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心意都聽你的
晌午,醒柳送藥到氈帳裏。
風刮着,天稍許昏沉。
醒柳半個時辰前得吩咐去拿來時箱底備好應急的藥。
藥種繁多,醒柳挑好送進了魏硯氈帳。
帳內男人躺在裏榻,女郎手持銀針,施在他半邊臂膀上。
男人眼一直盯着榻邊的女郎看,左手松松圈着她的腰,目光帶了絲笑,旁者角度都看出了從未有過的寵溺。
沈瑜卿已經斥過他了,魏硯怕繼續下去将她惹惱,遂聽話地放開她,但時不時也會在她身上作惡一下,直到聽見帳外的動靜才有所緩和,只環着她的腰。
帳內的一切醒柳看得清楚,然即使再清楚都得垂下頭當做沒看到,她端着手裏的藥呈過去。
碟裏盛着大大小小的藥瓶,端到榻邊案上。
沈瑜卿擰開一瓶,在手裏沾了點又放下,對醒柳道:“将我箱底的那棵溶行草煎了送過來吧。”
醒柳應聲出去。
案上的瓷瓶已打開了十餘,氈帳內夾雜着濃重的草藥味。
魏硯看她擺弄着大大小小的瓶子,拿了一堆藥抹到他胳膊上。他目光移到她的臉,離得近,她的臉愈發清晰,長睫卷而翹遮着烏黑的眸,眼尾一角竟有一小點嫣紅的淚痣,若是不仔細看必是難以注意到的。
“你那些藥都給我送來了?”魏硯眼盯在她臉上,低低地道。
沈瑜卿給他擦着藥,指腹抹得都是苦藥味。
“你小瞧我了,這些東西不至于掏空我的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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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郡起行沒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帶來的藥雖少,卻也不至于能全都用沒了。他這次傷得厲害,筋脈盡斷,就算用盡了藥連她也并非全有把握。
沈瑜卿板着臉,開口,“近日先別走了,在這裏養養傷。”
魏硯沒做聲。
上完藥,沈瑜卿重新拿起夾板夾到他的臂膀上。小心地避開傷口,用繩線慢慢系着。
“昨夜你為什麽不去找我?”沈瑜卿不禁皺眉,她一整夜沒睡好,他卻有意瞞着她,這事又不是能瞞一輩子,早晚都得知道。
系完了繩線,她方要站起身,又被他收到懷裏。
魏硯眼底沉沉地看着她,“你說得對,是我慫了。”
沈瑜卿面朝向他,看清他眼底濃重的墨色。
他沒再繼續說,手還摟在她的腰上,下巴蹭着她的脖頸,有些日子沒顧得打理,刮得她細白的皮.肉紅了。他盯住她的眼,“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那珠子究竟只是暫時被放在匣子裏,還是永遠被放在匣子裏了。”
沈瑜卿心口怦然跳了下,毫無預兆。
她斂下眼底的神色,回他,“這與你有什麽幹系?”
被她如此回了一嘴,魏硯氣得哼了聲,鼻下出氣,順着她的頸去壓那朵柔軟,沈瑜卿躲避不及,被他狠狠壓住,報複似的,在上咬了一口。
“你是狗嗎!”
沈瑜卿吃痛,眼瞪着他卻一點用都沒有。
“有你哭着求我那一天。”魏硯笑得邪氣,力度放輕,探入她的齒縫,輕輕勾着。
大約世間再也沒有如此柔軟清甜之物了。
…
後午的時候沈瑜卿從氈帳出來,魏硯在她身側。
張禾前來禀事,見王爺手正緊抓着王妃,且甚是親昵,他硬是低着頭不敢多看。
看到外面有人,沈瑜卿手動了下想拿走,魏硯反握了握,才徹底松開手。
“夜裏我去找你。”他在沈瑜卿耳邊低語了句。
沒料想到他會說這句話,還是在外面,也不知張禾聽到沒有。
沈瑜卿唇抿了抿,沒答他的話要往自己的氈帳走,忽他手又拉過來,無懶地撞她的肩,“聽到沒有?”
張禾低垂着頭裝死。行軍要求目力和耳力,這些話他自然都聽到了,心裏埋怨呼爾丹忒不識趣,明知王爺與王妃一同來,還安排了兩個氈帳。
“做夢!”沈瑜卿冷着臉轉身走了。
魏硯看着那道影唇線提了提,又想到已是殘廢的胳膊,笑便沒了。
他不在乎這把肉身會如何,是殘是廢,他都無所謂,但對她而言不同。
魏硯收斂心思,看向張禾,“何事?”
張禾躬身道:“王爺,關押牢獄的降兵招了,确實是耶律殷下的行兵令。不過這些兵來得怪異,除卻幾千是耶律殷部下,其餘竟是陽關出逃的流民。”
“屬下猜疑陽關一事是否與耶律殷有關?”
耶律延自上位一直安守本分,有交好意向,從未與關內發生過什麽沖突。陽關一事絕非短時間出現,若與耶律延有關,那張圖紙他必然已經看過,何必費盡心思來奪。
或者是…耶律殷看不懂那張圖紙。
這便說的通了。
“傳我軍令,召集雍州,靈州,梧州三州兵馬圍攻西可倫。”魏硯沉聲道。
張禾吓了一跳,集三州兵馬,可是不小的陣仗,“王爺,這…真打?”
魏硯冷笑一聲,“佯攻,打到他們投降,派使者去趁機把耶律殷給我抓來。”
張禾就知道王爺手段狠,沒料想這次用了陰招,他偷偷看了眼魏硯的右臂,想耶律殷将王爺惹惱,這下算是倒了大黴了。
圖紙上的秘密,耶律殷的膽大,看來那糜爛的朝廷早有了裏應外合的狗賊,老東西在位子上真是一年不如一年,竟放任他們肆意妄為。
…
天邊昏沉,尚沒入夜,呼爾純再次發病。
這次要比前一夜更甚,從氈帳裏沖出,瘋癫了般狂躁大笑,四五侍從都壓不住。
沈瑜卿聽到動靜,披好外氅方掀開帳簾出去。
眼前忽晃過一道人影,她下意識向後退,那人跑過又停住,驀地回頭看她,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笑意驚悚詭怖。
“你是淮安王妃?”說的是官話,清晰流暢,聽起來卻有些古怪。
沈瑜卿錯着步,眼見醒柳提劍走近,她使了眼色,示意她先別過來。
“你是誰?”
呼爾純掐着蘭花指拍拍臉,嬌俏地笑出聲,“我呀,我是魏硯最愛的女人。”
“魏硯有正妻,既然他愛你,為什麽不娶你?”沈瑜卿淡淡地問。
“你閉嘴!”似是激怒了她,呼爾純眼眸瞪圓,白皙的皮膚爆出可怖的青紫紋路,攀附于整張臉,可怖至極。
“他說過娶我,他說過!他說過一輩子只愛我一個女人!”
呼爾純眼底陰沉,就要向她撲過來。
沈瑜卿早有準備,側身要躲過去,腰上一沉,被人拉了下帶到一側。
她撞到他胸膛,離得遠些,魏硯帶着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臉,“她傷你了?”
“我沒事。”
四下人都被鬧了出來,人多,沈瑜卿不自在地別過頭。
魏硯唇貼了下她的額才稍稍離得遠些,一手剛要去牽她,她已側身一步,隔得距離遠了。
手僵着,魏硯擡頭看過去,明白了。鬧得動靜大,都被驚醒,她的婢女正過來,呼爾丹也出了氈帳,四處都是人,不同于他們私下的獨處了。
魏硯看她一眼,不禁想到她剛到漠北時,他刻意的避嫌,如今倒像是因果相報,嘴角扯動,沒說什麽。
“你們都幹什麽吃的,快把公主拉回去!”呼爾丹吼過跟來的下人。
又是一片慌亂嘈雜,遠遠又嚷着那幾聲,“有鬼,有鬼啊!”
“王爺,純兒病重,我代純兒向您賠罪。”呼爾丹做禮。
魏硯說:“多派幾個人看住了。”
“是。”呼爾丹見他似是怒,面有慚色,忍不住擡手擦擦額頭的冷汗。
沈瑜卿看着呼爾純被帶遠,眼裏凝神。
“怎麽了?”魏硯問他。
沈瑜卿臉仰着,撞上他黑沉的眼,目光閃了閃,“你和呼爾純以前發生過什麽事?”
呼爾丹聽不懂官話,候在一旁,怕王爺有吩咐沒敢走。
夜裏黑,他身上的胡服換了,身形挺拔,腰間挎刀有懾人氣勢。
魏硯低頭瞧着她笑,唇角勾着,一股子痞。
“這麽想打聽不如到我帳內我慢慢告訴你?”
沈瑜卿白他,“誰要去你帳子,我是有正事要問你。”
“我懷疑呼爾純中了巫蠱之術。”
“你确定嗎?”魏硯面色有幾分凝重。
沈瑜卿繼續,“其實還有一件事,軍師的病并非中毒落下的舊疾,也是中了巫蠱之術。”
魏硯聲音沉沉,“當真?”
“我不會看錯。”
呼爾丹在一旁看他二人你來我往,聽不懂官話也插不上嘴,一時茫然,不知自己該不該走。
已是入夜了,寒風涼薄,沈瑜卿出來匆忙,草草披了件外氅,此時雙頰凍得通紅,唇瓣發白。
“進帳再說。”魏硯沖她擡擡下巴,是他的氈帳。
沈瑜卿站着沒動,他左臂過去帶她的腰,“別鬧,聽話。”
沈瑜卿心想誰鬧了,她只是覺得這一切太快了而已。
呼爾丹在原地請示,“王爺,我…”
“你也随我進來。”魏硯道。
三人入了氈帳,落座後魏硯坐在沈瑜卿身側。
沈瑜卿回想了一遍呼爾純當時說的話。
巫蠱之術為禁忌,朝廷命令禁止所用所學,因此能精通巫蠱,且能操控人心的巫蠱少之又少。
呼爾純白日嗜睡,夜裏發病,發病時語詞淩亂不得章法,可見背後人尚不能完全控制,而且呼爾純說的又是官話,非胡語。
“公主近幾個月有沒有時常接觸什麽人,或者做過什麽奇怪的事?”沈瑜卿問。
魏硯解釋完,呼爾丹忙回道:“近幾個月純兒一直都老實得待在氈帳裏鮮少出去,更別說接觸到奇怪的人了。”
這便怪了。
沈瑜卿撥着袖口的珠扣,心裏想了想,若不是呼爾純自己往外跑,那又是因為什麽?
“你最後一次見呼爾純是什麽時候?”沈瑜卿側過頭,眼朝他看。
魏硯道:“兩年前。”
沈瑜卿蹙眉,呼爾純中巫蠱絕不可能是在兩年前。
“怎麽了?”魏硯離她近,臂伸過去,虛虛攬她,搭在她腰上。
沈瑜卿說:“有些不對。”
呼爾純所中巫蠱像繪心蠱,會放大人心中執念,若是只在兩年前見過,怎麽會在近日才發病。
“我明日想再去看看,先不要聲張,以免打草驚蛇。”沈瑜卿道。
呼爾丹感激,立即起身行禮。
一日都沒得空,沈瑜卿已有些累了。呼爾丹離開,沈瑜卿也打算走。
魏硯已靠近攬緊她的腰,讓她完全貼靠到自己懷裏,下巴蹭着她的額頭,“累不累?”
沈瑜卿确實累了,輕輕點過頭,耳邊是他強勁的心跳聲,他的懷熱,擋住周身寒氣,手臂锢得緊,她便沒動。
“你的右臂我會想辦法。”沈瑜卿說。
腰身忽一緊,不知為什麽,她感到耳側的心跳都快了些。
魏硯嗯一聲,眼垂着,親她的發頂,大掌撫着她的腰,一下一下,仿佛有意識地向上尋。
快要罩在上面,沈瑜卿不耐煩地打掉他的手,魏硯嘴角咧了下沒再動。
“你不是說身邊只有安浔堯一個女人?”沈瑜卿冷哼,心裏有些不忿。
魏硯笑着将人攬到身前,讓她坐到他懷裏,她夾着他的腰。
“酸。”魏硯臉貼過去蹭她的鼻尖,眼裏低低地笑,“兩年前我救呼爾丹時,為科洛裏宴席結束就走了,若不是再來,我都不知道她叫什麽。”
“只見過一面?”
“話都沒說過一句。”
沈瑜卿輕輕合住唇又啓開,“可她不像是只見過你一面。”
“什麽意思?”魏硯察覺異樣,笑意斂了。
“有沒有這種可能,有人假扮你對呼爾純施了巫蠱之術。你不是說我們一路行跡隐匿,為何耶律殷會那麽快知道我們在科洛裏?”沈瑜卿左思右想,只有這種可能了。
魏硯眉峰壓下,半晌,他啓唇開口,“這些事交給我,別想那麽多先休息吧。”
“嗯。”他人雖浪蕩,但倒底是在軍中厮殺出來,執掌一方,這些事沈瑜卿自是信他。
魏硯垂眸看她困倦的臉,壞心思上來,一掌就罩着她的臀瓣打了過去。
那白皙的皮.肉必然紅了,沈瑜卿困意頓時消散,眼氣憤地瞪他,“你做什麽!”
魏硯在上面揉,“夾住我。”
沈瑜卿不理他。
他忽地站起身,單手托住她的臀,臂膀結實,牢牢锢着她的腰背,沒讓她晃動半分。
沈瑜卿吓了一跳,下意識夾住他的腰。
魏硯眼暗了暗,唇角勾着,“別夾得太用力。”
沈瑜卿冷着臉道:“你放我下來,我要回自己氈帳。”
“放什麽放,就住我這。”魏硯手扣得緊,将人往懷裏送。
沈瑜卿還要說話,又被他堵住唇,便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他鼻下輕輕地出氣,壓着她的唇寸寸描摹。漆黑的眸子倒出她的人影,裏面有笑,眉骨那道疤還在,兇神惡煞的模樣與這笑意格格不入。
稍稍松下時,沈瑜卿緩緩呼吸着,臉依舊冷,“親完了嗎?親完了我該走了。”
魏硯幾步将她送到榻上,他手撐在她腰側,抵着她的額,吻細細落在她唇角,“非得這樣是不是?”
“哪樣?”沈瑜卿問。
魏硯說:“看來你只有被我旰哭的時候才能老實。”
“下流。”
“你還沒見過更下流的。”魏硯含住她的唇,“今夜睡我這,我不碰你。”
沈瑜卿沒說話。
魏硯胳膊不方便,只能平躺,沈瑜卿躺在裏側,她背對着他,沒過一會兒他便過來來,攬過她的腰,手觸到厚實的外氅,“穿着不難受?”
沈瑜卿合着眼一動不動,有意不搭理他。
他就是太嚣張了,才對她肆無忌憚。
魏硯親她的耳側,呼吸灼熱,一寸寸掃過她的頸。
他盯着那烏黑的雲發,覺懷中仿佛擁了柔軟的水,手臂得更緊了。
“睡吧,那些事都交給我。”
…
沈瑜卿這一覺睡得過于安穩,罕見沒有做同以前一樣奇奇怪怪的夢。
翌日醒時天已經大亮了。
她翻了身,看着與自己氈帳不同的布置,才記起昨夜她是歇在了魏硯帳裏。
此時帳內無人,魏硯并不在帳中。
她坐起身,裏面只有內着的襦裙,外披的衣裳都不見了。
“小姐,您醒了嗎?”醒柳在帳外。
她一早去氈帳,發現小姐并不在氈帳內,回身時看到剛從外回來的王爺。
醒柳做禮。
魏硯颔首,“她昨夜歇在我帳內,現應正睡着,過一會兒再進去。”
醒柳一怔,不敢多問,垂頭應下聲。
沈瑜卿在榻下找到自己的衣裳,手草草梳了長發掀簾出去。
天光大開,已經不是很早了。
“他呢?”沈瑜卿随口問道。
醒柳回,“王爺一早出去了,要等晚上才回,叫小姐您不用等他。”
“誰等他了。”沈瑜卿撇撇嘴,“他就算不回來我也不會管他。”
醒柳垂頭不語。
用完早飯,沈瑜卿再次去了呼爾純的氈帳。
與昨夜的瘋癫相比,現在她看起來要正常許多。
呼爾純醒着,她似是早習慣自己那副模樣,并不意外,沒什麽異樣。
沈瑜卿問話時她亦是在認真回答,沒有敷衍。
問完話,沈瑜卿看了一圈周圍服侍的侍從,發覺這些人竟全都換了。
記起昨夜入睡前魏硯說過的話,大約是他将人帶去了。
她本也是這麽懷疑,最能接近呼爾純的人,除卻她的侍從還能有誰呢?
有魏硯處理呼爾純的事,沈瑜卿便沒再多管,回氈帳翻查醫書,尋找破解之法。
魏硯手臂的傷拖不得,呼爾純中的巫蠱也要解。既然已經知道什麽蠱術,想要方子于她而言便容易了。最為棘手的事還是魏硯的手臂,拖的越久恢複越難。
翻查了一整日,沈瑜卿一時昏沉,午間沒用飯,到後午眼從書上移開竟一瞬黑了片刻,大約是這段日子太累了。
沈瑜卿伏案寫着藥方,驀然聽外面一陣喧嘩人聲。她披好外氅出帳,見打馬而來男人挺拔的身影,原是他回來了。
身後跟随的兵卒押送一中原人模樣的男子,身材高大,面目如刀刻,不仔細看竟與魏硯頗為相像。
沈瑜卿料想他這是兩人揪出來了,沒想到行動這般快。
魏硯下馬,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氈帳外的沈瑜卿。她披着靛青的外氅,烏發梳着簡單的發髻,也正朝他看過去。
他大步向她走,背着日光,一身胡服凜凜,眼裏挑着笑,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世間沒了萬物,只此她一人。
很快走到沈瑜卿面前,魏硯單手攬她的腰,低垂着頭薄唇狠狠壓了上去,眉心有汗,呼吸都是急的。
“人給你找着了。”
忙活一日,就為了找這麽個人。
“什麽叫給我找的,明明是你自己的事。”沈瑜卿輕聲,故意不去看他。
魏硯臉貼近,親住她的唇邊,笑了下,“嗯,都聽你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