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見過,我記得

第六十八章我見過,我記得

容祁俊對上顧瀾陰沉的視線,驚慌的後退一步,眼底閃過一絲懼意。

他實在是被顧瀾打怕了。

何況,自己受傷卧榻的這一個月,發生了太多事情。

錢家作為母妃的外戚,手底下的左膀右臂曹家被抄家,錢肇表哥被壓入天牢,歸根結底,也是顧瀾遇刺引起的。

還有錢肇表哥派去的刺客,定遠侯府放出的話是小侯爺被府兵所救,九死一生,可是,京城有各種可怕流言,說,那晚是顧小侯爺在家中一打五,殺的血流成河!

據說,顧瀾反殺了刺客之後,還抓住一名無辜老人打聽最後一名刺客的府衙住址,一口氣追到人家家裏,屠殺了那刺客滿門!

不管這些傳聞是真是假,反正如今顧小侯爺的恐怖名聲,比起從前更甚。

至于顧瀾曾在宮中救了一夜宮人的事情,只在宮內小範圍流傳,改善了部分人對小侯爺的印象。

容祁俊是真是不理解,為什麽昔日唯唯諾諾的顧瀾,如今瘋到這種地步,還能一拳把自己打飛。

他也當真不敢再招惹她了。

但不敢招惹顧瀾,不代表他要對容珩也恭敬起來。

容祁俊避開顧瀾的目光,看向容珩,嘴角帶着一抹玩味的嘲弄。

已經入秋,氣溫寒涼,眼前是少年卻還是穿着一身洗的發舊的單薄長衫,他身姿筆挺,端坐在自己座位上,不知寫些什麽,仿佛與世隔絕。

容珩周身透着寒意,碎發從玄色發帶的邊緣落下,遮住了他眼中的冷漠。

他周身透着傲然的風華,讓看着他的容祁俊心生妒恨,回想起一年前的一件事。

Advertisement

那日,皇兄剛被冊封為太子。

離開宗學時,天降暴雨,容祁俊和太子的宮人為他們細心撐着青蓋,兩人在青蓋之下随意交談着,身上沒有一滴雨水。

這時,他看見雨中閃過一道白影:“誰在那裏?”

太子早有預料的邁步前行,容祁俊只好跟着他,直到看見了容珩。

容珩沒有撐傘,渾身濕透,正蹲在禦花園的角落裏。

他的懷中,是一條鮮血淋漓,奄奄一息的小狗。

容祁俊認了出來,那只小白狗在前幾日撒歡,撞翻了母妃的香茗,惹得母妃大怒,被宮人抱走處理了。

沒想到這狗居然被人所救,如今還活着。

“皇兄,他是誰?”容祁俊好奇的問。

太子深深的望着暴雨之中的容珩,聲音帶着厭惡,一字一頓的說:“罪候外孫,容珩。”

“容......他就是皇爺爺的五皇子啊!”容祁俊打量着容珩,回想起有關他的傳言。

潇妃的潇湘宮就在鐘粹宮隔壁,他從小,就是聽着蕭家人造反謀逆一事長大的,不過,因為容珩生活在掖庭,他還從未見過這位容五公子。

如今看來,容五不過和他差不多的年歲,何以配成為他的五叔?

見太子對其充滿厭惡,容祁俊連忙憤憤的說:“這等罪孽之人,也就是父皇心善,才将他留在宮裏。”

太子笑了笑,眼神有幾分複雜,更多的是對容珩的厭惡:“本宮即日便搬出皇宮,容五公,便交給你了。”

容祁俊睜大眼睛,驚訝的問:“皇兄,你的意思是?”

太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喚來随從,吩咐道:“将那只狗奪回來,送還給鐘粹宮,容五公子膽敢偷竊貴妃娘娘的貴犬,杖責二十。”

“是!”随從興奮的招呼着幾名宮人,撲向那雨中的單薄少年。

容祁俊看呆了,而太子已經轉身離開。

他連忙跟上去,抱着拳,恭敬的說:“臣弟明白了,只要臣弟還在宮中一日,便不會讓容珩好受!若有一日,臣弟也出宮了,一定會将他另交他人。”

太子點了點頭,忽然輕輕地開口:“此事,是父皇的意思。”

容祁俊渾身一寒。

容珩不會死,

但也永遠只能屈辱的活着。

容祁俊從回憶之中回過神,陰沉不定的看着容珩。

從前都是好好的,怎麽如今容珩身邊,多了顧瀾做大腿。

這樣下去,他又該怎麽完成太子和父皇的囑咐?

顧瀾站起來後,容允浩便開口道:“小五叔叔什麽都不必送我,他之前在水災中救了我一命,是本世子的救命恩人。”

顧瀾給了容允浩一個贊賞的眼神。

随即,她看向容珩,用眼神示意容珩送出自己給他的東珠。

天降打臉,為男主樹立深藏不露的形象,她真是善解人意。

容珩放下了手中的筆,看着她,淺色的唇輕輕的上揚起來。

“我的确有禮物,要送給世子。”

“不會是什麽上不得臺面的殘渣剩飯吧?”二皇子嘲諷道,故意堵死了容珩的退路,“還是說,是從顧瀾那裏蹭來的金銀財寶?”

顧瀾看向二皇子:“你是不是忘了,珩兄是你什麽人?”

她眼神冰冷入骨,讓容祁俊一瞬間便想起被她按在地上揍的情景。

一邊揍,她還一邊說,她是他爹,容珩是他五叔。

若不是顧忌定遠侯府的身份,顧瀾的話,早就大逆不道死了一百回了!

容祁俊恨得牙癢癢,卻只能被迫改口:“五,五叔又如何,終究是個上不得臺面的......”

在顧瀾陰森的目光中,他将“東西”二字吞下。

容珩站起身,活動着微微發酸的手腕。

容祁俊吓得又後退了一步:“容五,叔,本皇子警告你——”

他話沒說完,容珩卻根本沒有看他,展開了手中的長冊,輕輕地吹了吹。

上面的墨跡還沒幹。

“此為大燕太宗皇帝所創的劍法,原卷已經遺失多年,我将內容默寫下來,送給你做生辰禮物。”他輕揚着薄唇,對容允浩說道。

容允浩一雙烏黑的眼睛睜得滾圓,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容珩面前,呆呆地看着他手中的長冊:“太,太宗皇帝所創的劍法?難道是微雲劍法!”

百年前大燕的太宗皇帝不但英明神武,還是諸國中的劍法大家,他所創的微雲劍法,不知是多少劍客心甘情願為皇室效力的原因,也是無數江湖中人夢寐以求的存在。

只是,因為年代久遠,據說這劍譜早已失傳。

容允浩一個八歲的孩童,都聽說過太宗皇帝一劍震四方,斬奸佞盡誅宵小的故事。

少年的字體飛揚飄逸,筆墨橫姿之間,若龍騰鳳翥。

容妙嫣也走過來看去,她沒仔細看那劍譜如何,而是望着長冊上還未幹的墨痕,微微失神。

這字,比宗學中教導他們書法的夫子,還要勝上一籌。

古人雲,字如其人,有着這樣張揚俊逸,鋒芒畢露字體的一個人,怎會是平庸之輩?

容妙嫣想起有關容珩的過去。

傳聞,他是先帝最小的皇子,剛幾歲,皇爺爺便想将其封王;

傳聞,他六歲上下便出入朝堂,還有人說,皇爺爺曾為他動過廢太子的念頭;

亦有傳聞,從前作為大燕第一才子的三皇叔,在容珩五六歲時,便贊嘆他天資聰穎,自愧不如,還曾親自教導過他吟詩作對......

二皇子也愣住了,半天,他回過神,厲聲道:“不可能,這微雲劍法早已失傳,我前些年親自去藏書閣找尋過,全冊都丢失了!”

顧瀾也看去,發現上面的劍法招式煌煌大氣,行雲流水,任何一個懂些武功的人,都知道這劍譜是真的。

容珩說道:“是失傳了,所以,此為我所默寫。”

二皇子不敢相信,冷聲道:“可笑,你連宗學都是今年才上,從什麽地方看見的微雲劍法?誰知道你是不是從什麽地方看見了個雜牌劍法,來诓騙浩弟!說不定,這劍譜都是你瞎編亂造的。”

容允浩:“可是我覺得是真的呀。”

容珩的聲音淡然:“你知道微雲劍法是怎麽失傳的嗎。”

容妙嫣看着容珩的神情,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張了張口,鼻息之間有些酸澀。

“不,不知道......不是因為年代久遠嘛。”

容珩唇角的笑涼薄如秋日夕照,眼神浩渺如煙塵:

“七年前蕭家抄家時,賜給五皇子容珩觀摩的微雲劍法,焚毀于亂兵之中。

我見過,我記得。”

說完,他平靜的走出懋勤殿,只留給衆人一個淡淡的背影。

他曾見過千層寶剎毀于眼前,浩瀚書卷焚于一旦,見過帝王恩寵如朝日晨露,曾身邊坐擁無數奴仆,有享受不盡的賞賜寶物。

最終,唯剩下孤身一人。

容珩的袖中,是顧瀾給自己的東珠。

這才是真正珍貴的,他才不舍得送出去。

容妙嫣望着他的身影,低下頭,微不可察的喃喃:“就算蕭家對不起大燕,可是大燕,何曾對得起容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