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身世
葉雛光剛開始錄書的時候,有人說過他根本不适合恐怖頻道。說他聲音讓人出戲,音質也差,叫他不要拿着九流設備跑到大平臺上恰爛錢。最難聽的是說他是個野雞錄書員,估計連二甲證書都沒有。
雖然後來被他的粉絲們扒出來,是同恐怖頻道其他錄書員故意買水軍黑他,他還是覺得挺難過的。
畢竟當時他年紀小,甚至還沒成年,用的還是路今家裏人的身份證,直到16歲之後才改成自己的。後來他實力和抗壓能力都變強了,也漸漸沒多少人罵他了。
他接觸這一行純粹是自己喜歡好聽的聲音,而且他實在是沒錢了,如果不錄書他就會辍學,學習方面他底子太差,小學初中都沒怎麽念,生活不是小說,如果他是小說男主角,應該會有個“成績好、保送、獎學金”這種設定,但可惜現實很殘酷。
那些質疑聲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讓他成宿的睡不着,而且還會連累路今一并挨罵。特別是路今和他簽訂了獨家錄書版權之後,他又無形中動了很多人的蛋糕——路今的書劍走偏鋒,不同于同時代其他恐怖故事的筆風,所以一直受關注度很高,不少錄音員想方設法聯系路今想買他授權,價格甚至随便路今提。
路今統統拒之門外,那些人就雇水軍,罵完葉雛光罵路今。這些成年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對着狙的這倆小孩兒,都才十幾歲。
葉雛光摩挲着這本裝置精美的書,剛“出道”就要和薛老師合作嗎?而且還是薛熒惑親自給他安排的劇本,他只覺得不可置信。
這根本就是明目張膽的告訴衆人自己有後臺,和薛老師“關系匪淺”。
如果他搞砸了,他自己挨罵不要緊,反正又不是沒挨過,可是連累薛熒惑,說他識人不清該怎麽辦?
“薛老師……”
葉雛光抱着書,猶豫半晌,“我,我恐怕不行。”
“啧,男人不可以說自己不行,男孩也不可以!”
葉雛光:“……”
“不要擔心。”薛熒惑說:“我們有充分練習的時間,準備好之後才會開始發布。”
“相信我,小葉,我不會做揠苗助長的事。”
相信薛熒惑,比相信自己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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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平心态,小葉,就當是給我的回禮。”薛熒惑認真的看着他:“我很期待和你的合作。”
——
葉雛光吃過飯就想打開原著熟悉一下,而且他也很好奇薛老師寫書是什麽樣的,這還是一本“耽美”。要知道市場上耽美男作者少之又少。薛熒惑大大方方說他想給路今看看也可以,畢竟寫文大抵上都有一些共通之處,而且路今作為他的老合作對象,肯定熟悉他一些習慣。
不過今天是聖誕節,雪已經停了,薛熒惑強行把準備偷偷練習的人拉出來去堆雪人。
薛熒惑準備了防寒手套,葉雛光摘掉一只抓了一團雪。雪質地蓬松糯軟,很容易捏成一團,他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雪,只不過在別處都容易髒,這裏不會。別墅區幹淨的離譜,無論是車輛還是行人都有固定路線,他們抛開這些固定路線,抓到的雪都是純白的。
太陽光一出來,照射在上面可以看到折射的冰晶。
葉雛光堆了兩只小雪人,臨走時有些舍不得。今天是個大晴天,說不定一會兒它們就消失了。
“那是咱們兩個?”薛熒惑指了指小雪人。
“嗯。”葉雛光有點不好意思:“太粗糙了。”
“挺可愛的。”
“就是留不住。”葉雛光遺憾道。
“留得住。”
“嗯?”
十分鐘後,兩人來到了冷藏室。
這是別墅三樓的一個冷藏室,不同于廚房之類的冰箱,這裏面積很大,不亞于整個正常居室,有很多酒,還有專門的玻璃冷凍櫃。
葉雛光眼看着自己那兩團粗糙的雪人和周圍的哈根達斯雪媚娘放到一起,瞬間覺得沒眼看。
“沒來過這?”
葉雛光搖頭。
“不能吃冷的吧。”
“嗯。”葉雛光又問:“您是怎麽知道的?”
“猜的。”薛熒惑笑道:“你很好猜啊。”
兩人坐電梯直達一樓,那倆人還沒醒,一點動靜都沒有。
“看來你的朋友和我的朋友都很懶。”
葉雛光也接口:“所以他們成為朋友了。”
“今天有什麽安排嗎?”薛熒惑伸了個懶腰:“陽光這麽好,雪會化,外面應該很冷。”
葉雛光點頭,過了好半晌,才說道:“我……可以出門嗎?”
“可以。”薛熒惑:“我送你,要去哪裏?”
“北晨陵墓園。”
——
墓園離市區和大學城都不近,但離別墅區卻不遠。可能是活人死人都需要山清水秀,這一點上詭異的趨同了。
葉雛光這些年的錢還有一部分一直有個固定的去處,就是北晨陵墓園。
這裏是整個逢城最好的墓地,對于死人來說幾乎是寸土寸金,葉雛光當初還是有路今家裏人幫忙出面,否則錢都買不來名額。
葉雛光的爺爺葬在這。
彼時葉雛光還不知道什麽是聖誕節,他從來沒過過這種節日,他只知道那一天大街上好多人都拿着包裝精美的袋子,裏面裝着鮮花或蘋果。
有好心的阿姨看他可愛,也送了他兩個。他喜滋滋的拿回去想給爺爺吃,如果咬不動,就切成小塊。
回到那間四處漏風的小土房裏,爺爺睡在低矮的土炕上,一動也不動。
那是葉雛光最難忘的片段之一了,他記得那天是深夜,也有雪,屋子裏有冰,幾根老舊的木頭桌角和地面凍到一處,地上有只爐子,裏面的碎煤塊早已經熄滅。整個屋子幹冷,硬,充滿了劣質煤炭的焦糊味兒,散發着令人窒息的壓抑和安靜。
他一步步挪到老人邊上,像是唯恐驚擾了什麽。
可是,老人卻再也不會醒來了。
在他很小的時候,縣城孤兒院倒閉,國家扶持力度又沒那麽大,很多小孩兒無家可歸,他成了其中的一員。
當時他太小了,還以為只有自己沒人管,其他孩子都被條件好的城裏爸媽領養過上了好日子。直到幾年後他在路邊看到一個沒了雙腿和一只胳膊的乞丐,那蓬頭垢面的臉,很像是孤兒院裏和自己搶過飯的一個孩子,他這才悚然驚醒,命運對他并不是最差的。
所以他很感激把他撿回去的爺爺。
爺爺是個撿破爛的老頭,他甚至不知道老頭的名字,只知道別人叫他“老葉,老葉”。
童年時他待在家徒四壁的小土房裏,每次聽到這聲“老葉”,都知道是爺爺回來了,有時會帶上一些別人剩下的吃食,爺爺把髒了的地方掰掉自己吃,留下幹淨的給他。
後來等他日子漸漸好起來,爺爺卻被疾病帶走了。
他沒能在爺爺活着的時候好好盡孝,只能徒勞的在爺爺死後,把最好的都給他。
救命之恩,養育之恩,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報答。
“爺爺在天有靈,一定會很開心。”薛熒惑說。
“希望如此。”
兩人把新鮮的雛菊花放到墓碑前,爺爺生前沒有留下一張照片,墓碑上甚至連姓名和生年都不詳。
臉上傳來溫熱的觸感,葉雛光意識到,大顆大顆的眼淚流了下去,是薛熒惑幫他擦了一下。
葉雛光清了清嗓子:“老葉已經走了7年啦。”
“他一定去了天堂。”
因為他生前是個好人。
薛熒惑在一旁默默看着他,最後伸手握住葉雛光肩膀,輕聲道:“小葉,好好生活。”
千言萬語都不過化成了這一句,好好生活。因為日子還在繼續,不能讓太多過去的苦難,繼續侵染現在和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