。
他雙手叉腰，心中怒氣上湧，憤憤地踢一腳身邊的小石子，用以發洩。
說來也真是奇怪，休寧劍雖然已經認主，但有時候還真有點小叛逆，總是不聽暮雲闊的召喚。這一劍一人作為搭檔，可謂是相當地沒有默契。
暮雲闊沒有辦法，只好走到山前，使了好大的力氣，才将休寧劍拔出來。
“要不然休息一會兒？”林晞和用下巴點點放置在她身旁的水葫蘆。
暮雲闊擡手擦一下額頭上的薄汗，坐在她的身邊的巨石上，仰起頭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其實，今日有所進步，不必對自己如此嚴苛。”
聽到林晞和的鼓勵，暮雲闊點點頭，不過臉色依舊有些不太好。
“有點不太開心啊。”林晞和偏着頭看他，“出什麽事情了？”
暮雲闊抿下嘴唇，沒有說話，又仰起頭，将葫蘆裏的水一飲而盡。
“讓我猜猜。”林晞和一手摸着下巴，試探道：“不會今天又遇見司理了吧。”
聽到這個名字，暮雲闊的臉色黑了八度。
林晞和緊咬住下嘴唇，強行忍住笑意。
在這一年裏，只要暮雲闊一見到司理就向他道歉。
他想盡早解決這個事情，擺脫這個負累。但是，司理也是堅決地不原諒他。
一開始司理訝于他的改變，不過他依舊認為暮雲闊沒有誠意，無法原諒他。後來，司理實在覺得暮雲闊有些煩，以至于看到他的身影就一溜煙跑走了。
“所以，你這次是怎麽道歉的？”
暮雲闊雙手撐在身後，懶懶道：“我說對不起，但是能拿走你的劍，主要還是因為你打不過我。”
林晞和：“……”
“你就是這樣道歉的？你确定你沒挨揍？”
“我說了他打不過我。”
林晞和：“……”
你這小子還真是欠揍啊，明明以前還是會僞裝成小可憐。現在不僅在她的面前不裝，在別人面前也都不裝了？
這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認為這麽欠揍的話說出口，也不會挨揍啊！！！
林晞和無奈地瞥他一眼，說道：“自己繼續尋找正确的道歉方法。”
言畢，林晞和起身就往主殿的方向走着。
她将水葫蘆往身後一抛，被暮雲闊穩穩接住。
沒走幾步，她腳步一頓，轉過頭問道：“你剛剛說司理打不過你，你們最近有比試嗎？”
“沒有。”暮雲闊搖搖頭。
林晞和又問道：“那你覺得這一年，修煉的成果如何？”
“嗯……修煉收獲頗豐。”暮雲闊誠實道，“但沒有跟其他人比試過，不知其他人修煉得如何。”
“也有可能是自我感覺良好。”
暮雲闊大跨一步，和她并肩而行，争辯道：“那也不能夠吧，我也是看過司理的劍法的，而且他應該是外門弟子中的翹楚。”
林晞和點下頭，繼續往前走着。她心下琢磨，如果修煉得還可以的話，那修真界101的選秀是不是現在就可以開始籌劃起來。
作者有話說：
林晞和：誰給你的勇氣，讓你這麽嚣張？
暮雲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