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對于唐喆學劍走偏鋒的“見義勇為”行徑,林冬聽完并沒發表任何意見,只說讓他留神,別上了熱搜招副局長盛桂蘭拿高跟鞋踹他屁股。
現如今這個網絡的發達程度,讓警務人員所面臨的輿論壓力前所未有的重。就說上個月,重案組出現場,有記者硬闖警戒帶污染案發地、讓羅家楠拎後脖領子揪出去的視頻,被冠以“警察暴力執法”的标簽發到了網上。一時間罵聲鋪天蓋地襲來,雖然很快就通過技術手段平息了争議,可內部調查處還是責令重案組自查糾錯,并将重案組全體撤出了該案。給羅家楠氣的,沒等上頭“召喚”,自己先去局長辦公室摔了工作證。
當時懸案組臨時受命接手案件,唐喆學趕到現場一看,頓時明了羅家楠那股子邪火源自何處——現場的足跡亂七八糟,滿地垃圾,煙頭兒礦泉水瓶塑料包裝袋随處可見,給鑒證勘驗造成了極大的負擔,別說羅家楠那土匪脾氣竄兒火,擱他也忍不了。
後來羅家楠給自己放了三天假,還是回來上班了。難麽?難。可受委屈就不幹了?不行。寫了八千字的檢讨,上樓挨盛桂蘭一頓罵,前塵往事一抛,繼續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出下一個現場。
唐喆學問他為什麽又回來了,畢竟之前都豁出去不幹了。當時倆人站安全通道裏抽煙,羅家楠悶了一口說:“那天我摔完工作證,祈銘回去跟我說,《道德經》有雲: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意思就是真明白事理的不會胡說八道,讓我別和那群傻逼計較……我琢磨了一下,嗨,也是,罵兩句就罵兩句吧,還能少塊肉不成?我只能祝福那群罵我祖宗十八代的傻逼,這輩子別趕上讓我出現場。”
既感慨祈銘難得情商在線,唐喆學又佩服羅家楠的損勁兒。同時他确信,即便有一天羅家楠出現場遇上的受害人是罵操自己祖宗十八代的傻逼,也一定會盡職盡責的還對方一個公道。人格和脾氣不能劃等號,說到底幹他們這行的沒幾個好脾氣,然而警徽下的宣誓,必将終身銘記。
等着車輛交叉對比結果的空當,唐喆學又投入到追蹤向日葵案目擊證人的工作中。上午秧客麟和岳林一共篩出來五個有犯罪記錄和精神疾病病史的人選,林冬看過結果後已經排除了三個,還剩兩個值得關注:一個叫葛金晶,女,現年三十一歲,曾因故意傷害入獄,現已刑滿釋放;另一個叫陳鈞,男,現年三十二歲,有長期的抑郁症病史。
葛金晶入獄是因為刺傷了男同事,在審訊過程中,她聲稱對方要強/奸自己,所作所為實屬正當自衛。然而案發時的餐廳監控視頻顯示,那位男同事只不過是在過道上絆了一下,為免摔到本能的摟了下她的腰,随即被她抓起路過的服務員托盤裏的片鴨刀捅了。辯護律師以她患有精神疾病提出無罪抗辯,可通過法庭指派的專家鑒定,确認葛金晶沒有患上任何精神疾病,只能說她想的太多。但是在林冬看來,她的言行舉止以及思維模式很符合PTSD,即創傷後應激障礙,有可能是年少時親眼目睹慘劇發生的經歷所致。
陳鈞是真的有病,從秧客麟“順”來的診療記錄上看,他曾因抑郁多次自殘甚至試圖自殺。而從唐喆學的專業角度出發,陳鈞的抑郁是一種症狀,他所患的精神疾病為邊緣性人格障礙,簡稱BPD。BPD的主要表現如下:情緒不穩定、人際關系不穩定、有認同障礙、空虛感強烈和感受到壓力後産生偏執,以及,抑郁導致的自我傷害行為。他之所以會引起林冬的注意,是因BPD的确診患者大多為女性,出現在男性身上比較少見,同樣考慮年少經歷所致。
聽着組長副組長在那讨論目擊證人,文英傑忽然從卷宗上擡起頭,問:“對了,那個保留日記的老師是自殺的吧?也是因為有病?”
“對,他有病,肝癌晚期,已經骨轉移了,受不了痛苦選擇自——哎呦!”岳林屈膝搓小腿迎面骨,沖唐喆學不甘喊道:“副隊你踹我幹嘛?”
“啊?哦,不好意思,剛換姿勢沒注意。”
唐喆學臉上挂着不怎麽真誠的歉意。之前做案情簡報時,他特意隐瞞了這個細節,以免文英傑往自己身上瞎聯想。林冬也很注意規避會造成文英傑心理負擔的工作,一直安排他查朱彬那案子,向日葵案就沒讓他沾。
向唐喆學投去感激的一笑,文英傑繼續埋頭研究卷宗。他知道自己的時間沒有別人多,也很感激隊長副隊長的照顧,可身體原因導致他承擔不起過于繁重的工作,比如盯梢蹲守抓捕等,只能多用腦子。之前岳林還跟他念叨說感覺自己在組裏地位最低,老被副隊欺負,挨隊長罵的次數也最多。可岳林不知道的是,他多想和對方一樣,能讓林冬和唐喆學毫無顧忌的打罵使喚,而不是當個易碎的花瓶一樣小心保護。
“這樣,我帶蘭蘭去見葛金晶,二吉,你帶岳林去走訪陳鈞。”說着,林冬朝岳林一擡下巴,“給他們打電話約時間。”
岳林抓起座機聽筒:“約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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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快越好,今天可以就今天。”
林冬一向注重效率,要不是家裏有倆嗷嗷待哺的“孩子”,他能天天住局裏。不過那樣的話,人形金毛肯定又要鬧了。
打了一圈電話,岳林告訴他說葛金晶約着了,明天中午十二點半,在她工作的地方見。而陳鈞那邊,父母不同意他們去見,理由是陳男風鈞還在住院治療中,情況剛有所好轉,不希望被警方刺激,有什麽問題可以去問他們。
考慮到精神類疾病患者的心理承受能力,林冬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就這樣,我先和葛金晶見面,真确認不是她寫的,二吉,你再和陳鈞的父母約時間見面。”
“好。”
唐喆學點頭确認,剛想出去抽根煙,手機響了起來。羅家楠找他,說是囤積癖現場那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已經押回局裏,問他和林冬要不要下去旁聽審訊,畢竟屍體是他倆發現的,有這個優先權。挂上電話,他轉頭問林冬。林冬沒興趣旁聽,說等着看審訊記錄就行。岳林想去,他就喜歡跟審訊。
結果剛出電梯,岳林就聞見審訊室所在的那層樓道裏飄着股子怪味。唐喆學對此還算熟悉,那天開鎖的把門一打開,屍臭味和垃圾場般的酸臭一同撲面而來。今天連後勤處老大賈迎春都被熏出來了,捂着鼻子站審訊室外頭,強烈要求先帶嫌犯去洗個澡。
羅家楠的嗅覺神經早都熏木了,給人從排污下水道裏掏出來的時候,他自己也裹了一身的髒水,現在就跟個生化/武器似的呼呼往出散臭氣。屋裏有只蒼蠅,老圍着他打轉。還是歐健有眼力價,拿電蚊拍“啪”的給拍死了。
案情明朗,審訊實際是走個過場。嫌疑人雖有社交恐懼症,但孤獨久了還是耐不住寂寞,在網上招/嫖。死者應招而來,到他家一看,嚯,這他媽哪是人待的地方啊,轉頭就走。嫌疑人不肯放她走,當場加價,看在錢的份上,死者勉強答應給他一小時的時間。結果辦事的時候嫌疑人社恐發作,緊張到無法行事,被對方調侃了幾句,深感自尊心受損,遂扼住死者的脖頸猛掐,生給人掐斷了氣。
後面的部分比較下飯,讓岳林和歐健聽了,都覺胃酸直往上返:嫌疑人殺死死者後,并沒有着急逃跑,而是守着屍體待了十多天,直到屍體爛得他都忍不了了,才鼓足勇氣走出家門;出來了又不知道奔哪,白天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就縮下水道裏,晚上再出來撿垃圾果腹;東躲西藏,終日與老鼠為伍,衣不蔽體,皮膚嚴重潰爛,要不是羅家楠他們找着他,再過不多久就得死下水道裏了。
祈銘上來送屍檢時拍的照片,離着羅家楠還有五米遠就擡手捂住了鼻子:“你怎麽這麽臭啊?剛從化糞池裏游完泳上來?”
就自家媳婦這個口無遮攔的勁兒,羅家楠是忍不了也得咬牙忍:“沒,我剛鑽排污下水道抓人來着,要不不能裹這一身——”
“別過來別過來!”
重度潔癖瞬間發作,祈銘蹬蹬蹬往後退開幾步,隔空把文件袋扔給羅家楠,看那樣,頭發絲兒上挂的都是嫌棄:“一禮拜之內,你不許回家。”
“不是你至于麽!我這洗個澡就——诶!祈銘!你跑什麽啊?祈銘!”
透過監控室門上的玻璃窗看他倆一個跑一個追的,唐喆學發誓,自己頭回見祈銘跑這麽快。
TBC
作者有話要說:
祈老師的情商振蕩幅度過大,就說楠哥多不容易了~
周三休一天,周四繼續
求收,求包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