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黑雲翻湧, 像是被打翻的墨汁暈染了整片天空。
山谷與山脊的連接處斷裂開來。腳下的土地飛速下沉。
幾人全都站立不住，齊齊摔在地上。
暮雲闊反應迅速。他從劍鞘中抽出休寧，本想禦劍飛起, 可念了幾遍心訣, 休寧仍舊在他的手中沒有淩空飛起。
“為何不能禦劍？”
葉長策慌張的聲音從一側傳過來。
此刻空氣中塵灰四起, 根本看不清周圍的情形。
暮雲闊的嘴角微微勾起，果然師父早就料到他們的想法。看來，一會兒還有其他的好東西在等着他們。
暮雲闊雙手握住休寧劍柄, 将它插進地縫中。他緊緊抓住劍柄穩定身形，以免在這不斷坍塌的地面上, 滾來滾去。
“咚——”地面下沉到最底部。
這一次的撞擊将他們幾人掂起一尺, 而後重重地摔在地上。
良久，塵埃落定，周圍的一切似在慢慢回歸寧靜。
司理将司雨保護在懷中，一只手扒在一塊巨石上, 喊道：“這——結束了嗎？”
葉長策也踉跄着站起來，他的玉冠偏向一邊, 身上的白衣沾滿灰塵。
不可能！絕對還有！
暮雲闊打量着周圍的山峰，似乎沒有什麽變化, 只有他們所在的山谷位置塌陷下去。
正想着，轟隆的巨響再次打破片刻的寧靜。
洪水瞬間從四面向他們奔湧而來，肆虐着, 咆哮着。
司雨的呼喊聲還未沖出喉嚨, 就被這波濤卷入。
有休寧作為支撐, 暮雲闊好歹沒有被這山洪沖得人仰馬翻。
而此刻洪水已将他的周身完全淹沒, 他的耳朵開始出現“嗡嗡”的聲音。
不行, 他再憋一會兒就沒氣了。
暮雲闊握住劍柄, 将休寧從石縫中拔出。雙腿奮力在水中一蹬，腦袋便浮出水面。他剛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就被一陣巨浪蓋過。
他順着洪水的流向靠近山崖邊，用盡全力向上一游。
這次，他抓住時機，徑直将休寧插入一旁的山坡的石縫中。
暮雲闊抓住劍柄，将口鼻露出水面。他大口呼吸着新鮮的空氣，耳邊的嗡鳴逐漸消失。
在意識清晰一些後，他仰起頭，望着石壁陷入沉思。
既陡峭又光滑，爬肯定是爬不上去。
既不能飛，又不能爬。
所以，到底怎麽走出去？
暮雲闊猛地想起他的同伴。他轉頭四周張望着，搜尋其他幾人的身影。
葉長策也奮力從漩渦中脫身，游向對面的山壁。
而在漩渦中心的司理卻掙紮着游向不會水的司雨。他一次次被山洪推遠，又一次次地拼命游着。
暮雲闊仰頭長嘆一口氣。
他拔出休寧，朝着司雨游過去。
他順流而入，再加上水性更好，救人自然比司理容易些。
暮雲闊抓住司雨的衣領，将他的腦袋提出水面。
雖然暫時脫離危險，但受到驚吓的人還在下意識地不停掙紮。
暮雲闊沒辦法，總不能被司雨反拖進水裏，只好反手一掌，将他拍暈。
看到司雨不再撲騰後，暮雲闊拽着他的衣領，朝着邊上游去。
司理看到暮雲闊出手相助，松了一口氣。
他随着一起游到岸邊，一手緊扒住石壁，一手接過昏迷中的司雨。
“多——多謝。”司理感激地看向暮雲闊。
而此人仿佛沒有聽到，正盯着洪水思索着。
明明是在山谷之中，沒有風浪，為何中心會形成這樣巨型的漩渦？
司理随着暮雲闊的目光看過去，沒發現任何殊異。
他又轉過頭，看向他。
只見暮雲闊的雙眼陡然變得清亮，他的嘴角上揚，像是一個小孩子發現大人偷藏在罐裏的糖。
既開心又得意。
司理微微一愣，這樣的笑容他從未在暮雲闊的臉上見過。
平日的他不是神情冷漠，就是帶着戲谑的笑。
這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
就在司理愣神的時候，暮雲闊深吸一口氣，一頭紮進湍急的洪水中。
“哎——”
司理沒有來得及阻止，就已經看不見暮雲闊的身影。
比賽場外，所有的仙家名士看到暮雲闊進到水裏，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大家都以為賽場之內只有妖獸魔植，沒想到還有這般兇險的幻境。
羌離派的全掌門率先不淡定，畢竟葉長策也在其中。
他指着虛銅鏡道：“林仙長……這，這沒有危險吧。”
林晞和端起手邊的茶碗，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葉，故作玄虛道：“看他們如何應對了。”
她的話模棱兩可，沒有說是危險還是不危險。提高在坐所有人的期待值。
他們緊盯着庚午組這三人的影像，連自己門下的弟子都顧不上。
影像中，水速加快，漩渦越來越大，連一旁的山峰都跟着震動起來。
這個震動越來越明顯，帶動整個白鶴群山。
賽場內，所有的弟子都被震倒在地，恍然不知道發生何事。
突然，水中有一巨物，騰躍而起。
一聲嘶吼，劃破長空。
場外所有的人傾身向前，瞪大雙眼。
這——竟是一條全身銀白的有翼應龍！！！
應龍翺翔于空，仿佛可以騰雲駕霧。它在烏雲中穿梭着，時現時隐。
山中的弟子們看到天上飛着的龐然大物，震驚得目瞪口呆。
別說這些剛入仙門的小弟子，就是在場的這些名門仙士都沒幾個人親眼見過應龍。
烏雲沉沉，不一會兒，豆粒大的雨滴便砸下來。
“應龍致雨，祥瑞之兆。”李儒惠盯着虛銅鏡，喃喃道。
就在這時，應龍猛地調轉方向，向着之前所在的山谷方向飛去。
“那——那應龍身上是不是還有個人？”一名仙士站在虛銅鏡面前，高聲道。
只見應龍的頸部有一個藍色的身影。不過和應龍相比較太小，根本看不清是誰。
片刻之後，才有人認出來。
“這！這是剛才那個潛入水中的那名小弟子嗎？”
“林仙長，這是您門下的那個弟子？”白衣仙士看一眼旁邊的卷軸，“叫暮雲闊？”
林晞和強忍住笑容，微微颔首：“去年入我門下。”
“啧啧，了不得啊。”周圍的人應和道。
剛才，一個龐然大物從水裏蹿出，帶起的波濤差點将司理又沖到洪水裏。他都沒有看清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司理等得心焦。他将頭潛進水裏觀察，沒有看到暮雲闊的身影。
怎麽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出來？在水下不可能憋氣憋那麽久。
他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暮雲闊不會是被剛才那個龐然大物吃掉了吧。
這時，不遠處傳來的一聲長鳴讓司理心中的恐懼又增加幾分。而盤旋于空中的妖獸，現在卻徑直沖向他們。
司理一手抓住靈劍，一手攬住昏迷的司雨，根本無力反擊。他咬緊牙關，下意識地閉上雙眼。
“哎，快點上來。”
司理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頗為驚訝，他睜開雙眼。一條銀色的巨型妖獸橫亘在他的面前，暮雲闊就坐在它的上面，朝自己伸着手。
司理怔忡地眨眨眼。
這人到底是什麽時候從水裏出來的？是剛才和這個東西一起蹿出來的？
他定睛一看。
不！這不是東西，也不是妖獸，這是上古神獸。
“應龍？”司理脫口而出。
暮雲闊神色頗為得意，嘴上卻是十分不耐煩：“你管他是什麽呢！快點上來！”
經他一提醒，司理才緩過神，他們還是盡早離開這裏比較好。
他将懷裏的司雨往過一推，正好被暮雲闊抓住領子，提到應龍的背上。而後自己又抓住暮雲闊伸過來的手。
他們撈起在水邊苦苦堅持的葉長策後，暮雲闊揪着應龍的胡須，引它飛于長空。
庚午組的三人騎着應龍飛到比賽的終點。
此時，雲銷雨霁，彩徹區明。【1】
在近地面大概還有五尺的時候，暮雲闊拽了拽應龍的胡須。
這應龍居然還真的很聽他的話，就這樣停下來。
庚午組三人從它的身上一躍而下。
早就到達終點的小弟子們看到這一幕，紛紛驚呼，鼓掌。
“那不是我暮師弟嘛！”齊乙在人群中喊道，“他居然騎着一個帶翅膀的銀色大蟲子！”
申皖妍在一邊高聲糾正道：“那是應龍！”
暮雲闊繞到應龍的面前，緊緊地盯着它的雙眼。就在這時，他抽出休寧劍。
嘶——
看到這一幕的林晞和倒吸一口涼氣。
大哥！這是應龍！這是上古神獸！
這不是妖獸啊，這個不加分的。你要是将它這麽殺掉，要讓她怎麽跟掌門交代啊！
随後，“铮——”的一聲，暮雲闊又将休寧收進了劍鞘。
他擡手拍了拍應龍的頭，而這上古神獸好像還挺開心。它搖了搖尾巴，再次飛回山谷之中。
暮雲闊仰頭看向四周，他的笑容明媚而燦爛，眼角眉梢還帶着一絲得意。
故意的！
這個臭小子就是故意在吓唬她。
林晞和忍不住低頭淺笑。
“不愧是林仙長培養出來的弟子，真是人中之龍。”
觀看着比賽的仙長們紛紛贊嘆。
唯有李儒惠瞥了林晞和一眼，陰陽怪氣道：“自己辦的比賽，風頭都被自家弟子搶去。”
原本和和氣氣，相互恭維的場景，卻被李儒惠這個沒眼力見的人搞得頗為尴尬。
林晞和只是笑笑，全當沒聽見。
不管是誇還是貶。這次比賽的C位，暮雲闊當之無愧。
作者有話說：
【1】唐代王勃《滕王閣序》
不知道為什麽，寫這一章的時候，我一直忍不住想笑……特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