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做好懸案組摘牌的準備……”

戳安全通道裏抽着煙,唐喆學默默幽幽重複着莊羽的警告,頗有些不屑之感:“他有那本事?”

“他有。”林冬毫不質疑,“而且他那個人,說到做到,如果我真搞砸了,往好了說,一夜回到解放前,咱搬回地下二層,繼續做編外部門,往壞了說……我這身警服脫定了。”

唐喆學錯愕瞪眼:“啊?他至于這麽無情?我一直以為你倆私交還算不錯。”

“我跟他就沒私交,面上過的去而已,即便有,他也不會徇私,對他來說,法律高于一切。”難得的,林冬露出點玩味的表情,同時刻意壓低了音量,“他能親手把自己對象送牢裏去,你說他還有什麽幹不出來的?”

唐喆學聽了,一時間找不出确切的中國字來描述自己的心情,腦子裏空白了一陣,問:“他對象?誰啊?”

“譚曉光,你應該聽說過。”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歐健他爸被槍擊之後,審嫌犯把人打死那個緝毒警?”

“對,就他,當初是莊羽的證詞把他送進牢裏去的。”

“我靠,那不是……”正想感慨莊羽鐵面無私到可怕,唐喆學忽然意識到什麽:“诶?你怎麽知道他倆是一對兒?”

林冬低頭笑笑:“就之前咱辦那個非法代孕案子的時候,莊羽不是敗血症住了幾天院麽,我去醫院看他,注意到有人送了捧玫瑰,就順手把留言卡片帶回來了,掃了下上面的指紋,确認和系統裏譚曉光入獄時留的指紋記錄完全一致。”

“……”

唐喆學忍不住用空着的手扣住眼眶,默默感慨自家組長果然不是一般人,刺探八卦連刑偵手段都上了。而且居然這麽長時間了都沒想着和他分享一下,也不知道這哥哥心裏還裝着多少秘密。

不對!他忽然意識到什麽,用比林冬更低的音量問:“譚曉光出獄後不是去販毒了麽?那他跟莊羽……他倆還能繼續好?”

不可置否的聳了下肩,林冬用“這還用我解釋?”的眼神看着他。

“譚曉光是卧底?”唐喆學意識到這個可能性了,然而事實卻并不支持這一猜測,“可他不是上了通緝令,還被擊斃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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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兒聽聽就好,他要真被擊斃了,怎麽連個公開的通告都沒?別忘了,當初幹掉以‘金山’為首的販毒集團後,還有多少人在通緝令上,那些人一天沒被抓幹淨,他就一天回不來,發他的通緝令也是為了保護他,至于擊斃的消息,只是找個把他的個人信息從追逃系統裏抹掉的理由。”林冬凝神默嘆,“莊羽這人辦事兒,心思缜密,步步為營,而且背後一定有鼎力支持他的高層,所以他說能讓懸案組摘牌,我信。”

唐喆學臉上擺出個大寫的“服”字,随後笑了起來:“說到心思缜密我就想起你哥來了,诶他最近幹嗎呢?還幫國際刑警組織抓紅色通緝令上的逃犯?”

一提起林陽,林冬忍不住翻了半個白眼:“沒,自打生了二胎,他就成奶爸了,你能想象,像他那樣的人會去賣奶粉麽?”

“啊?他賣——哎呦!”

要不是差點被煙頭燎着手,唐喆學且得好好笑上一會。林陽九歲就被拐騙去了金三角,長大後跑過幾年馬幫,所以說這哥們賣白/粉他能想象,賣奶粉就……穿個促銷圍裙站櫃臺,被一群媽媽們圍在中間問東問西?哈,也不是不能想象。

又被自己想象出的畫面逗笑了,唐喆學弓身扣住林冬的胳膊,邊笑邊念叨:“你可得叮囑他,千萬忍住了別——別給奶粉分成小包裝,論克——克賣!哈哈哈哈哈——”

“別胡說,他本來也沒幹過那種事。”林冬拍拍扣在腕上的手,“他不是做零售,而是直接買了個奶粉生産工廠,前幾天還問我這邊有沒有做進出口的朋友,想找代理。”

憋住笑站直身體,唐喆學說:“我二伯是做食品進出口的啊,有資格證,可以問問。”

“嗯,那你幫問問吧,這事兒我就不管了。”林冬偏頭示意他回辦公室,“你今天先別着急去見朱華了,等我見完常金軒再說。”

“只能你一個人去?那要是萬一碰上緊急情況怎麽辦?”唐喆學走他前面推開通道門,“要不你再和莊羽說說,讓我也——”

林冬一擡手:“少一個人少擔一份責任,真搞砸了,脫我一個人的警服就夠了。”

已經推開的門“忽悠”合攏,林冬忽覺腰上一緊,被唐喆學裹到樓梯邊隐蔽的位置,鼻息混到一處:“你老這麽護着我,我什麽時候才能長大成人啊?”

“有人護着還不好?非得自己碰的頭破血流才高興?”下颌微揚,林冬說話時幾乎貼着唐喆學的嘴唇,“對了,我發現一件事……”

“什麽?”

“你最近很少叫我組長了,老是直接喊我名字。”

“咋,覺着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了?”唐喆學笑得黏黏糊糊的,“我不就在床上喊你名字麽,在單位一直都是——诶诶!有話說話,別動手啊!”

就着被壓住手臂的力道,林冬用力往上一掙,正吻上近在咫尺的炙熱嘴唇,卻又在拉開距離後一秒變臉——

“走,回去幹活!”

按照安排,晚上八點整,林冬以“替班警員”的身份進到了暫時關押常金軒的酒店房間。為防止常金軒情緒失控,莊羽親自和他一起搭班。換班警員看到自家二老板來了,表情不由錯愕,再看另一個不是自己人,雖感詫異卻也大致理解了莊羽出現的原因。

之前只見過照片,面對面時,林冬發現常金軒已然是副步入絕境的狀态:花白的頭發無章散亂,面色發灰,神情黯淡,用料高檔的衣服皺巴巴的套在身上,手足皆為鐐铐所困。

常金軒欠了很多錢,根據先前的調查所得,其個人名下能查證的欠款已高達一千四百萬,如果算上他們沒查到的私人借貸,預計兩千萬打不住。而之所以會欠這麽多錢,據他自己交代,完全是為了面子,消費過度所致。他最早是一家國營單位的冷庫庫管,後因企業改制下崗,跟着大舅哥——也就是失蹤的朱彬——一起炒股,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乍富後心态随之改變,買好車抽好煙喝好酒,消費層次節節攀升。而正當他炒股賺來的錢即将揮霍一空時,大舅哥失蹤了,他的妻子朱華接手了哥哥的公司,自此又風光了些年頭。

然而最近幾年生意越來越不好做,可他大手大腳慣了,加之和朋友的投資——林冬猜測這個朋友便是顧黎——失敗,而妻子管賬管的又嚴,他只能不停的借錢來維持自己的體面。拆東牆補西牆,窟窿是越來越大,不得已才铤而走險去販毒。被抓那天是他第二次去接貨,當時他手上沒有現錢,只好從公司保險櫃裏拿了四十六萬現金,想着沒兩天就能還上以免被妻子發現,卻萬萬沒想到,來和他接頭的居然是個警察,真正的送貨人在火車上就被警方控制了。

這些信息是來賓館的路上,林冬從莊羽那了解的。實話實說,告訴林冬這麽多案件細節,莊羽算違紀。然而為了讓林冬能深入了解常金軒的為人、精準規劃該如何從對方嘴裏套話,同時基于對林冬的信任,莊羽依舊選擇了知無不言。反正車上就他們倆人,天知地知他們倆知,誰出賣誰都是損人不利己。

幾乎所有認識莊羽的人都覺着,這哥們恪守規章制度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多部門一起行動,一定會把權責歸屬明明白白的落在紙面上,誰負責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就誰擔責任,別說背鍋了,碗他都不背。但林冬很清楚那只是表面現象,是莊羽在譚曉光入獄之後,生怕再舊事重演,用規章制度做擋箭牌,把悲劇發生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所以他其實還是挺欣賞莊羽的,他确信,在那看似鐵面無私冰冷固執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副細膩謙和又溫柔善良的靈魂。

眼下莊羽從頭到腳一身黑,端着副鐵面,正襟危坐于單人沙發之上,視線冰冷的盯着他倆。這讓林冬感覺屋裏好像就一個警察,他跟常金軒都是罪犯似的。

莊羽進來的時候看常金軒在床上坐着,當即吼了一聲“去牆角蹲着!”,給人吼的直哆嗦。現在常金軒蹲牆角低着個頭,不太敢動窩。可人本來就有點胖,加之年齡大了,一直蹲着他受不了,蹲不住了只好跪地上。這就給了林冬表現的機會,他從床上拿了個枕頭,讓常金軒墊在膝蓋底下跪着。

感激的看看他,常金軒又瞄了眼雕像般的莊羽,小聲請求道:“領導……能給口……給口水喝麽?”

林冬立刻擰開瓶礦泉水遞給他。讓莊羽吓唬常金軒是他的主意,莊羽越是兇,他的“溫柔體貼”就越是能贏的常金軒的信任,套話好套。別看莊羽平時被羅家楠掀桌踹門時一臉無所謂,真和毒販聲色俱厲起來,從骨子裏透着往外悍。

喝完水,林冬又問他抽不抽煙。常金軒怕莊羽,不敢應。這時莊羽的手機震了起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嚴肅緊繃的表情柔和了一瞬,遂起身離開房間去外面接電話。等屋門合攏,常金軒才敢叼住林冬彈出煙盒的煙,就着打火機點上,用力深吸了一口。

“幹嘛要販毒啊?不知道抓着要重判麽?”林冬态度溫和的問,仿佛真的很關心對方一樣。

“還能為什麽,缺錢呗。”常金軒萬分懊悔,一個勁兒的搖頭,“再說我也不知道那玩意算毒啊!那不是藥麽!誰想能惹上——惹上你們緝毒警啊!”

“幾乎所有的毒品一開始都是藥,罂/粟、大/麻、嗎/啡、海/洛/因、苯/丙胺、麻/黃/素、芬/太/尼等等等等……但都因有嚴重的致瘾性,且會對人體造成不可逆的傷害才被嚴格管控,只能用作醫療用途。”同樣點上支煙,林冬幹脆盤腿坐到他對面,語重心長的,“你知道你賣的東西,孩子們吃了會有什麽後果麽?”

常金軒遲疑着搖了搖頭。

“會失眠,焦慮,抑郁,長期服用的最終結果就是精神分裂,你不是在幫他們,你是在害他們。”

“我不賣了我以後再也不賣了!”半截煙頭墜地,年過半百的男人淚如雨下,不知是在悔恨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是恐懼未知的審判,“領導!您和上頭說說,我一定配合你們工作,我——我戴罪立功——別殺我!求你們了!別殺我!”

看着常金軒渾身顫抖不能自已、離崩潰只差莊羽再沖他吼一聲的模樣,林冬的腦子裏忽而閃過個念頭——

他……真的殺過人麽?

TBC

作者有話要說:

莊組接的電話是誰打呢……嘿嘿~

對了我雖然是零點更新,但不是要你們熬夜等啊,就是想着有起的早的一打開晉江就能看見,為了健康着想,盡量少熬夜呦!》3《

求收,求包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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