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禮成上京來信了

漠北已許久沒這般熱鬧了。

許久前,魏硯早已寫好宴帖送至各州。大婚之日,上郡城門大開,恭迎各州使節。關內外有所相交都請了來。長街灑掃幹淨,一路歡聲鑼鼓,屢屢不絕。

沈瑜卿一早就起梳妝,因是要迎親,魏硯将她安置到了上郡另一處宅院,推門就能看到街上的喧嘩熱鬧。

婚事照着上京規矩來,前一夜魏硯不能見她,歇在了王府。

梳妝的嬷嬷是柳先栗薦的,梳的一手好雲發。喜服換好,又戴了頭冠,等了片刻,院外漸傳幾聲歡笑,朱門推開,先入門一道掀長身姿。

他也是穿了大紅的喜袍,外氅披身,玉冠利落得束緊黑發,一雙眸精亮,穩穩得踩着步子向院裏走。

身後跟着接親的小童,個個都穿着紅袍,眉眼讨喜,說着吉祥話。迎進的隊伍是他漠北相交的兄弟州牧,亦是滿面喜色。

沈瑜卿被帶着出了門,頭遮紅紗,只看得清腳下,見一雙雲紋金靴站定,她便猜到是他來了。

“終于等到這一日了。”

她聽到他低低地笑。

下一刻,他腰一彎就把她打橫抱了起來,沈瑜卿立即去抓他衣角,耳邊一陣歡呼打趣的聲。魏硯笑罵一句,抱着她的腳步愈發快。

沈瑜卿面遮着紗,臉卻還是莫名的紅了。

喧鬧裏,他貼着她的耳,“今夜我不同他們吃酒,早點回去做吉利的事。”

一如往日的痞氣浪蕩。

沈瑜卿唇輕輕啓開,眼動了下,說:“你敢晚回來我可不會等你。”

魏硯黑眸深了,恨不得當即就帶她回去。他勾勾唇,“放心,留着力氣呢,不讓你失望。”

“诶诶,三哥在那嘀嘀咕咕和三嫂說什麽,要說晚上不有的是時間說,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是啊!”

又一陣笑聲。

沈瑜卿聽得不自在,魏硯照着離近那人毫不留情就是一腳,踹得那人嗷嗷叫。

“膽子肥了,等我回去收拾你。”

“別別,三哥我錯了…”那人嬉笑求饒。

沈瑜卿聽他們說話,不禁彎了彎唇,“我還以為他們都只是怕你。”

魏硯扶她上了馬車,“總有幾個混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臭小子。”隔着一層紗,他照着她臉親了一口,“跟你似的。但你不一樣,我只寵你。”

他直背轉身,三兩步上了馬。

馬車起行,沈瑜卿在裏坐了一會兒,心口依然砰跳着。想來因他那一句話,“我只寵你。”

紅紗的流蘇在眼前晃動,來漠北至今,差不多入了夏,天尚沒上京的暖,她全身卻有一股暖流湧動。

淡淡的,又有點不同尋常的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過。

透過車簾遮擋的縫隙,她看清了遠處騎在馬上的男人,寬肩窄腰,身姿挺拔,猶如矗立不倒的山。

沈瑜卿看了許久,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慢慢牽起的唇角。

一路順暢,街頭巷尾都是歡喜之聲。銀錢灑了滿路,孩童争相撿着銅錢,歡樂喜氣。

至淮安王府門前,迎親的轎辇停下,魏硯下馬,他沉沉地笑,“為夫抱你進去。”

沈瑜卿踩着木凳,被人圍在中間,他手伸到眼前,手掌寬厚,指腹有一層繭。

她輕輕擡眼,看到他難得穿了長袍。婚事按照中原禮制是她提的,他只沉默一瞬,便答應了。

四周是鬧哄哄得起哄聲,沈瑜卿手搭過去,被他穩穩接住。

人群留出一條路,他疾步如風,沈瑜卿摟着他的脖頸,又輕輕地笑了。

沈瑜卿父母不在漠北,高堂上只置了牌位,上刻的是魏硯生母,宮中淑貴妃。

禮成,嬷嬷引她回了主屋。

魏硯被拉去吃酒。

月明星稀,風清朗月,漠北民間俗聞,這日成親的夫妻必會恩愛和睦,相守到老。

主屋內燃紅燭,置酒盞,榻裏鋪了花生紅棗,一一都精細布置過。

沈瑜卿在榻裏靠了會兒,綠荷偷偷從外面進來,懷裏揣了一包果子,“小姐,您餓不餓?”

聽到門口動靜,沈瑜卿掀了遮面的紗。

綠荷将果子拿出來,獻寶似的,“奴婢從後廚拿的,您餓了就吃點。”

一日沒怎麽吃,本是餓的,此時坐在兩人婚房裏,她卻沒了想吃的念頭。

“放着吧,等會兒我再吃。”她道。

綠荷歡快地點頭,将懷中東西置到案上。

過了越有大半個時辰了,外面依舊沒半點動靜。沈瑜卿坐得累,又不知為何不願先睡去,強撐着困意等他。

眼皮合在一起,驟然間聽到外面一陣人聲。

“這是本王的夫人,你們跟着瞎湊什麽熱鬧,都給我滾!”

聽他粗啞的嗓音,沉沉浮浮,也不知被灌了多少酒。

沈瑜卿彎彎唇,腳步聲漸進,接着門從外推開,又砰的一聲合上,擋住外面鬧事的閑人。

“三哥!”

“行止兄!”

魏硯入屋先除了長袍腰帶,灌了一肚子酒水當真不好受,也就仗着他高興,倒是一點都不留情。

此時屋內仆從都避了出去,屋內只餘他們二人。

魏硯在原地穩了穩心神,朝屏風處看了一眼,忽而摸了把嘴,咧開笑,倒底是把人弄到手了。

他兩步過去,越過屏風,眼緩緩擡起,看清坐在榻邊的人。

她面遮着紅紗,只露出雪白的頸,薄紗浮動間也能隐約看到她白皙的下颌。兩手交疊,慣規規矩矩地坐着。同他一樣,穿了一身大紅的喜服。

他猶記得,漠北初見那日,她便是一身的紅,在茫茫大漠間讓他不禁晃了眼。

不可否認,那日他就生了別樣的心思。他清楚得明白那是什麽,是男人對于女人最為原始的谷欠.望。

沈瑜卿已察覺到他進來了,只是到現在還沒有動靜,她忍不住張開唇,卻又沒說出什麽。

“等久了?”魏硯已到她身側,用玉秤挑了薄紗,那張芙蓉面一寸一寸露了出來。他又将頭冠卸了,減了些重量。

收拾完,他眼慢慢落到她卷翹的長睫,紅霞般的臉,再到她輕點的朱唇。每一分都像長在他心上,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沈瑜卿沒擡眼,唇抿了下,“也不是很久。”

他有心逗她,“那我再回去吃一會兒,那幫龜孫子還等着我呢。”

沈瑜卿眼朝他看,“你去吧,我讓仆從在書房給你置榻。”

魏硯笑了,指捏她的臉,“大婚當夜,夫人舍得?”

“有什麽舍不得的。”沈瑜卿打開他的手,哼了聲。

魏硯愈發喜歡看她生氣的模樣,一把抱住她,俯身就親了下來。

沈瑜卿沒躲,彼此呼吸牽扯到一起,他鼻尖抵着她,漸漸沒那麽急,輕咬了下她的唇又再放開,樂此不疲般。

稍許,他攬着她的腰,眼裏帶笑,低下聲,“我有些難信這是真的。”

沈瑜卿偎在他懷裏,眼波如水,“那你當假的好了,真的就是我離開你回了上京。”

她最後一個音還沒出來,又被擡起下颌,他迫使她擡起頭,壓住她的唇,他眼底沉着,“離開我你還想去找誰?”

沈瑜卿一怔,唇瓣倏的發疼,是他壓的,濃烈的酒氣噴到她的臉,她聽清他隐忍的低啞,“沈瑜卿,別耍我。”

他是有些醉了。

沈瑜卿雙臂環住他的腰,眼還在看他,她沒說話,仰起臉唇貼過他的喉結,下巴,再到他的薄唇。

魏硯怔住,黑眸若有深意地看她,她從未這般主動過。

燭火噼啪得燃着,地上映出兩道相擁的人影。

沈瑜卿親過他的眼,又落到他的薄唇上,她緩緩開口,“魏硯,我也是認真的。”

他眸幽暗若深谷,掌順過她的腰,搭到那細長的帶子上,手指一動,帶子便落了。

沈瑜卿清楚接下來要做什麽,心口撞了下,卻沒動,任由他除了外衫,裏面是貼身的薄衣。

他唇落到她的頸,呼吸漸漸沉了,緩緩往下,唇驀地合緊,沈瑜卿眼睫顫了兩下,手推他胸口,觸到一片燙熱。

大掌攬住她的腰,沈瑜卿仰躺到榻裏,那強勁的黑纏住了一片雪白,她難忍,細眉緊蹙,手使勁揪着身下的喜被。

魏硯嘴角勾着,故意問她,“你不也漺?”

沈瑜卿眼翻了翻,不想再搭理他。

過了會兒,他吻着她的後頸,沉沉道:“你家中尚沒來信同意我們的婚事,在此之前我不會讓你有孕,在家中難做。”

沈瑜卿回憶一番,他确實在那時停下來的,原來竟是因為這個,唇角忍不住又彎了。

這夜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坍塌的堤壩,慌亂奔走的人群,一片吵鬧驚惶聲。年幼的她在四處奔逃,到處都是泛濫的大水,像是要把天地吞噬。

沈瑜卿跌跌撞撞地跑着,她臉上都是淚卻強撐下心底的恐懼,她還要找到兄長。

天光大開,大水退去,整座城都變成了廢墟,死寂,無一絲生的希望,像暗無天日得監牢。

沈瑜卿跪坐在地上,她沒找到兄長。

眼底踏入一雙錦穴,她擡起眼,看到身穿黑甲的男人,手持長刀,身姿挺拔,背對她而立。

“你是誰?你看到我兄長了嗎?”沈瑜卿聽到自己問。

沒有人回答她。

旭日東升,金燦的光再次照下,那座城依舊枯槁,了無生機,像是已垂垂老矣。

日頭升起,沈瑜卿醒時側躺着面朝裏,錦被動着,裏面是他的手。

他擠進去,沈瑜卿咬着唇,眉梢又擰緊了,“你先出去。”

魏硯聽到她說話,咧嘴一笑,“醒了?”便越加不管不顧。

昨日王爺大婚,一早綠荷醒柳候在外準備伺候小姐梳洗,從早上等到晌午,屋內始終沒有動靜,兩人靜靜站着,誰也不敢進去打擾。

日頭将移,終于等到裏面出來人。

魏硯掃他們一眼,“她還睡着,先備些軟粥給她。”

小姐還在睡?以往無論發生任何事,小姐都不會睡過晌午的。

綠荷詫異了下,忙福身應聲。

人影走遠,綠荷拉着醒柳急忙推門進去。

屏風遮掩處一股若有若無旖.旎的味道。兩人對視一眼,綠荷喚了聲,“小姐?”

裏面沒有人應聲。

她輕着步子剛要進去,屏風裏忽然有了動靜。

“別進來。”嗓音是啞的。

綠荷停住,道:“小姐您餓不餓,小廚房備了清粥。”

“過會兒再端過來吧,你去第三個箱子裏翻一白瓷瓶裝的藥給我拿過來。”

綠荷拉拉醒柳的衣袖,兩人應聲退下。

出了屋門,綠荷臉紅得都快透了。她雖沒嫁過人,但也是知曉男女情.事的。附耳對醒柳小聲說:“王爺是不是太過分了,小姐也是頭一回,身子又弱,怎會受得了。”

醒柳亦是擔心,面上沒顯露,“王爺寵愛小姐,自然會有分寸,不是你我能夠置喙的。”

屋內,沈瑜卿倚靠在引枕上,臉頰紅透,緩了會兒,整個人依舊無力。

窗外日光斜照進來,此時已是過了晌午。

她拉下被子,腰側清晰地兩道掌印,是他掐得太緊了。腰上酸沉,若是昨夜尚且昏沉記不得太清,那麽今早便又讓她重拾了記憶。

沈瑜卿輕呼了兩下,榻上已然全亂了,被褥上有小片幹涸的水漬。她掃了眼,臉側又生出了紅暈。

她起身拿了幹淨的衣裳,選了一件高領,能遮住頸下的痕跡。腳一沾地,鋪天蓋地的酥麻感席卷而來,一瞬沒撐住竟軟在了地上。沈瑜卿扶着手邊木凳,心裏先将魏硯腹诽幾百遍,打定主意近日再不讓他入屋了。

魏硯後午去了軍所。

一夜沒怎麽睡,白日又起的早,卻絲毫看不出疲憊的跡象,反而精神奕奕,黑眸精亮如鷹。

栗粟見王爺來了軍所,第一個跑過去賀喜,道:“軍所又沒啥事,王爺剛大婚,咋不在府內好好陪陪王妃?”

魏硯巡視了一眼,“我留在府裏她才會跟我鬧。”

栗粟乍一聽沒明白啥意思,直到王爺走遠才咋麽出味來。也是,王爺這麽多年都沒有女人,一朝有個貌美如花的妻子在枕畔,擱誰誰受得了。他嘿嘿一笑,轉頭練兵去了。

巡視完,魏硯又去了下獄。

耶律殷已被關押了些日子他一直沒去看過,昨日朝中又有兩封書信都叫他燒了,不必看也猜得到是讓他放了耶律殷。

朝上那幫老東西他沒怕過,也不必怕,漠北有兵有糧,想覆了南邊的朝廷綽綽有餘。只是這非他本意,也無心當那個皇帝。

下獄牢門打開,魏硯提着刀進去。

一獄卒在前,将最裏的牢門打開,裏面木板上斜躺着一男人。披頭散發,蓬頭垢面,與來時的衣着錦繡相差甚遠,讓人難以看出這兩人是同一人。

耶律殷聽到動靜,才掀起眼皮向門口看。

看清是誰,又慢悠悠轉過頭閉了眼,“呦,王爺您可算是回來了。”

他說的是官話,相貌沒有漠北男人的粗犷,若忽略那雙異于常人的藍眸,當真與中原人無異。

“您東西也拿了,人也平安回來了,是不是該放了我了?”耶律殷說得輕松,好似真的只是來玩一樣。

魏硯撥弄着刀鞘,“放了你?”他冷哼,“我已經打算殺了你了。”

耶律殷點地的動作停下,他朝魏硯看過去,陰森一笑,“聽說王爺昨日大婚?”

魏硯眼睨他。

耶律殷繼續,“那尊夫人知道你是什麽東西嗎?”

魏硯握刀的手緊了,只聽他又繼續,“十年前,王爺做了什麽事這麽快就忘了?那可是王爺親自下的令,上千百姓說殺就殺,毫不留情,真是心狠手辣,我自愧不如。”

“你怎麽知道的。”魏硯冷眼看着他,手中的刀已有出鞘之勢。

耶律殷陰陰地笑,“我怎麽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淮安王妃知不知道。淮安王府自建就沒住過一個年輕女子,可見這位新夫人對王爺非同一般。王爺現在殺了我,當年一事就會立刻公之于衆,屆時你以為你的女人會容得下身邊有這樣的男人?”

“你覺得本王會怕你的威脅?”長刀出鞘,魏硯一步步往前走,刀尖直逼耶律殷的頸,割出一條鮮血的口子,眼底陰沉,“留你的命還有用,等沒了價值,這把刀不會再給你留一口氣。”

出了下獄,迎面撲來風,時近夏日,終于沒了冬時寒冷,早晚卻依舊要穿得厚實。

天快黑了,魏硯收刀往出走,腳步漸快。

風聲長嘯,他幾乎是一路疾馳回府。

沈瑜卿沐浴後塗抹了藥,已是打定主意不能讓他再進屋了。門外卻一陣動靜,她再看時門已打開,沈瑜卿怔住,尚來不及說話就叫他抱了滿懷。

魏硯含住她的唇,又松開,再壓過去,緊抱着她。

沈瑜卿不明所以,被他弄得猝不及防。她說不出話,擡起頭,看清他的面,心口微微一驚。他應是一路急趕回來的,呼吸沉沉,眉壓着,眼底猶如染血的紅。

她白日的氣都沒了,手擡起撫着他眉心,忍不住問了句,“你怎麽了?”

魏硯喉嚨滾了下,抓住她的手腕,掌心收攏,眼盯住她的臉,“我有事要同你說。”

沈瑜卿驀地感覺到鄭重,面色也跟着凝了起來,唇啓開,“什麽事?”

他啞着聲,“我…”

“小姐!”

門再被推開,綠荷站在門前看着屋內的兩人,意識到什麽,立刻請罪,“王爺萬安,是奴婢莽撞,奴婢這就下去。”

“等等。”沈瑜卿幹咳一聲,道:“什麽事,說吧。”

往常綠荷不會這般毛燥,必是碰上什麽事了。

綠色看了看王爺,硬着頭皮進去将懷裏的書信放到案上,“小姐,上京來信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