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救治這是記着仇呢
常州城至今能在漠北有一栖之地,宋信嚴的治理不可謂無用。宋氏書香出身,子嗣衆多,作為宋家宗族的嫡長孫,宋信嚴雖作文人扮相,卻武藝不絕,熟讀兵書,于排兵布陣曾請教過魏硯,有自己獨到見解。是以城中布防猶如鐵桶,處處嚴實。
魏硯立于城樓,臂裏抱一柄長刀,衣擺獵獵而飛,眼遙遙朝遠處望去。
常州城地處關界,關內外相隔,得之到手對自己都有利處。誰都不是傻子,沒人不明白其中道理。設計此事之人不僅對漠北了解頗多,對宮中秘辛也有所探知。
魏硯目光沉下,看來老東西是真的老了,能放任他們做到這般地步。
漠北失守,犬戎長驅直入,直逼上京城,這天下屆時也不知真是誰說了算。
“你可真是沒把四哥當回事,都娶妻了也不知叫四哥去吃酒。”宋信嚴佩劍登上城樓,換了束身胡服,文弱中多了分英氣。
魏硯颔首,“我這親事也是幾日前才定下的,就等着回上郡辦酒了。”
宋信嚴詫異,“你可沒對人家姑娘做什麽吧。”
魏硯摸了下嘴,漫不經心說了句,“四哥以為我能做什麽?”
宋信嚴笑罵他一句,“我還不知道你小子,面上一本正經,實際上滿肚子壞水。漠北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予你,你臉上不顯,心裏得意着呢,就是能裝。”
城樓風大,吹得人衣擺翻飛。
魏硯笑,“我夫人脾氣大,管的嚴,現在得意不了了。”
宋信嚴這般年紀早就是有家室的人,與魏硯相交多年,看他無心情愛,起初還讓自家內子多留心給他瞧瞧,到後來哪知他見到人家姑娘就直接翻臉走了,絕對是個沒情面的。
自打那次,宋信嚴再沒想過他這事,本以為他要一輩子孤家寡人了,這才寥寥幾月,他竟說自己有了夫人,可真是他浪蕩不羁的淮安王。
“沒想到也有人能治的了你。”宋信嚴別着劍兩步跨去與他比肩。
魏硯嘴角勾起,磨着刀柄,确實,他也沒想到。
城下有一兵卒疾步而上,至宋信嚴面前抱拳道:“城主,城中又發現紅斑五人。”
宋信嚴笑斂起,“速速帶去衙署,看守妥當,任何人不準靠近。”
“是。”兵卒躬身退下。
宋信嚴一臉凝重,“若沒有行止,我這城中怕是該淪為疫城了。”
魏硯道:“常州城地處關界,犬戎人觊觎,四哥能守至今實為不易。”
“可惡的犬戎人!”宋信嚴憤憤,“我昨夜派人查詢源頭,果不其然查到數日前一異域商戶身上,正是犬戎人算計。”
“自知武力不敵,就慣用這些陰招!”
魏硯眼沉下,“近些日子城門護好,怕是要有敵襲。”
“行止不必有心這些,我宋信嚴駐守常州,當了這麽多年城主也不是吃素的。”宋信嚴道。
魏硯點點頭,兩人一同巡視。
宋信嚴所言不虛,他手下的兵雖不如魏硯訓出的精悍,卻勝在齊心,糧草充實,護住常州綽綽有餘。
巡完城再回,天差不多已經黑了。
宋信嚴在驿站下馬,街上行人寥寥,都是得了城中令緊關家門,閉戶不出。
兩人推門進去,魏硯在前,進屋摘了帷帽一手拿着。
下堂隔窗正坐着一男子,身穿绛紫圓領長袍,一派溫和相,膚色偏白,腰間配了柄長劍,一看就是假把式。
再瞧清他對面坐着的女人,魏硯眼眯了眯,隔得遠,那兩人都沒注意到他,魏硯耳力好,清晰地聽到兩人在交談。倒是不越矩,沒什麽過多的話,都是圍繞那男人的傷。他再仔細一瞧,不過是那男人手背擦破了皮。
宋信嚴入門都沒往那處看,見魏硯眼過去目光才跟上。
他目力不如魏硯,卻也看清了那二人。
一男一女坐在隔窗邊,那女人就是剛見過不久的行乙郎中,而那男人…宋信嚴再仔細看了看,心一咯噔。
“賢侄不是在家中讀書,怎麽到這來了?”宋信嚴趁魏硯還沒動手,忙開口示意。
沈瑜卿這才注意到門處動靜,她坐着,與魏硯目光對視上,又垂下淡淡飲了口茶。
入眼一雙沾塵革靴,胡褲束縛着修長有力的腿,他手壓着腰間的長刀,瞥一眼坐在對面的人。
“行止,這是家中侄兒勉之。”宋信嚴腿踢了下宋勉之,“還不快見過你世叔,嬸嬸。”
宋勉之愣了下,難以置信地看向宋信嚴,宋信嚴咬咬牙,又重複一遍,“還不快見過你世叔,嬸嬸?”
踢得用力,宋勉之龇了下牙,這才拱手,“勉之見過世叔…”他頓住,看了看面前坐着的女人,緩了會兒,道:“見過嬸嬸。”
魏硯掀了掀眼皮,沒說什麽。
沈瑜卿拿了一瓷瓶出來,推到宋勉之面前,“這藥拿回去,每日敷兩次,敷上小半月就能好了。”
“謝謝沈…嬸嬸。”宋勉之硬着頭皮叫了句,他右手不便,左手收起來交給小厮。
宋信嚴才注意到他的手,“勉之,你又到哪混去了?把我的話都聽到狗肚子裏了?”
當着外人面宋勉之倒底臉皮薄,争辯道:“四叔,我沒有亂跑,我是給四嬸買藥,路上遇見這位…”觸到那男人黑沉的眼,宋勉之将喉中的姑娘咽了下去,“遇到有人跑出來要沖撞嬸嬸,我這才救上去的。”
“四叔不是教我要有硬骨頭,要助人嗎!我這都是按照四叔的話做。”
“你小子還敢嘴硬!”宋信嚴擡手就要砸他脖子,宋勉之哀嚎一聲,那巴掌穩穩落下,他也像習慣了,慣性向後躲,倒底沒躲過去。
“他說的确是事實。”沈瑜卿站起身,“當時那人向我瘋跑過來,倉促間他替我受了那人的力。”
宋勉之像得了救,對着宋信嚴得意,“四叔你看,嬸嬸都這麽說了,難道還有假不成?”
“小子無教是我的錯,你們倆別和他一般計較了,回去我定然好好收拾他。”宋信嚴若有他意地看向魏硯。
魏硯笑,“四哥開口我還計較什麽?”
“不過今日天色晚了,怕是商量不了事,不如明日再說吧。”
宋信嚴也是這個意思。
日暮已合,宋信嚴帶着宋勉之離開,一路又氣又憤。
“你就氣死我吧!”宋信嚴呵斥,“我跟你說過疫病時期老老實實在家中待着,你偏不聽,偏要出來亂走,這番又惹上淮安王。若不是我保你,你以為你能從驿站裏出來?”
宋勉之神思不在,他還在想驿站中的事。
“四叔,沈姑娘真的是淮安王的王妃嗎?”
宋信嚴只知沈瑜卿是行乙,乍然一聽他口中的沈姑娘還反應了一會兒。
說起這件事宋信嚴就一肚子火,“我怎麽教導你的,不要去外面學那些龌龊的勾當!”
“我沒有。”宋勉之不耐,好一會兒才道:“我只是覺得沈姑娘很好,沒什麽非分之想。”
宋信嚴聽他這般說松了口氣,“沒什麽想法就好。”
他威脅,“你要敢有,我第一個打斷你的腿。”
兩人離開後沈瑜卿沒回屋,案上擺着幾本醫書,她正翻看着。
給宋勉之處理完傷口她就坐在這裏看書,本以為宋勉之會自己離開,不料他對醫術也頗懂,便說了會兒子話,沒幾句他便回來了。
“不上去?”魏硯指點了點桌案。
“等我将這幾頁看完。”沈瑜卿頭都沒擡,專心致志地盯着掌中書卷。
“就對我耍脾氣是不是?”魏硯手捏她的下巴,輕巧地将人掰過來,朝着他的臉。
他手勁兒大,下手沒輕沒重。
四下仆從早就有眼色地避開。
沈瑜卿仰着頭并不舒服,她眼擡着,手也擡了起來,推抵他胸口,面不改色地從他衣襟處伸進去,觸到他裏衣,指戳了戳,“現在是誰耍脾氣?”
胸口那點癢若有似無,跟鬧着玩似的。
魏硯目光深了一層,“我救你那麽多次都沒看到你有一回對我好臉。”
沈瑜卿解開他裏衣的口子,觸到他胸膛,肌肉緊實流暢,像在上面燒了把火,又燙又硬。
“你一直對我動手動腳,我沒先毒死你都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照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魏硯握住她的腕,沒讓她動。
沈瑜卿瞥開眼,輕哼了聲。
她是有氣的,明明清清白白,他又來這陰陽怪氣,好像問罪一樣。
“人都讓你趕走了還氣什麽。”
魏硯嘴角咧了下,以前他一直笑話她心眼小,到頭來心眼最小的還是他。
“我的錯。”
“你該信我。”沈瑜卿想收回手,他還抓着不動。
魏硯順勢勾她的腰,将人一把抱起來扣到懷裏,半屈起膝,手臂一橫就把她橫抱了起來。
他親她臉,沈瑜卿不讓,“這次是誰在胡亂鬧脾氣?”
這是記着仇呢。
魏硯唇改壓向她的頸,眼裏笑意深上幾分,低低道:“我胡鬧。”他向下,隔着柔軟的衣料在丁頁咬了一口,“滿意了?”
沈瑜卿驟然一麻,心口跳得驟然加快。她仰着頭,縮在他懷裏,等他退出稍許,心神稍緩了緩,才呼吸着開口,“姑且吧。”
他笑了聲,腳步放大,幾乎沒走幾步就抱她入了屋。
…
魏硯白日去城中巡查,沈瑜卿就在驿站內研制解藥。
方子難配,前朝滿朝的太醫都沒能把方子配出來将這病治好,誰都沒抱過希望。已經改了十餘副藥,但藥效依舊緩慢沒什麽作用。
沈瑜卿思量究竟是哪一步不對,哪一方子出了錯。
沒想多久,她出了屋門,醒柳在廚房煎藥。
沈瑜卿進去,醒柳見到先一福身。
廚房煎着不少藥,苦味重。沈瑜卿一一看過去。
暗板上的草藥段子剛切一半,她拿起一株放到鼻下聞了聞,剛抽回手,驀地劃到鋒利的刀刃,出了一道豁長的口子,流着血,很快殷紅一片。
醒柳正燒柴走不開,随行沒帶侍從,只醒柳一人懂制藥的門道,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她親自經手。沈瑜卿沒讓她起來,自己用帕子随意包紮了。
煎藥的爐裏咕嘟咕嘟地開,沈瑜卿先去接了蓋子看藥,手心的血沒凝,有一滴落到藥裏。
…
宋勉之得知沈瑜卿是淮安王妃後再沒來過驿站。在家中待上兩三日,忽然感覺全身無力,對着鏡子一看臉上不知何時生了重重紅斑,懾人至極。
宋勉之慌慌張張地去找了宋信嚴,宋信嚴吓住,這才又去了驿站尋沈瑜卿。
彼時沈瑜卿正制着解藥,她又換了一副藥方。這次用的方子對病情有明顯改變。
沈瑜卿回屋,魏硯不知何時也回來了,人懶洋洋躺在榻裏,革帶松散地系着,衣領敞開,模樣大大咧咧。
這幾日他忙,每每至深夜才回來。魏硯怕他回來的晚影響她休息,幹脆住回了自己的屋,這還少有的來了他這。
沈瑜卿看他一眼,默默将手往身後放了放,“你怎麽來了?”
魏硯眼皮挑了挑,目光一下就注意到了那只手,帶過她的腰,握着她包紮的右手問,“怎麽回事?”
沈瑜卿朝門口看了眼,壓着他的腕,“我找到了治那病的有效方子。”
“什麽?”
沈瑜卿抿住唇,“目前來看我的血要有些作用,等我再試試這裏面有什麽特殊之處。”
“你給我在這玩呢?”魏硯抓住她的腕用力,“都有誰知道這件事?”
沈瑜卿搖搖頭,“現在只有你。”
“先別說出去。”她的血對這病有效,被人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沈瑜卿點頭,“我又不傻。”
魏硯想到什麽,面色黑了,“那婦人這些日子一直在吃你的血?”
沈瑜卿“嗯”了聲,“也沒多少,你別擔心。”
“你倒是心大。”魏硯被她氣笑了,咧了咧嘴角,手忽而向下戳了下。
沈瑜卿唇一咬,“你洗手了嗎?”
魏硯低笑,“幹淨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