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阿娘你到我懷裏坐着,不怕我做什麽?……
魏硯騎得不快,沈瑜卿跟在後面,塵土飛揚的路,纖瘦的人影隐藏在高大的身形下,倒有別樣的意思。
沈瑜卿手收在袖裏,微微松下馬缰,看看地上的人影,又不禁擡頭看向前面的男人,忽地腿下一收,夾緊馬腹打馬到他身側。
兩道人影并肩,徐徐而過。
魏硯側目,“不冷?”
沈瑜卿嘴皮子凍得發白,面上卻不顯,“不冷。”
看了眼地上比肩的人影。收回視線,心說她才用不着他照顧。
魏硯觀她視線,了然,眼裏挂笑,“漠北風硬,你這小身板一直吹着會落病。”
沈瑜卿說,“你瞧不起我?”
眼斜睨他,繼而又轉開。
“是有點兒。”魏硯咧開嘴角,毫不留情。
沈瑜卿看着他,驀地勒缰停馬,目光落到他馬前空出的地方上,輕描淡寫,“既然王爺這麽看不起我,不如我就與你共乘一匹,護在王爺懷裏好了。”
北風将她膽大的聲兒都吹到魏硯耳朵裏。
魏硯濃黑的眉微壓,眸子眯起盯她一雙波瀾不驚的眼,低下音,“又來?”
沈瑜卿理着兜帽,若無其事地扯着缰繩,“是你先開始的。”
是他先說的夫妻敦倫之歡,繼而又瞧不起她。
魏硯明白了,看她的眼笑意加深,“真要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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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卿眸子微動,掀唇回他,“不然呢?”
魏硯舌尖舔了舔腮,甩手扔下缰繩,半側着身,大大咧咧地張開臂,下巴沖她擡了擡,眼神幽幽,“別慫。”
漠北人野,沈瑜卿不是一次見識過。
若這種時候只要人先服個軟,低個頭,也就一笑而過。但兩人都是硬釘子,寸步不讓。
“誰慫了。”沈瑜卿手一甩,剛扔了缰繩就被人壓住腕,大掌粗栗溫熱,手寬厚,脈絡明顯,指腹生着薄繭在她細白的皮膚上觸感清晰。
沈瑜卿抽了抽,他勁兒大,沒抽動。
“放開。”沈瑜卿說。
過一會兒,魏硯松了手。他歪過身,低低道“你到我懷裏坐着,不怕我做什麽?”
“你敢?”她掀眼。
“怎麽不敢?”他壞笑,聲音低緩,“別說是在馬上動手,就算我真目垂了你又能怎麽樣?”
他點點馬前橫着的刀,“以後這種話別說了,為你好。”
沈瑜卿咬唇,看他策馬而過的人影,低罵,下流胚子!滿肚子壞水。
…
魏硯帶她到了一處驿舍。
清幽的地兒,遠離熱鬧的街市,适合靜養。
沈瑜卿下馬,将缰繩遞給醒柳。
魏硯闊步在前,擡手叩了兩下門,随即門裏出現一清瘦的書童。
那書童畢恭畢敬地福禮,“王爺來得正是時候,小公子才醒來不久,正在習書。”
魏硯含聲,小書童開門讓路,他緩步進去,沈瑜卿打量一眼,也跟着進了去。
院子不大,勝在幹淨別致。院裏一石凳,一圓桌,置了打拳的木樁,房檐下挂着獵獸的毛皮,頗有粗犷的味道。
沈瑜卿暗自看着,耳邊忽一道男童聲傳過,“阿爹!”
她眼看去,屋內跑出來不過五六歲大的小娃娃,臉肉嘟圓潤,雙目晶亮,氣色很好。
魏硯兩臂伸過他的腋下,臂上用力,手背青筋微凸,一下就将人扛了起來,“讓阿爹看看重了沒!”
小男童摟着他的脖子咯咯笑,“阿爹,你好久沒來看旦兒了,旦兒想你。”
他眨巴一雙眼睛呆呆地看着魏硯。
魏硯捏他的臉蛋,眉下嚴厲,“大老爺們想個屁!”
小男童鼓鼓嘴,不說話了。
他圓溜溜的眼好奇地看向沈瑜卿,咕哝兩聲,在魏硯耳邊悄悄道“阿爹,阿娘來了嗎?”
沈瑜卿耳尖,聽到了,她扭過頭,意有所指地看着魏硯。早料想到像他這樣糙野的莽夫,這麽多年怎能沒有一個暖榻的女人?只是沒成想孩子都這麽大了。
啧啧兩聲,眼還沒收回去,魏硯看過來,兩人目光對上,她翹起唇,口型說了兩個字,“浪蕩。”
魏硯笑,忽然轉過臉說,“她就是你阿娘。”
沈瑜卿眉心一跳,只見那孩子瞪大着眼,更為好奇地看她,忽而伸了手,可憐兮兮的,“阿娘,阿娘你終于肯來看旦兒了。”
…
“我以前一個兵的孩子。”魏硯把旦兒抱進屋,讓他自己去案後看出。
他的聲不低,沈瑜卿看了眼案後旁若無人的小男童,又想到進門時的怪異,明白了,“他的耳朵…?”
魏硯點頭,“天生就聽不到。”
沈瑜卿抿了抿唇。
魏硯看她凝重的模樣,逗她,“不能治?”
沈瑜卿剜了他一眼,“這孩子年歲太小,我只是擔心用重藥他受不住。”
魏硯動動唇,還沒開口,噔噔噔,旦兒跑了過來。
“阿娘,阿爹說過下次來看旦兒的時候阿娘會一起來。旦兒就給阿娘剪了一張小像給阿娘。”
沈瑜卿瞥一眼旁側事不關已的魏硯,又看向身前的剛到她膝的小娃娃。僵硬地接過小像,剪的是漠北的展翅的鷹,雙目如炬,工藝活靈活現。
她贊一句,想了想,說,“旦兒,其實我不是…”
“旦兒。”魏硯打斷她,“阿娘懂醫,讓她給你看看耳朵。”
“那旦兒的耳朵會好嗎?”那雙圓溜溜的眼更亮了。
魏硯看了眼默不作聲的沈瑜卿,“嗯”了一聲,“會。”
來時倉促,需要的東西沒帶過來,沈瑜卿簡單地給旦兒檢查完,心裏有了計量。
回去時,旦兒依依不舍,魏硯嚴厲幾聲,他便松開了手,巴巴地盼着,“阿娘你一定要快些來。”
沈瑜卿沉默後,才點頭應他。
…
回去一路,沈瑜卿一句話都沒說。
下馬時,她翻身下來,急步往裏走。
快到了院子,魏硯拉住她,“生氣了?”
“你為什麽那麽說。”沈瑜卿說,“你我都清楚,離開雍城就不會有下次。何必給旦兒希望又給他失望。”
“你以為他不明白?”魏硯松了手,刀挎在腰間,他勾着刀環,“他什麽都懂,也明白我不是他父親。”
他加重聲,眸色晦暗不明,“但總要有一次希望。”
沈瑜卿微怔,擡了頭。
“那兵是為我死的,漠北多戰亂,沒人知道明天自己的命在哪,但總要給自己一次希望。”他說。
驀地,沈瑜卿記起他身後的傷,鼻下的草藥味愈重。她看一眼他,又轉開臉,“給我兩日,藥能制好。”
魏硯一笑,方才的晦色斂了,他還是那個狂傲的漠北王。
“後午,我安排人送你去牢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