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降郎君、羊脂餅 男子雙眸緊閉,一只……

關鶴謠餓得前胸貼後背,進了院就直奔廚房開始做晝食。

她準備炖個魚頭豆腐,再烙“羊脂韭餅”吃(1)。

春日裏第一茬的鮮韭下來了,前兩日她路遇有人吃這餅,當即饞了。

韭菜這邪物,如所有味道濃重的食材一樣,評價兩極分化嚴重,愛的深愛,恨的痛恨,關鶴謠便是前者,聞到的一絲絲鮮香都能勾得她口水直流。

先把大鲢魚頭片開,清理之後瀝水。鍋裏清油燒開下大蔥段、姜片、蒜頭、花椒粒爆香,将魚頭煎至兩面金黃。再加水沒過魚頭,大火煮開。

她這邊炖着魚頭,那邊掬月已經把面和好了。

小丫頭和關鶴謠學,現在也算是和面的一把好手。因她倆都愛吃軟餅,和的是半燙面。

用一半沸水一半冷水和面,先加沸水用筷子攪成面絮,再加涼水揉成面團。半燙面不黏手,做的餅也外酥裏嫩。

肥瘦相間的肉臊子炒至半熟,配上韭菜拌成餡兒,加些花椒和砂仁調味。

這道餅既叫“羊脂韭餅”,其神來一筆就是餡料裏的羊肥肉。

宋人嗜羊,世所罕見。

從前宮裏禦廚“只登羊肉”,這本意是抑制天子口腹之欲,讓其不要漫天點菜,結果适得其反,吃羊肉變成了身份的象征。官修的《政和本草》将羊肉和人參并列,“人參補氣,羊肉補形”。從上到下這般癡迷于羊肉,自然洛陽羊貴。

關鶴謠買不起正經羊肉,一小塊羊脂還是買得起的。羊脂剁碎拌到餡裏,包成了餡餅。

這餅本來的做法是烤熟,或是幹烙。但今日過節,她就不惜油錢,用了足足的油烙得焦香酥脆,饞的掬月一遍烙一邊吃。

關鶴謠笑她:“真是‘家有千頃,不吃熱餅’。”卻連自己都忍不住吃了起來。

甘美的羊油滲到肉餡裏,普通的韭菜肉餡立馬提了一個檔次,說不出的豐腴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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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的小桌子邊,兩人喝着奶白的湯,吃着金黃的餅,雖沒有千頃良田,卻也覺得這日子神仙也不換。

吃完了飯,關鶴謠便想着和掬月一起賞紅。

花朝節,自然也是花一樣的小娘子們的節日。

按照傳統,小娘子們要将彩帶、彩紙作為獻給花神娘娘的“護花符”系在花樹上,稱為“賞紅”。

祝願花木繁盛,祈求人壽年豐。

關鶴謠穿越而來,便再也不敢不信神佛。

況且她這小院雖荒涼破落,卻有幾棵好樹,絕不能辜負。

尤其有一棵白玉蘭樹是她最愛,關鶴謠誠心誠意地将她好好裝點了一番。

輕輕系上最後一條紅絲帶,清風明月之中,關鶴謠許下一個最人間煙火的願望。

“求花神娘娘降下一筆橫財!讓我一夜暴富,脫離苦海,從此自在逍遙。”

兩人午飯吃得晚,又吃得多,直到戌時都沒餓。

韭菜第二天吃風味驟失,關鶴謠不想浪費,把剩下的魚湯和餅熱了一下,遞給掬月道:“去,給咱們的門神送去,當花朝節的禮了。”

西偏門守門的,常年就是喬、陳兩個婆子。

喬婆子心直口快,卻也算得上是個沒什麽壞心思的爽快人。

陳婆子嘴饞手貪,所以給點小恩小惠也能拿捏住。

說到底,兩人還真不錯,對于關鶴謠和掬月每天七進七出這回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們也都是府中老人,這十來年眼看着這小院無人問津,心中對關鶴謠的處境門兒清。

作為府裏沒人待見的透明小娘子,關鶴謠可見過太多更醜惡的嘴臉。

過一會掬月回來了,說今夜是喬婆子值班,謝了小娘子,吃得正歡呢。

在關鶴謠看來,春色本就處處都有,倒也不必擠破頭去別處。

她的院子開滿了花也是滿園春色。最美的,還屬那一棵白玉蘭樹。

那玉蘭不在乎自己生在哪裏,恣意長得枝繁葉茂,比院牆都高許多。春風一撫,不要錢似的開了滿樹繁花。

澄澈的月光映得雪白的花朵瑩潤柔和,每一朵都像一個高高懸在枝頭的清夢。

左右兩人不想吃夕食,就決定在院子裏吃花糕點心。

也算不辜負這二月的好春光,十五的好月色。

掬月兩眼冒光地看着桂香坊的糕餅,拿起一塊澄沙燒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吧嗒吧嗒嘴,有點失望,“這澄沙餡兒還不如小娘子做的好吃呢。”

關鶴謠翻個白眼,戳着小丫頭的額頭笑罵:“和你說多少次,不要拿我和一般人比,一般人是比不上的!”說着也掰開一塊,皺皺眉,“只是這也太偷懶了!正經的糕餅鋪子,連豆皮都不去?好意思叫澄沙嗎?!”

還賣得死貴死貴的。

雞賊!

過分!

廚師之恥!

她又拿起一塊牡丹糕。

貨不對板啊……

這塊買家秀的顏色并不像案臺上擺的樣品那樣嫣紅鮮亮,而是泛着暗暗的橘色。

天然草木汁遇高溫會變色,翠綠變成暗綠,豔紅變成褐色都是常事,須得按照不同食材小心調整酸堿度和溫度,才能得到想要的顏色。

看這牡丹糕暗淡的色彩,顯然桂香坊沒下足功夫。

關大廚很不滿,狠狠鄙視了一下同行,順便通知掬月一個好消息:“明日給你做油炸糕,紅豆我已經泡上了。”

聽着小丫頭的歡呼,關鶴謠心裏也高興,突然想附庸風雅一下。

“掬月,我念首詞給你聽好不好?”

小丫頭忙不疊地點頭,一臉崇拜。

關鶴謠清清嗓子,想着詠月果然就是那一首吧,嗯就得那一首!

略顯做作地開口吟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念了兩句,她突然就有些傷感。

這裏的宋朝,甚至沒有過蘇轼。

直到唐代,這裏上演的都是關鶴謠所熟知的現世歷史。

但是從宋朝初期起,如蝴蝶的翅膀一下一下扇動,帶動經緯線稍稍偏離,漸漸織就出全然不同的錦繡江山。

關鶴謠認知中的宋朝,因蠻族帶來的“靖康之恥”分為南宋北宋。兩宋合計,享國三百餘年。

而在這個世界裏,宋朝國力強盛,政治清明,他國不敢犯其分毫,山河從未遭鐵騎踐踏。

至今,大宋已歷三十二帝,穩穩當當治世長達四百五十餘年,仍然國富民強,未見其終。

這裏的歷史事件和人物,乃至風俗、物品,與現世都有着微妙的偏差,然而冥冥之中又有聯系。

就像這裏雖然未分南北兩宋,但宋朝還是遷都到了南方。

這裏,就像是……宋朝的另一個可能性。

說不清有什麽不一樣,也說不清有什麽一樣。

只有秦淮一片月,溶溶無意照千秋。

沒有那個竹杖芒鞋的大文豪蘇子瞻,未免略寂寥。

沒有那個大快朵頤的美食家蘇東坡,着實太悲傷了吧!

思及此,關鶴謠脫口而出:“這裏不會沒有東坡肉吧?!”

“什麽是東坡肉?”

關鶴謠看着小丫頭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就釋懷了。

她遙望月亮坦然一笑,把心裏那點“何人初見月?何年初照人?”的哲學迷茫和糾結甩到天外去。

不管這月亮是不是她曾經仰望過的那一輪。

現在,她在這裏,沐浴在這皎潔的光芒中。

這才是最重要的。

這是唯一重要的。

她有這樣的機緣死而複生,穿越到一個和她名字一樣,甚至長相都七八分相似的身體裏,一定是有意義的。

既然如此,就要好好活下去,方才對得起這具身體的原主,對得起眼前的小丫頭,對得起今夜的月光和這滿樹的花。

關鶴謠摸摸掬月小臉,“東坡肉是一種很好吃的豬肉,過幾天給你做,好不好?”

掬月歡樂地點頭。

關鶴謠整理好了情緒,繼續激情澎湃地吟誦這首《水調歌頭》。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閉着眼,關鶴謠稍微自我感動了一下,卻沒等來小掬月往常一般熱烈的掌聲。

睜開眼,就見小丫頭盯着她身後,神色堪稱驚恐。

“小娘…娘子!那裏、那裏!”

關鶴謠回頭,就看到那玉蘭樹枝桠正一陣猛顫。

關鶴謠震驚,花神娘娘顯靈了?!

這麽快的嗎?!

朗月之下,那玉蘭樹上彩帶飛舞,花朵如雪花般簌簌墜落。

與此同時,一團黑影随着落花直掉下來,“嘭”地一聲砸在地上,沒了聲響。

關鶴謠拔腿就跑過去。

那分明是個人影!

跑近一看,果然,大朵大朵的玉蘭花下罩着個一身黑衣的年輕男子,一動不動的。

關鶴謠趕緊撲過去,“郎君,郎君,聽得到嗎?這是怎麽了?”

男子雙眸緊閉,眉峰深蹙起,一只手死死捂在腹部。鮮血自他指縫滴落,一滴一滴染紅了一朵潔白的玉蘭花。

這般重傷!

關鶴謠想也沒想就伸手幫他捂着傷口,粘膩潮濕的觸感激得她汗毛直立。卻不敢妄動,只一聲聲叫着。

蕭屹周身發冷,恍然間感到一雙溫暖的手覆到他手上,似是有人在叫他。

這聲音……是剛才吟詩的小娘子。

拼盡最後一絲清明神思,他語不成句,“打擾…小娘子……賞月了…”

開局食攤,郎君靠撿(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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