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突破口是打開了, 接下來的進展卻卡了殼。時間隔的太久,黑黃毛和虎牙無跡可尋,案發地派出所的民警, 要麽是案發後調任這片轄區, 要麽警齡還沒案發時間長,沒一個知道這倆小畜生。而案發時在此地工作的民警要麽病逝要麽退休去了別的地方養老,能聯系上的都說沒什麽印象。學校的老師也是這般情況,周圍的居民幾乎全都拆遷走光了, 一時間竟是摸不到有用的線索。

岳林被走訪的一老太太劃拉成孫輩的備選相親對象,聊着聊着就開始查他家戶口本了,當場尬到幾乎原地去世;文英傑又去見了一次陳鈞, 帶回的畫像跟畢加索名作差不多, 不是他技術問題——人家好歹是美院研究生——是陳鈞的描述就這麽魔幻;照着畫像, 何蘭捋戶籍信息捋的直掉頭發;而由于缺乏明确的關鍵詞, 秧客麟那也摸不上東西來。

整組人溜溜折騰了一禮拜, 調查進度依舊停滞不前。常有的事兒, 畢竟時間會帶走太多的東西, 林冬習以為常, 不過看組員們從鬥志昂揚到萎靡不振,決定請大家吃頓飯提提士氣。他讓唐喆學把羅家楠也叫上, 一是這哥們以前幹特情工作的時候認識的人多,路子野, 摸人比他們有效率, 二是聽說到現在還不讓進家門, 作為朋友, 他們有義務給對方送點關懷和溫暖。

羅家楠他們那邊剛把嫌疑人抓捕歸案, 審訊耽誤了點功夫, 姍姍來遲。進包間的時候臉上還挂着破案的喜悅,兩杯啤酒下肚,就開始挂唐喆學身上唉聲嘆氣了。看他這樣,唐喆學也沒法說什麽,迄今為止,從沒見祈銘如此堅決且持續的不給羅家楠好臉。不過這也就是祈銘,平時不怎麽在乎他人的眼光,隔絕于大衆社交圈之外,換別人可能都沒臉來局裏上班了。

林冬知道啤酒對羅家楠來說不過是飲料,這會借酒撒瘋純屬裝的,于是問:“小羅,要不要給你開瓶白的?”

羅家楠趕緊打直坐姿:“不用不用,謝了林隊,我這胃不行,媳婦兒不讓喝,哈,不讓喝。”

默默的喝了口冰鎮啤酒,林冬心說——這會表忠心,晚了吧?你媳婦已經把你從戶口本上撕下去了吧?

眼瞅着大家都吃的差不多、放下筷子開始刷手機了,唐喆學正色道:“那行,楠哥,說正事兒,我們組手頭這案子,嫌疑人摸不上來,你給幫個忙。”

“什麽案子?”

一聽是工作上的事兒,羅家楠又活了,立馬跟換了個人似的。神情嚴肅的叼出根兒煙,他起身站到包間窗邊,推開推拉窗低頭點上。

“向日葵那案子,你知道吧。”

“知道,那會我爸讓我天天送淼淼上下學,怎麽着,你們又開始查了?”

“已經找着一個脅從犯了,現在還有另外兩個同案嫌疑人摸不上來。”

“都找着一個了還這麽費勁?”

“他犯事兒的時候才九歲,而且精神出問題了,對同案嫌疑人的外貌形象記憶完全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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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唐喆學讓文英傑給羅家楠看手機裏的素描照片。羅家楠一看那兩張超現實主義風格的人像素描,濃眉錯愕皺起:“不是這都特麽沒個人樣了,給我我也查不出來啊……不是,等等,九歲?九歲的強/奸/犯?”

由于最近這段時間摸不着祈銘,人家有什麽新鮮事兒都不和他分享,和重案組有關的消息全靠高仁轉達,更別提是懸案組的案子了。啥也不知道,頭回聽見,不免震驚。

“是啊,他後來精神出問題了,還自己把這兒切了。”唐喆學朝下一比劃。

羅家楠當場石化,支着手犯楞,煙從嘴裏往出飄,眼珠子都不帶動的。其他人見怪不怪,他們剛聽副隊說這事兒的時候,全一個德行。就何蘭稍微好一點,畢竟是個姑娘,知道疼,只是不太能感同身受的理解那玩意對男同事們有多麽深遠的意義。

“那還活什麽勁吶。”沉默許久,羅家楠才道出屋裏所有男人的心聲,“這孩子現在在哪?”

“精神病院。”

“哪天觀摩觀摩去,我了個去,讓我一槍崩了自己都比——”

突然他靜音了,顯然是長記性了,嘴上終于知道把門了。清清嗓子,又繼續問:“另外倆呢,什麽情況?”

在林冬的示意下,何蘭現場做了份案情簡報。聽完陳述,羅家楠皺眉凝思片刻,說:“我覺着啊,這倆小畜生可能是犯事兒後出去避風頭了,不大可能還留在本地。”

林冬和唐喆學也是這樣認為的,這倆小畜生既然混社會,那總得跟大哥吧,混子大多是從小混起來的,找現在還在混的,或者以前混過的,理應和他們有過交集。

這方面是羅家楠的強項,不用林冬再提示,直接說:“那倆不是跟複興小學那附近劫過小學生的零花錢麽?我認識一個在那邊混起來的,找他問問看。”

“謝謝楠哥,用我跟你去麽?”唐喆學問。

“你要閑的沒事就一起去呗,正好沒喝酒,你開車。”羅家楠辦事兒一向雷厲風行,言語間已經把電話撥了出去:“喂?牛子,我,你跟哪呢?……廢特麽什麽話!我找你還能幹嘛?……啊?什麽?汕頭,你上汕——”

喀!那邊把電話挂了。羅家楠挪開手機瞪起眼,表情一沉,轉頭對秧客麟說:“秧子,給定位一電話號碼。”

只要有手機有網絡,秧客麟查什麽都行,即刻照辦。定位顯示,那號碼離他們這地方還沒三十公裏遠。就看羅家楠無聲罵了句“艹”,掏出車鑰匙往唐喆學手裏一扔:“走,跟哥抓人去!”

“我也去我也去!”

岳林興奮起身。喊完才想起看一眼自家組長的臉色,得到默認後,歡天喜地的跟着出了包間門。雖然不知道抓誰,以什麽罪名抓捕,但機不可失,跟着前輩走準保沒錯。

然而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今兒算被羅家楠給帶溝裏去了。到那一看,好家夥,三四十口子人,跟一廢棄的廠房倉庫裏,聚衆/賭博。依照以往的經驗,八成還有溜/冰吸/粉兒的。倉庫外頭戳着七八個跟打手似的人物,他們這邊就仨人,白送給人家都不夠打,下了車只能暫時貓蘆葦叢裏觀察情況。

羅家楠已經通知轄區公安局的過來支援了,這陣仗,小不了,一個也不能讓他們跑了。剛在電話裏隐隐聽到有人喊“開了開了!”,他就覺着不對勁,然後牛子還倉促的挂他電話,一查手機號就在本地,當即判斷這孫子絕逼沒幹正事兒。早些年羅家楠以“王平”的化名在老鷹那卧底的時候,牛子是他手底下的馬仔,那會就爛賭鬼一個,被債主砍掉了三根手指,還他媽賭。要不是後來羅家楠幫他一把,他命都沒了。這些年在羅家楠的敲打下倒是規矩了不少,來的路上唐喆學聽羅家楠說,這小子成了家,也找了份正經工作,沒想到終歸是爛泥扶不上牆,狗改不了吃屎。

所以說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沒有之前的卧底經歷和後續對這些前科人員的幫扶,還有經驗積累造就的敏銳洞察力,羅家楠不可能打個電話就抄上起這麽大的案子。他對現場情況判斷的準确和調取支援時的沉着冷靜,讓唐喆學由衷的佩服。讓他幹重案組二把手絕對是實至名歸,要不是陳飛還沒退,一把手也照樣稱職。就是別跟祈銘那起膩,一起膩絕對歇菜,偉岸英武剛勇果決的形象一去不複返。

頭回碰上這麽多違法犯罪人員近在咫尺,岳林緊張的不行,蹲草叢裏大氣也不敢出,蚊子趴脖子上大快朵頤都沒感覺。誰知道他們有沒有武器,抓捕的時候會不會拼命反抗。又懷疑有吸毒的,更是警惕。之前聽唐喆學說過,在醫院裏被艾滋病患者咬出血的事兒,簡直防不勝防。

約莫半小時後,分局支援的到了,在遠處待命。行動指揮負責人安排了無人機高空飛行觀察,結合羅家楠他們這邊給的消息,快速制定抓捕計劃。羅家楠挂上電話,回手一拍岳林的後腦勺,壓低聲音說:“木木,一會兒抓捕行動開始,咱仨負責倉庫西北角的位置,你管內個,诶,就內個,穿黑跨欄背心內個,你摁他,聽見沒?後面有特警跟着,甭害怕,丫要敢反抗,照這些地方踹——”

說着他朝膝窩、肋下、腹股溝逐一指去,并特意叮囑:“就記住了,別踹頭別踹蛋,哪個踹出毛病了你也擔不起,聽見沒有?”

岳林點頭如搗蒜,緊張的一個勁兒咽唾沫,但同時也有些小興奮。從來沒碰上過這麽刺激的抓捕現場,今兒不親手抓一個,對不起爸媽的養育之恩和前輩的栽培。要說遇上這種場面沒有不緊張的,老警員也一樣,只是人家心理素質高,面上看不出來而已。反正他看羅家楠和唐喆NF學都挺坦然,就是眼下沒風,窩草窠子裏跟蒸籠一樣,汗珠子啪啪往下滾。

忽然間,警笛乍響,倉庫內外霎時被震懾,裏面的人轉眼間四下奔逃。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羅家楠和唐喆學“嗖”的竄出草叢,與宛如神兵天降的特警們分頭沖向既定的抓捕目标。岳林還貓那等命令呢,看前輩們都沖了,心跳陡然飚至極限,腦子霎時空白一片,反應了幾秒才蹦起來朝那個黑跨欄背心撲了過去。

實話實說,根本顧不上緊張了,也不知道多少雙手摁一個,叫聲,喊聲,一個比一個嗓門大。反正岳林回過神兒的時候,黑背心兒臉朝下被他撅着胳膊壓在地上,趴在那哇哇大叫。旁邊一特警一把上去,連他帶黑背心兒一起從地上薅了起來。

看他撅着人家不撒手,特警還勸他:“行了行了,放手放手,再撅骨折了。”

行動迅速幹脆,無嫌疑人漏網,十幾分鐘的功夫,抓捕現場進入收尾階段。羅家楠和唐喆學一人幹倒倆,身上還都幹幹淨淨的,這會正在和行動指揮負責人溝通情況。岳林是一身的土,目送同僚們押解他親手抓捕的犯罪嫌疑人朝警車走去,發現自己好像有點理解羅家楠動辄吹牛逼的心态了——真有那資本啊!

牛子自己沒賭,可他幫賭場拉人頭來着,組織賭博罪跑不掉。給羅家楠氣的,進分局審訊室照鐵椅子就是一腳,吓得牛子直縮肩膀。唐喆學作勢攔了一把,拉過椅子讓羅家楠坐下,開始進行有關黑黃毛和虎牙的詢問。

這是個立功減刑的機會,牛子是過來人當然明白,可唐喆學問這倆人,他還真一點印象都沒有。他說要是本地的小混混,複興小學那片兒跟他歲數上下差五歲的,沒有不認識的,可這倆人……

“楠哥,能……能給根兒煙抽麽?”牛子邊說話邊瞄羅家楠的表情,生怕自己一個語氣不對,又給這活土匪惹毛了。

“給他媽有用的東西了麽就要煙抽!再想!”

被羅家楠拿眼神一劈,他趕緊低下頭。唐喆學擡擡手,示意羅家楠別撒邪火——剛在回來的路上,羅家楠本想着拿抓賭窩的事兒跟祈銘那找借口說上句話,順道給彼此一個臺階下,可那邊估計是給他拉黑了,電話死活沒人接。

唐喆學摸出煙,敲出一根讓牛子叼上,又幫他點上,繼續問:“你再好好想想,還有沒有別的人可能認識,他們在那片兒混,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有證人說,被他們劫過好幾次零用錢。”

“那肯定不是我們的人,我們那波人都是複興小學畢業的,不劫那的孩子。”牛子被煙霧熏眯了眼,想了想,說:“有可能是外來務工人員子弟吧?他們也有個小團體,可一點規矩都不守,我們還和那幫孩子茬過兩次架呢。”

哐!羅家楠又給了鐵椅子一腳。反正不是訊問,沒開監控,就唐喆學拿了根錄音筆在那錄對話而已。

“咋着我讓你來這是吹牛逼的啊?趕緊!揀有用的說!”羅家楠是典型的家裏受了氣往外撒的主,今兒算牛子不長眼撞槍口上了。

牛子一哆嗦,閉眼又想了一會,忽然睜開眼:“诶,對了,他們那夥人裏有個叫二發的,好像在這邊定居了,家裏是開面館的,你們可以問問他去,說不準他認識。”

唐喆學精神一振:“面館在哪?”

“以前是開在聯發廣場美食街,不過這麽一說也得十多年了,不知道還在不在。”

“……”

剛提上來的勁兒“唰”的散去,唐喆學忍了又忍才沒當着牛子的面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去年,承包聯發廣場美食街招商項目的公司,因股東挪用資金引發了租戶和業主的糾紛,被市局經偵的給辦了。虧空的資金缺口太大,導致接連倒閉了大半的商戶,真不知道有沒有那個運氣,這“二發”還在那開面館。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長嘴去問呗,保不齊有認識的。

這一折騰就奔淩晨去了,往停車場走的時候,唐喆學問羅家楠回哪,就聽對方苦笑一聲說:“嗨,還能回哪,回辦公室睡呗,這鐘點兒休息室也沒地兒了不是。”

“要不你跟我回家湊活一宿吧。”唐喆學琢磨着人家怎麽也是來幫忙的,不好用完就甩。剛給林冬打電話彙報情況的時候,對方提過一句,說不行就給羅家楠帶回來睡。

“不用可憐哥,這才哪到哪啊。”

羅家楠一擺手,敲出煙剛要點,忽然眼珠子一定,擡臉沖唐喆學勾起嘴角。眼瞧着他那副肚子裏的壞水開始咣當起來的德行,唐喆學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背着手拽開車門:“那……我送你回局裏吧。”

羅家楠亦步亦趨的往前一貼,路燈之下,眉眼間深邃的陰影漾出絲邪氣:“不着急不着急,二吉,你先幫我給祈銘打一電話。”

唐喆學忽然警惕:“打電話?說什麽?”

羅家楠眉梢一挑:“就說我剛執行抓捕任務的時候,受傷進急診了。”

“……”

——作死啊你,敢騙祈老師?

唐喆學直覺自己應該給他一拳,起碼事件結果的真實性不受質疑,別回頭羅家楠謊言破滅,連累他一起被小祈飛刀釘牆上去。

TBC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應該知道,這麽多人沒說上來就抓的,還得通過一段時間的偵察分析,慎之又慎才能做抓捕決策,藝術發揮一下,給楠哥點面子,要不忒憋屈了,好歹是親兒子,嘤~

感謝訂閱,歡迎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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