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若是當真有緣

雲烈來回奔波,再回軍營已是黃昏時分了。

軍營主帳中亮起燭光,雲烈一路快步而去,到了帳門前才喘了口氣出聲道:“王爺,屬下求見。”

“進。”

裏頭傳來江妄低沉的嗓音,仍是那副淡冷漠然的語氣,好似今日發生的小插曲未曾影響到他分毫。

他似是不在意,可卻苦了雲烈。

本是好不容易瞧見一位多少與江妄生出些別樣接觸的漂亮姑娘,于公于私他都應在其中充分發揮作用,斷不能叫此事給搞砸了去。

可他低估了自家王爺的冷硬程度,都撮合到這份上了,也仍把小姑娘氣得大抵是再也不會對他存半分念想了。

分明此前種種信息所指向的,并不該是這個結局啊,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呢。

雲烈百思不得其解。

雲烈邁着沉重的步伐入了帳,小心翼翼地擡眸看了眼正拿着書卷的江妄,餘光瞥見他書案上的一抹銀色,頓時又眼前一亮:“王爺……”

江妄聞聲放下書卷,沒給雲烈半分揣測的機會,順手拿起那銀墜子便朝雲烈扔了去,叫他接了個措手不及:“明日差人将東西送還到她府上。”

雲烈連連點頭,而後期待地繼續看着江妄,等待他的進一步指示。

江妄卻話鋒一轉,一臉正色道:“今日一事,你可有發現什麽疑點,那個陳堰,近來行蹤調查過了嗎?”

雲烈一愣,顯然沒反應過來。

他在等着江妄提及那位姑娘之事,怎就一下說到陳堰了。

雲烈張了張嘴,好一會才說道:“屬下查過了,那位陳小侯爺此番自京城外出,一路去過春城、揚州、水林,如今再到南州,好似僅是一條游玩路線,并無別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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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妄沉吟一瞬,指尖點了點桌面才道:“此事頗有蹊跷,再查仔細些,給陳堰找點事做,先別讓他回京。”

雲烈問:“王爺怎知陳堰打算回京?”

江妄懶懶地擡了眼皮,輕飄飄看了雲烈一眼,緩聲道:“宋家千金今日道将要離開南州,自是将要回京了,那陳堰一路纏着她,若她走了,他又豈會久留。”

突然提及宋知渺,雲烈眼前一亮,卻又很快皺了眉頭,躊躇片刻才措辭道:“王爺您知宋姑娘将要離去,還有陳小侯爺一直纏着她,今日怎還……”

話語聲漸弱,雲烈自是不敢将江妄今日算得上是毫無風度的作為直截了當說出來。

“還什麽?”江妄反問,淡冷的眸子不見分毫波瀾,也不知是不覺自己毫無風度,還是明知如此也毫不在意。

雲烈咬了咬牙,思及今日種種,終是按捺不住心中所想,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道:

“王爺,那位宋姑娘與您頗有緣分,宋姑娘不論相貌品行乃至出身家世,也是實屬難得的女子,屬下瞧着很是不錯,既有這份緣分,您今日這般作為,實在有些……叫女兒家氣惱,屬下方才送宋姑娘回府時,瞧見她氣得不輕,只怕您之後若是再想與她相交,她當是不會再如今日這般和氣了。”

說完這話,雲烈心頭重重跳了幾下,自是緊張又慌亂的。

自從江妄冊封晉越王後,他便被提為了副将跟在江妄身邊處理各種大小事務,江妄不願回京,宮中便把重任交到了他這個算得上是與江妄最為親近之人身上。

起先是讓他時不時規勸江妄常回京看看,後來随着江妄年歲漸長,便是再耐不住性子,直接向他下達了死命令,讓他留意江妄身邊女子,若有合适的,一個都不能放過,定不能讓江妄當真一直打着光棍,總歸是要成婚生子的,待到他有了家室,回京之事自然能時常有之了。

可雲烈連頭一件事都辦不成,一提回京江妄就會黑臉,就更莫提後頭這件猶如登天之難事了。

江妄出了名的不近女色,這兩年他是留意了又留意,都快連母蚊子都不放過了,可哪能有什麽合适之人,不是江妄不搭理人家,便是姑娘家被他那冷眼一瞪,便迅速溜沒了影。

而這次,宋知渺的出現俨然點亮了雲烈心中希望之火,明顯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走向,他決計自己是沒有看錯的,換了誰江妄都不大會有這樣反常的舉動。

接二連三幫了她,将身體接觸後留下的物件一直留放至今,不僅威嚴趕走企圖纏她的男子,還與她同乘馬車,這哪一件事擺到江妄身上不是鐵樹要開花的征兆。

他不能放過這個完成任務的機會,心中凝神一瞬,又挺直了背脊等待着江妄的回答。

江妄眉心微蹙,他怎會不知宮中給雲烈下達了什麽任務,近兩年來雲烈有意無意在他面前提及這些事總會叫他在剛起了個頭時,就給生生壓了下去,像這般大膽直言還是頭一遭。

但江妄的态度仍是如以往一樣:“我何時說要同她再相交了?”

雲烈心裏一緊:“可是,那宋姑娘顯然對王爺也頗有好感,王爺這是……”

也?

江妄不知自己是何處叫雲烈生了這樣的錯覺,用詞如此不準确,微沉了臉色打斷他:“所以我的拒絕之意不明顯?”

雲烈一噎,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起初不怎明顯,眼下倒是越發明顯了。

可是,怎會呢?

雲烈不死心,苦口婆心又道:“王爺,您如今歲數不小,當是該為自己的婚事做考慮了。”

“我考慮過了,你便按我考慮的結果回答皇上便可。”

雲烈嘴角抽了抽,這話他早說過百八十遍了,可沒哪一次他敢這般往宮中傳信。

江妄的考慮是,沒有考慮。

他壓根就沒打算成婚!這不是要氣煞皇上,再拿他砍頭洩憤嗎,他可不敢這樣回。

“皇上和太後一直為您的婚事操心,哪有人當真要獨身一人過一生的,即使王爺現在心中念有心事未完,咱們不也正一步步調查此事,娶妻生子也當是頭等大事,兩者并不沖突,待到王爺心事了卻,家中又有妻兒相伴,豈不是和睦雙贏。”

江妄沉默地看着雲烈,給他施壓向來是他回避這個問題的手段,他知他是奉皇上旨意不得不如此,可如此叫他心煩,他一個字也懶得多聽。

但雲烈如此,卻并非全是因為宮中給他下達的命令。

他所言皆是心中真實想法,他知江妄心中有事牽絆,但他這般封閉自己,一直令自己沉固于過去的陰影不願掙脫,真正在乎他之人,怎會願意瞧他一人孤寂落寞。

江妄,本不該如此孤寂的。

即使江妄已不願再聽,雲烈還是咬了咬牙,最後低聲勸上一句:“王爺,有些緣分到來時,若是不将其抓緊,再到回首時,便不會在原地等待了,錯失的緣分,是會叫人抱憾終身的。”

陷入夜色的主帳中,榻上身高腿長的男子睡得并不安穩。

夢魇鮮少能影響到他,即便他自那以後時常都纏于夢魇之中。

只是今日的夢境,天空萬裏無雲,一片寧靜祥和,像是任何故事中的美好結局一般,卻叫他心底像是墜入了無盡深淵般沉悶。

雲烈站在他身邊,猶豫地回頭望向京城高聳的城門,忍不住開口道:“王爺,當真不告訴宋姑娘嗎,若她此後再知曉,只怕心中是會失落的。”

江妄看着前方,只留有一個沉默的背影對着城門,背脊好似僵硬地在制止他回頭,即使雲烈的話語激起他心中隐忍得艱難酸澀的湧動,卻仍舊保持着這樣的姿勢,不讓自己有半分松懈的可能。

他給她留有信件,待到她看到信時,便會知曉他已離去的消息,而他那時已踏上了遠征的路途。

至于她看到信後的心情,江妄不敢過多揣摩,不是不想知曉也不是不在乎,只是若放任自己思緒這些情緒,僅是一瞬,也很可能将他築起的堅強驟然崩塌。

雲烈回過頭來,不難看出江妄臉上不舍的掙紮,卻也知他一旦做了決定就再難改變,只是心中仍有遺憾,低聲惆悵着:“此去一別歸期未定,王爺心中既是有她,為何不定下約定,如若她也如王爺一樣,定是會等待王爺歸來的。”

“等一個不知期限的歸來嗎,我不應這般做。”江妄開了口,大步上前跨上了馬背,若是再停留,興許真的會因此而動搖了。

雲烈咬了咬牙,他自是站在江妄這頭的,別的思緒抛之腦後,只不管不顧仰着頭道:

“并非不回,為何不可以等,有些緣分到來時,若是不将其抓緊,再到回首時,便不會在原地等待了,錯失的緣分,是會叫人抱憾終身的。”

“等多久,一年兩年,亦或是三年五年。”江妄阖上眼眸,将眸底沉郁深幽的暗湧掩下,再度睜眼時,眼底一片清明,好似摒棄了一切念想,嗓音卻仍舊沉啞艱難,“我不能叫她賭。”

早在最初,他便不該動了這樣的心思,無論她願意與否,他終是個不定之人,一切未有定數前,于她,怎樣都是拖累。

若是當真有緣……

江妄斂目,缰繩重重一抖,馬兒踏蹄奔馳,卷起風沙模糊了他的眼。

畫面一轉,不知是過了多久。

兵荒馬亂之處,他打開了自京中傳來的信件。

宋家長女宋知渺于上月與廣臨侯府嫡子陳堰完婚。

至此,那便是緣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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