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的獵物
馬車內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宋知渺直勾勾地看着江妄, 眸底目光坦蕩又澄澈,執拗地等待着他的回答,那模樣天真得像是不知這樣的問話對于自己的丈夫來說, 無疑是引人惱怒的作死。
但宋知渺等了片刻, 江妄卻是無動于衷。
江妄沒有如她所預想的那般質問她為何霍祈彥贈予她發簪,也沒有因她在他面前提及別的男子露出的欣喜神色而沉了臉,更甚連一瞬皺眉也沒有。
她瞬間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 明明知曉兩人僅是寡淡無味的合作關系, 還又一次傻乎乎湊到他面前來出糗。
宋知渺尴尬得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卻又氣惱着硬着頭皮不移開視線, 腦子裏飛速運轉着怎麽挽回自己的幼稚行為。
還不待她思緒清明,下一瞬,眼前忽的一暗,一片陰影籠罩下來,下巴突然被江妄粗粝的指腹捏住,迫使她維持着微仰着頭的姿勢,帶着熱燙氣息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
這個吻來得毫無緣由,卻急躁粗魯得像是要将她吞食入腹,江妄吻得很重, 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力道失控,令她唇間洩出一聲吃痛的低呼,很快又完全淹沒在他的深吻之下。
馬車內回響着令人羞赧燥熱的黏膩聲和喘息聲, 混雜着街道上嘈雜的聲響,好似随時都會叫人知曉此刻狹窄的空間內正有人癡纏交織在一起。
江妄的氣息燙得吓人, 灼得宋知渺眼睫止不住地輕顫, 他重重吮吸她的唇, 舌尖肆意侵略她的口中的濕滑。
宋知渺并無別的人可做對比, 她只覺得江妄實在太會接吻了,狂熱又強勢,兇悍又勾人,令她根本就招架不住他的攻勢,片刻間便軟了腰重了氣息,幾乎難以自持。
一吻結束,她整個人已是軟綿綿地趴在了江妄的懷中,柔弱無骨的玉手攀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手心下聲聲跳動強健有力的心跳聲,叫她思緒有些混沌。
喘息一瞬,宋知渺這才緩緩回過神來,一時間有些想不明白江妄為何突然吻她。
迷茫擡眼看去,正欲說些什麽,江妄這頭已是別過了視線,嗓音沉啞面色卻淡然:“好看,很适合你。”
方才積攢在心頭的熱燙瞬間被一盆冷水澆熄了,宋知渺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江妄的側臉,在他臉上已是找不到半分方才的缱绻,那平靜淡漠的語氣好似是當真覺得好看而誇贊她,又好似僅是覺得并不在意她的裝扮更不在意何人贈了她禮物。
那為什麽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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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渺心底這股氣生得有些莫名其妙,馬車在府邸前停下後也不待江妄伸手扶她,自顧自便扶着扶手躍了下來,淡淡扔下一句“乏了”,便先一步自行入了府,徒留江妄一人站在馬車旁,看着仍懸在半空中的手,有些不明所以。
片刻後,粗粝的手掌緩緩收緊成拳落到了腿側,江妄眸色晦暗不明看向已是沒了她的身影的府邸門前。
他似乎,将她給惹惱了。
因為他怒極而失控的那個吻嗎?
可她亮燦着眼眸向他炫耀別的男子贈予她的禮物,他又怎能平靜得下心緒。
宋知渺回到屋中倒也沒有一直被這點小事牽絆着心緒,很快便平穩了自己的心緒,轉而吩咐阿紅阿綠帶人将她從宋府運回的賀禮搬到了屋中。
江妄便是在她清點賀禮之時入的屋。
宋知渺聞聲擡了眼,瞧見是江妄,便自然而然開口道:“江妄,今日賀禮全數帶回來了,需得挨個清點一番,你可要來一并看看?”
這話說出時,宋知渺有一瞬想到了自己曾經的那個夢。
夢中,她嫁給了陳堰,而陳堰也在她這般提議下與她同坐到了桌前清點着賀禮,而她在那些賀禮中,收到了江妄所贈的禮物。
只是,宋知渺至今也沒能夢到江妄送的賀禮究竟是何物,她不禁有些好奇,像江妄這樣的人,若是她與旁人成婚,又會送她什麽禮物呢?
心裏這般想着,嘴上已是先思緒一步道出了她的問題:“江妄,你說,若是我同別人成了婚,你會送我禮物嗎?”
宋知渺問這話時,幾乎是完全沒有經過大腦思考,僅是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太久了,讓她好生好奇罷了。
豈知,她話音剛落,正坐到了她身旁的男人臉色驟然一黑,陰沉得完全能看出他驟變的情緒。
宋知渺一愣,張了張嘴,似是意識到自己這話的不妥,還沒來得及開口,江妄卻先一步沉聲反問她:“你還想同誰成婚?”
“哪、哪有誰……”是真的沒有誰。
可宋知渺又解釋不出自己的那個夢,只得支支吾吾道:“就、就是好奇,好奇你會送怎樣的賀禮給……給……認識不久相處不錯的朋友?”
宋知渺不知怎麽描述夢中她和江妄的關系,話都到了嘴邊了,也沒有收回去的道理,頂着江妄陰沉的臉色仍在繼續追問。
“不會送。”江妄這次回答得很快,像是都未思考過分毫,末了,還低沉着嗓音補上一句,“我沒有給人送禮的習慣。”
他的表情仍是淡然冷漠的,好似面上并無什麽波瀾,這話卻聽着哪哪都不對勁。
當然不對勁了!
他分明就送了,還是個極為精致的盒子呢!
宋知渺雖是好奇,可也瞧出江妄的情緒不佳,若是再問下去,只怕就當真得惹惱他了,這才讪讪地閉了嘴,轉而将視線投向了堆了一地的賀禮上。
賀禮比宋知渺想象的還要多,有江妄這方的,也有自己家中這方的,待到日後需得還禮,自是得一一清點清楚的。
本以為江妄會因為方才這點小插曲一直沉着臉抿着嘴不說話,就好像夢中她與陳堰在幹這事時一樣,到最後還是她獨自一人将這些賀禮清點完畢了。
誰知江妄僅是默了一瞬,一看宋知渺有了動作,很快就随手拿起一個木盒,沉聲問:“如何清點?”
江妄将視線緩緩掃過桌上桌下堆滿的賀禮,心底隐隐蔓延開一股酸脹的陌生情緒。
這些是他與宋知渺的賀禮,賀他們新婚,賀他們永結同心。
他不知自己此刻面色是否有動容,擡眸時便見宋知渺眨了眨眼,探出蔥白如玉的指尖指向盒子底部:“盒下貼有紅紙,寫有贈禮之人姓名,将賀禮與名字記錄在冊便好。”
說着,宋知渺翻看着自己手中的禮盒,嘴裏低低念叨着人名,打開盒子瞧看一番後便迅速拿過一旁的冊子寫了起來。
江妄視線又落到那冊子上,一行行娟秀的小字寫滿了賀禮的名單,她的字如她的人一般嬌俏可人,雖無鋒利的筆鋒,也算不上利落灑脫,但卻叫人看着很舒服,幹淨整潔,一排下來,清晰明了。
瓷玉雙喜碗筷、比翼鳥金樽,雙杯紫砂壺,紅木圓梳……
江妄抿了抿唇,對此感到十分陌生,卻又久久移不開眼來,直到宋知渺寫完最新的一行,一轉頭卻見江妄遲遲沒有動作,微蹙了下眉頭,帶着些許抱怨的語氣像是嬌嗔一般:“江妄,若是覺得無趣,放着我來便好了。”
江妄回過神來,意識到宋知渺誤會了,很快出聲解釋道:“只是頭一次見着這些賀禮有些不識得罷了,沒有覺得無趣。”
此時氣氛有些溫和,宋知渺忍不住打趣道:“旁人成婚賀禮送來送去不都是這些玩意,你怎會是頭一次見這些。”
江妄面色如常,卻是開口道:“我未曾向人贈過賀禮,也是頭一次收到別人的賀禮。”
這話就好像是在解釋方才他那情緒态度不佳的回話一般,他的确是沒有送過禮,也因後來時常待在邊北,更鮮少收到禮。
宋知渺一愣,不相信道:“你以往生辰、喬遷、升官之時,難不成未曾舉辦宴席嗎,還有旁人也會向你送來邀請函吧。”
江妄搖了搖頭,斂目之際眸底閃過的一抹暗色未曾叫人瞧見,只聞他淡聲道:“邊北并未有這樣的習俗,以往我常年混跡戰場之上,自也沒有這樣的經歷。”
宋知渺了然,微微張了張嘴,一時間有些接不上話來。
對于江妄的過往她了解得并不算多,但也清楚知曉江妄的生長軌跡與她全然不同。
他曾經似乎經歷過了很多事,那些沉重的過往,被如今的人們用輕描淡寫的幾字幾言就一筆帶過了,可那些年他成長的過程,他從絕望痛苦中走出的經歷,定不會是輕松而明亮的。
宋知渺默了片刻,忽的從嘴角扯出一抹笑來,彎着眉眼嬌聲道:“那你可得多學着點了,往後這種事便多了,不過不用擔心,我會教你的。”
宋知渺的語氣太過自然,面上的笑意太過純真,好似壓根未曾察覺半分他淡漠話語下隐匿的晦暗。
江妄微不可聞松了口氣,心頭有一陣觸動,難得松緩了神色,帶着幾分生疏的寵溺溫聲道:“嗯,有勞你了。”
這一刻,兩人好像當真是一對琴瑟和鳴的夫妻,在一同回門後,窩在屋中細細清點着旁人贈予他們的新婚賀禮,感受着旁人對他們的祝福,憧憬着未來的美好幸福日子。
實則,這樣便夠了,江妄壓抑着心底不斷叫嚣着的貪婪的欲望,一遍遍警醒着自己。
可這份尚能完全築起的平靜,在他翻開手中禮盒的底部時,瞬間坍塌瓦解,紅紙上赫然寫着幾個大字:霍祈彥贈。
宋知渺未曾注意江妄微變的眸光,視線移來時,正巧也看見了署名,愣了一下便一把拿過那禮盒,嘴裏低聲念叨着:“不是跟他說犯不着再多送一份禮了嗎,他送了什麽呀?”
禮盒打開,裏頭是一對做工精致的古銅孔雀燈,雕刻精細惟妙惟肖,即使還未點燃燈火,也能瞧見特制的銅面上泛着亮眼的光澤,若是燃上燭火,火光映照下自是更為精妙。
宋知渺眼前一亮,嘴上說着不想要,但面上顯然露出了欣喜萬分的神情,拿出燈盞湊到江妄面前,驚喜道:“夫君你看,祈彥表哥送的是一對孔雀燈,他當真有心了,你喜歡嗎?”
若說此前在江妄面前展露發簪詢問他是刻意為之,那此時獻寶似的舉着兩個燈盞的宋知渺,便是當真擯棄了那點幼稚的勝負欲,僅是因着欣喜,下意識便想同江妄分享喜悅。
江妄的面色在此刻緊繃得再不複方才半分柔和,瞧上去似是與平時無異,但若是望入他的眼眸,定是會瞧見他沉冷目光下翻湧的陰鸷森寒,像是一條用身體蜷起獵物的蛇,一面絞緊自己的獵物,一面兇狠地警告着試圖靠近他的獵物的人。
可宋知渺并未注意到,眼裏只有那兩盞精妙絕倫的孔雀燈,翻來覆去看了一瞬,微仰着頭,還帶着笑意問他:“江妄,不若過幾日我約祈彥表哥見一面吧,請他吃頓飯,算是答謝他這深得我心的禮物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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