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贈弓明日我就進宮去找皇兄賜婚,這樣……
楚漣和姮娘緊随其後,待懷真在上首落座後,便分侍兩邊。
宋友安正欲開口,一擡頭看到虎視眈眈的楚漣,竟有些如芒在背。
懷真只得偏過頭,輕拍了怕楚漣的手臂,低聲道:“你在這,人家都不敢說話。”
楚漣不由得怒瞪了一眼宋友安,宋友安被她瞪得頭皮發麻。
懷真又拽了拽她的袖子,悄聲道:“這又不是陸琨、蕭祁他們,你不用這麽緊張。”
楚漣并不為所動,她可是清清楚楚看見宋友安捧着個方形長包裹進來的,旁敲側擊了半天也沒問出什麽。
但眼看着懷真要着惱了,她只得先緊着自家主人的面子,不情不願地退了出去,走到門口時,還不忘眼含警告地瞥一宋友安。
聽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在外面,宋友安才暗暗松了口氣,朝主座上的懷真拱手道:“殿下,末将當初跟随主人在平陰驿,有幸見過您一面,不知您還有印象嗎?”
懷真何止有印象,但她也不能表現得過于熱忱,只得點了點頭,裝腔作勢道:“略微記得,你是前左都候謝珺的随從吧?”
宋友安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方才未見到懷真時,被那個言語犀利的冷面女官審問了半天,讓他一個久經沙場的人竟有些心虛起來。
不過這也怨不得別人生疑,因為他此行的确有些逾矩。
按理來說,以他的身份是無法進入皇城的,若非托了關系,恐怕連建陽門都過不了。
“殿下好記性,不過我家主人早不在宮中當值……”宋友安突然感到有些摸不着頭腦了,據他所知,大軍開拔時長公主可是出城送過自家主人的,他眼見着主人一路傻樂了許久。
這才不到半年功夫,長公主怎麽就忘了他家主人早就入了軍職呢?
好在他很快明白過來了,人家公主畢竟是女兒家,當着外人的面自然要委婉一些,哪能明目張膽地承認和他家主人關系不一般呢?
“是這樣的,末将此來是受主人所托,将這把寶弓呈送給殿下。”他側身從旁邊的曲足案上捧起檀色弓袋,雙手舉了起來。
不等懷真示意,姮娘便徐徐走了過去,接過來呈給了懷真。
懷真喜出望外,盼了這麽久,總算到手了。
她将弓袋橫在膝上,解開系帶,原想将弓從袋中拿出來,但抽到一半時卻頓住了。上了漆的弓身觸感清涼柔滑,顏色也是漂亮清透的原木色,弓臂內側貼着極薄的角片①,在燈光下隐隐現出幾個篆字。
她興致盎然地将弓臂翻過來,手指柔柔撫過泛着光澤的角片,心裏默念着,一邊是兩、心、如、一,一邊是長、毋、相、忘。②
“這把弓何時制成的?”懷真按捺住心底的澎湃,問道。
宋友安想了想道:“去年年底就制好了,一直在我家主人的書房中。”
“那為何現在才送來?”懷真不解道。
宋友安道:“末将也問過,主人說以前時機未到。”
時機未到?她不禁想笑,若是沒有這幾個字,倒是不用挑時機。
“你家主人如今何在?”她有些迫不及待,“他為何不自己來送?”
宋友安忙回話,“主人并未回京。”
懷真撫着弓身的手不由得僵了一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恐怕連她自己都未覺察到,她說話的聲音裏都帶着幾分苦澀,“為何迄今未歸?征西軍戰況如何?”
宋友安神情頗為複雜,嘆了口氣道:“前幾個月一直僵持不下。因為我軍從未與突厥兵接觸過,所以不熟悉他們的用兵習慣。直到兩個月前打了一場硬仗,幾乎投入了全部兵力,局勢才得以好轉。突厥兵敗向北逃竄,主帥派出四路大軍追擊,一個月後,三路大軍一敗塗地。”
他緩了口氣,滿是自豪道:“只有我家主人所率的那隊人馬大獲全勝。”
懷真心中大喜,不由撫掌叫好。
但她不知道的是,事情并沒有想象中那般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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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軍回師之後,另外三路将領聯合起來上奏主帥,說我家主人不顧友軍安危,好大喜功孤軍冒進,這才導致其他幾路潰敗。”宋友安忿忿不平道。
懷真将弓袋一點點拉好,系上帶子,轉手交給了姮娘,眉頭微皺着,疑惑道:“為何會如此?主帥怎麽說的?”
宋友安嘆了口氣,苦着臉道:“主帥就是再英明,大敵當前,也不能為了袒護一人,而引起衆人不滿吧?于是,為了安撫其他三人,我家主人白白挨了一頓軍棍,功勞一點兒沒落到,還……後面的事更糟心,主人麾下武官們為他鳴不平,想要幫他讨個公道,就一起去軍帳外求見主帥,結果被奮武将軍③許焘以聚衆鬧事擾亂軍心之名全都抓了起來……”
懷真聽得極為憤懑,打斷他道:“你就說說,他如今人在何處?”
“主帥派了一半将領回京述職,大軍依舊駐紮在原地威懾突厥,主人被派去金城郡操練新兵。”宋友安甕聲甕氣道,“他、他拍殿下您擔心,故而遣末将回來送家書,并跟您報聲平安。”
懷真沉吟了會兒,問道:“武威郡和西平郡如今還受控于雍伯餘嗎?”
宋友安道:“是。”
懷真苦惱地按了按太陽穴道:“真是腹背受敵。”
若朝綱穩定政令暢通,那兩郡早就歸附于朝廷了,她一想到此事便覺憤恨。
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魯王,也恨天公不作美,讓黃炎功敗垂成,讓父皇……父皇若是還在,定不會有今日的局面。
可是,她又想到,當初罷免雍伯餘也是得到父皇首肯的,若非如此,雍伯餘也不會被逼之下舉旗造反。
“但是,請殿下放心。我家主人是自請去金城的,他興許有辦法能打破僵局。”宋友安見懷真苦惱,不由安慰道。
懷真微微一喜,好奇追問道:“這是你自己想的,還是他跟你說的?”
宋友安難為情道:“末将猜測的。”
懷真心下略安,眼見天色不早了,不敢再多說,忙命人帶他去用飯,宋友安卻局促不安,執意推辭,懷真只得命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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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懷真剛走出來,檐下候着的楚漣就閃了出來,神色肅穆道:“私相授受,于理不合。”
懷真怫然不悅,從姮娘懷中拿過弓袋,塞給她道:“一把弓而已,他欠我的。你不信自個兒檢查一下去。”
姮娘從旁佐證,“去年在宣明門外,左都候弄壞了殿下的弓,是妾親眼所見。”
楚漣神色尴尬,像是抱了個燙手山芋,但還是耐心規勸道:“這些普通兵器咱們府上武庫并不缺,你若瞧不上,還可找人定做,收受外人饋贈,恐落人口實……”
“行了,明日我就進宮去找皇兄,讓他給我賜婚,這樣便不是外人了。”她憤憤道,說罷拂袖而去。
楚漣大驚,忙追上去道:“殿下三思,此事切不可魯莽。”
直至到了膳廳,姮娘幫她寬衣時才小心翼翼問道:“為了和楚家令賭氣,您真的要……要去求陛下賜婚?”
兩名婢子捧着銅盆和巾帕,進來侍候她洗手。
懷真将雙手伸出,忍俊不禁道:“一時氣話而已,吓到你了?”
姮娘輕輕籲了口氣,拍撫着胸膛道:“想必楚家令也吓到了,若您明日真進宮,她恐怕得後悔死。”
面前的婢女将她雙手裹在柔軟的棉帕中,一點點吸幹水漬,又塗上一層細膩香滑的油膏,然後輕輕按摩着。
婢女的拇指刮到懷真掌心時,她忍不住笑了出來,“我明日還真要進宮。”
膳廳在內堂,侍膳婢女擺好了飯,出來恭請懷真入內。
懷真在姮娘的陪同下穿過薄幔走了進去,在食案前落座。
懷真剛坐下便聞到梅香,喜道:“梅花湯餅④?”
侍膳婢女取過白玉鳳首匙,盛了一碗奉到面前。
懷真接過,聞了一口,白梅的甜香伴着雞湯鮮香,令人食指大動。
吃完一小碗熱氣騰騰的湯餅,身上寒意頓消,懷真放下碗道:“香滑軟嫩,湯汁鮮美,你們也嘗嘗吧!”
侍膳婢女忙道:“多謝殿下。”一面命人撤下。
懷真向來胃口極佳,以至于陪侍她用膳的人都會受到感染,下去後能多吃一碗飯。
侍膳婢女又将切好的肉胙蘸以香醋、精鹽、椒油等佐料,夾到新取的玉盤中,讓她就着百合蒸餅品嘗。
此外還有紅豆板栗飯,炙魚、瓜齑、雜羹等,懷真每樣都嘗了幾口,眼看就要飽了,侍膳婢女又将遠處的青玉碟捧到了她面前,含笑道:“殿下再嘗嘗這道海蝦籽梃,是吳郡所獻。”
懷真原本準備放下白玉著漱口離座了,但看到色澤豔麗如赤琉璃般的海蝦,頓時又有了胃口,便就着百合蒸餅嘗了一口,眼前一亮贊道:“味道絕佳。”
“吳郡還進獻了什麽?”她随口問道。
侍膳婢女有點答不上來,姮娘接口道:“海鮸幹鲙、松江鲈魚幹鲙、鮸魚含肚蟹黃膏……”
懷真聽得口幹舌燥,拿起清茶飲了兩口道:“吳郡繁華富庶,怎麽這聽着倒像是小漁村?”
姮娘不由失笑,解釋道:“我以為您問土特産呢,除此之外還有茶葉、繡品、雲錦若幹。宋公在信中對您感恩戴德,聲稱您若有差遣,他絕無二話。言辭之間頗有深意,看來是想依附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