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冬至尤為重要, 這一天皇帝穿着冬朝服,也是最高等級的龍袍去天壇祭天,第二天還要舉行朝賀禮。

朝賀禮的時候, 場面盛大, 朝臣在乾清宮外三跪九叩慶賀。

今年群臣在上朝的時候就向皇帝獻上繡有萬壽無疆的屏風,這屏風上兩面都有不同的壽字,足足有一萬個, 足見用心。

而且每一個壽字都用頭發絲粗細的金絲繡的,只有一流的繡娘才能做得到。

然而她們也不可能每一條線都能不斷,斷了只能用新的金線重新繡, 這屏風不知道耗費了多少金線而成, 十分奢華。

耿奕是聽四阿哥說的,頗為好奇道:“爺, 大人們如此用心,那屏風皇上是收下了嗎?”

四阿哥卻搖頭道:“沒有, 皇阿瑪拒絕了, 只讓人記錄在冊, 就把屏風退了回去。”

耿奕琢磨着是不是大臣送的禮物太貴重奢華了,所以皇帝心疼他們太破費, 于是只收下他們的心意?

四阿哥卻想着今年并非皇帝整壽, 大臣們就送這麽貴重的, 整壽那一年還能送什麽啊, 不就更奢華的東西了嗎?

皇帝如今還是身強力壯的時候, 以後還會有很多整壽,大臣們送得起嗎?

耿奕聽着四阿哥隐晦提醒, 她才恍然大悟, 皇帝這是怕大臣們送禮物開始內卷起來啊?

這卷着卷着, 大臣們的俸祿是有數的,送禮物的錢從哪裏來?

少不得他們為了能送得更貴重體面,就會私下剝削百姓,貪墨稅收什麽的,所以皇帝才出手抑制一二,讓大臣們稍微收斂一點。

于是大臣們就開始另辟蹊徑了,各地有人獻上瓜果,說是荒漠裏突然出現綠洲,在裏面長的,是天授之物,只有皇帝才有資格用,就趕緊千裏迢迢送來了。

還有獻上雪蓮的,說是雪山的山頂白雪皚皚,百年不化,然後才長出這麽一株雪蓮來。

甚至有在海邊被海浪沖上來一只巨大的貝殼,裏面有一顆嬰兒拳頭大的珍珠,也給皇帝趕緊獻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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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東西都是常見的,只是大一點,或者出現的地方稀奇一點,皇帝這才笑納了。

耿奕心裏忍不住想吐槽,荒漠裏長瓜果不知道真假,但是千裏迢迢要讓瓜果保持新鮮送過來,就得冰鎮着,一路還要快馬加鞭才能保持新鮮,這得換多少馬匹,費多少人力啊?

那個雪山百年不化才長一株雪蓮,下次看他們是不是得獻上千年不化的山頭那個長的雪蓮去了?

還有那個說大貝殼給海浪沖上來的,說的有半人高的貝殼,這得多大的海浪才能沖上岸?

不過耿奕還是好奇那一刻嬰兒拳頭大的珍珠是不是真的,四阿哥的表情就有點一言難盡了:“那必然是真的,誰都不敢用假的珍珠來糊弄皇阿瑪,就是這珍珠很可能不是天然的。”

耿奕愣了一下,不是天然的還能是人工的嗎?

四阿哥簡單比劃了一下:“就是這珍珠該是誰家的珍藏,然後放進準備好的大貝殼裏面,不是真的天生天長,回頭再叫當地許多人看見。”

耿奕都驚住了,這都能行?

只是四阿哥都能看出來,皇帝應該也能,居然不覺得這珍珠不對勁嗎?

四阿哥就道:“珍珠是真的,貝殼也是真的,當地人親眼看見也是真的。”

就是個好兆頭,這些東西也不算特別貴重罕見,于是他們就獻上給皇帝,皇帝就笑納了。

只是這個風氣一起,也不知道後邊會出現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耿奕覺得這些東西表面上是不貴,但是依舊費人力物力,只是沒表現在禮物上而已,不就換湯不換藥嗎?

後邊這個珍珠還好運輸過來,那個瓜果和雪蓮都是新鮮才行,一路上都不知道跑暈多少馬匹才送到京城的。

果然後面就出現在荒地裏長出靈芝,還有一棵千裏老樹死了很多年忽然長出綠葉,開花結果,然後那個果子吃着還能延年益壽。

耿奕聽到後來,面上都露不出表情來了,這些人當什麽大臣,那麽會編故事當說書的不是更好嗎?

吹得那是天花亂墜,虧得他們能面部紅心不跳說得出口,良心不會痛嗎?

這些人十年寒窗讀書出來,倒是一個比一個學會拍馬屁了。

也不對,是拍龍屁!

不過大臣們這一手,還是讓皇帝挺高興的。

畢竟少見的地方長出罕見的珍品來,這樣的天降祥瑞,當然是因為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皇帝這個英明啊,把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條,有盛世之兆!

耿奕感慨還是四阿哥務實點,肯定不會喜歡這種花裏胡哨的馬屁精,直到她在書房無意中看見四阿哥幾年前做的兩首詩,是當年皇帝征讨噶爾丹大戰之後寫的,贊頌的就是皇帝如何英明神武,用兵神速。

她放下這兩首詩,在心裏又開始安慰自己,看來皇帝很吃這一套,四阿哥也是随大流而已,未必真的喜歡拍龍屁的!

要是大家都誇,就四阿哥不吭聲,皇帝會不會對他有意見啊!

四阿哥也就只能随大流,絕不能當不合群的另類了!

反正這個冬至過得熱熱鬧鬧的,一直熱鬧到元旦。

正月的時候,按照往年的規矩,皇帝都會巡幸五臺山。

今年他留下太子在京城監國,只點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跟着一起去。

十三阿哥高興壞了,指揮身邊人開始收拾東西,他扭頭就見十四阿哥一臉幽怨看着自己,不由好笑道:“十四弟要想去,可以跟皇阿瑪說的。”

十四阿哥擺擺手道:“皇阿瑪說開春後可能還去南巡,我就盼着那時候會帶上我。”

五臺山他确實想去,但是去南巡那就更有意思多了,不能都要,當然選後邊這個,因為能出門更久啊!

十三阿哥笑道:“那十四弟得好好上堂,好好做功課才行,到時候皇阿瑪從五臺山回來,見着十四弟進步了,可能一高興就允了此事。”

九阿哥剛進來就聽見這個,也跟着贊同道:“不錯,十四弟要努力了。”

跟在後邊進來的十阿哥卻一臉生無可戀道:“九哥,十三弟跟着去五臺山,那我們的功課怎麽辦?”

平日都是十三阿哥幫着他們做功課,雖然被弟弟教導功課有點丢臉,但是總好過做不完功課被先生告到皇帝那邊,那就不是丢臉那麽簡單了!

丢臉丢着丢着就習慣了,十阿哥如今臉皮都厚多了。

九阿哥面色一僵,沒好氣道:“不是還有我嗎?怕什麽!”

對上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懷疑的眼神,九阿哥簡直要氣死了:“你們等着,以後功課不會就別來問我!”

看九阿哥要惱了,十阿哥趕緊讨好笑道:“怎麽會,九哥最厲害最好了!”

九阿哥瞪了他一眼,無奈道:“你都是已經成親的人了,穩重一點,功課也努力做,別叫十弟妹笑話了!”

十阿哥比他更郁悶道:“就是啊,我都成親了,已經不是小孩了,怎麽還要跟幾個年紀不大的小阿哥一起上堂做功課!”

每次想到他的功課還比不過幾個年紀小的弟弟,他就生無可戀了。

“不過九哥別擔心,珍珍的滿語馬馬虎虎的,連我的功課都看不懂呢!”

看十阿哥笑眯眯的樣子,九阿哥差點翻白眼了。

怎麽的,十福晉看不懂他的功課,十阿哥還驕傲上了!

九阿哥見過十福晉,覺得這個弟妹挺機靈的,要是滿語學好了,指不定功課做得比十阿哥還好!

十福晉剛來就知道努力融入宮中的生活,還帶着特産到處拜訪阿哥和妯娌們,實在是個會來事的,反觀十阿哥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就差遠了!

九阿哥拍着十阿哥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勸道:“以後小十要是出宮建府,家裏就讓弟妹做主吧。”

十阿哥就別插手了,免得家裏弄得一團糟!

聞言,十阿哥嘟嘟嚷嚷道:“九哥你這是什麽話,看不起我嗎?”

他還想着以後出宮建府後當家做主,怎麽九阿哥一副“你不靠譜就別沾手”的表情,難道十福晉還能比自己更厲害?

十四阿哥在旁邊唯恐天下不亂,點頭附和道:“是啊,十嫂看着就靠譜,十哥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

十阿哥忍不住了,撲向十四阿哥就要撓癢癢,他就不信治不了九阿哥,還治不了這個弟弟嗎?

到最後他發現,自己還真治不了,因為十四阿哥根本就是屬猴的,也可能是屬泥鳅的,滑不溜秋根本抓不住!

十三阿哥看兩人你追我趕,也忍不住笑着勸道:“十哥還是坐下歇一歇吧。”

就十四阿哥這身手,十阿哥能追上才怪!

九阿哥笑着點頭,又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膀同情道:“十三弟這次去五臺山都不知道要吃多少頓素菜,趁着還沒出發讓廚房多做兩頓葷菜,免得以後饞了,可不能偷吃的。”

十三阿哥應下之後,忍不住狐疑地看了九阿哥一眼:怎麽,九阿哥還在五臺山偷吃過了?

九阿哥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十三阿哥,若無其事轉開話題:“正好我們幾個都在,不如晚上一起吃飯,也算是給十三弟送行了。”

十阿哥氣喘籲籲點頭,十四阿哥也應了,這頓飯就定下了。

十三阿哥在旁邊笑,就沒對九阿哥刨根問底。

九阿哥偷偷松口氣,吩咐跑腿的太監去廚房在晚上要了一桌好菜送來。

他要大葷菜,廚房第一道就送來金銀肘子。

這裏的金銀就是用金色的火腿和玉白的新鮮豬蹄,做法不難就是麻煩,光是火腿就要泡上至少兩個時辰才能開始做。泡的時候還要隔一會就換上新的清水才行,不然就白泡了。

新鮮豬蹄也得在火上細細烤了,這才能去了腥味,又能清洗得更幹淨。

可以說這道菜就把禦膳房累得人仰馬翻,還只有這一道菜不夠,另外又送來一道胭脂鵝脯和一道紅燒獅子頭。

又上了一道糖醋蘿蔔來解膩,蘿蔔削皮後切成薄薄一片,薄得能透光才行,然後一層層繞一圈疊成花朵的形狀,在周圍澆上糖醋汁,仿佛是在水中的荷花盛開一樣好看。

酸酸甜甜的味道,口感又清爽,把之前吃的大肉那點油膩都給去了。

四個小夥子胃口好,禦廚那邊又送來一道荠菜魚片,一道火腿鮮筍湯,還每人一碗三鮮蝦面。

一碗面條下去,他們總算是吃飽了,吃得還挺滿意,九阿哥随手就賞了廚房跑腿送菜的小太監,也賞了禦廚,實在大方得很。

等菜都撤下,十阿哥捧着普洱茶有些感慨道:“我怎麽覺得禦膳房這菜做得比之前好了?”

九阿哥就笑道:“能不好嗎?我們隔三差五去四哥府上用飯,對那邊廚子的手藝贊不絕口,禦廚們能不上進起來?”

畢竟當初馬廚子在禦膳房的禦廚裏邊手藝并不算最好的,只能說中等,如今跟着四阿哥出宮開府,居然手藝大有長進,連宮裏的阿哥都被吸引着出宮去用飯了,禦廚們還要臉面嗎?

他們為了争一口氣,當然也得上進起來,使出渾身解數做好吃的來留住阿哥們的胃。

十三阿哥笑笑道:“這樣也好,不然禦廚總是就那麽兩三樣菜式來回送,味道雖然好,吃多了也挺沒意思的。”

兩三樣是誇張了,畢竟禦廚哪敢真的怠慢阿哥們,卻也謹慎得很,不敢随意換菜式,免得阿哥們不喜歡就麻煩了。

只能說是無功無過,寧願阿哥們吃着不讨厭,卻也不敢嘗試新的菜式,萬一不喜歡呢?

如今禦廚們膽子算了大了一點點,也知道換菜式,還知道該怎麽換的。

九阿哥捧着茶盞也嘆氣道:“四哥這一出門,我們又好久不能上門去用飯了。”

只有四福晉在,他們幾個阿哥就不好上門拜訪了,更別提是留下用飯的。

這次去五臺山,四阿哥并沒有帶任何女眷,畢竟時間不長,又是正月大冬天的時候,外邊實在太冷了。

四福晉要照顧弘輝自然是不可能跟着出遠門的,宋格格身子骨不好不能凍着,李格格倒是挺想去的,可是女兒也小,冬天帶着出門也不合适。

耿奕和鈕钴祿格格的身子骨好,人也年輕。

但四阿哥還是擔心凍病就不好了,這年頭染上風寒就麻煩的。

耿奕也是不怎麽想大冬天出門,哪怕不怕冷,誰喜歡在外邊凍着啊!

屋裏有地龍,她穿着輕薄的衣服舒舒服服在家裏宅着不香嗎?

當然她還是表現了一下對四阿哥的依依不舍,讓他好好照顧自己,注意身體雲雲。

皇帝挑了個吉日,又是晴天的時候帶着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出發了。

耿奕想着一個月的時間其實很快,轉眼就到了,捧着溫熱的奶茶喝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萦繞。

手邊的茶幾上還有胡嬷嬷準備的點心,另外角落的爐子上溫着羊奶,随時能泡奶茶用的。

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實在太荼毒人了,更別提大冬天在地龍的屋子裏舒服得讓人昏昏欲睡,耿奕順勢倚在軟塌上眯了一會眼,感覺這日子舒服是舒服,就怕開春的時候會胖一圈,原本衣服都要緊了,或是要穿不下的。

她随口跟如玉說了一句,如玉就笑道:“格格不必擔心,開春的時候讓繡娘再做幾件新衣就好了,原本每年就要做新的,也是正好。”

耿奕想了想也是,一年要做四次衣服,每季度都能換,她胖了瘦了其實都沒什麽大礙,中間再讓繡娘來做新衣服就好了。

不過她捏了捏腰間一點點肉,還是覺得不能太放肆比較好。

躺吃的時候是痛快了,回頭要瘦一點就不容易的。

耿奕懶洋洋的,不是吃就是睡,鈕钴祿格格都看不下去了,帶着女紅過來找她一邊做一邊聊天,免得耿奕無聊了。

她還真的挺無聊的,有鈕钴祿格格過來陪着聊天是再好不過了。

鈕钴祿格格手裏做的是一條腰帶,不用說肯定是給四阿哥做的,上面的繡紋相當繁複,耿奕看着就眼疼,感覺手都開始疼了。

做這個也太為難她了,耿奕就打算做個簡單點,比如荷包什麽的。

反正不急着做只是打發時間,她就做一會吃點東西喝點什麽,一天下來可能都沒動幾下針線,鈕钴祿格格看着都笑了:“耿姐姐這樣,一個月可能就做好一個荷包了。”

耿奕也笑,有點不要臉地打趣道:“沒事,也算是慢工出細活了。”

兩人正說着話,外邊胡嬷嬷就進來小聲道:“格格,剛福晉請老大夫過去看弘輝阿哥,聽聞是小阿哥有點咳嗽,福晉十分擔心。”

這年頭小孩子咳嗽都是一件大事了,耿奕也有點憂心,不過想着老大夫過去了,應該沒什麽問題的。

老大夫過去看病,弘輝年紀太小,把脈是看不出來,只能看臉色和問詢照顧的人。

廖嬷嬷就憂心道:“小阿哥夜裏咳嗽得有點厲害,口倒是不渴,不會叫着想喝水,身上沒發熱,就是有點怕冷,穿了好幾件衣裳在地龍的屋子裏還會哆嗦。”

聞言,老大夫摸了摸弘輝的額頭,穿這麽多衣服也沒見出汗:“來,小阿哥給老夫伸一下舌頭。對,張嘴啊——”

弘輝乖乖伸出小舌頭來,老大夫看了幾眼就讓他收回去了:“舌苔白,寒氣重,小阿哥該是染了風寒。”

四福晉一聽就緊張起來:“風寒?那弘輝要吃點湯藥,還是捂着發汗就好?”

老大夫也頭疼,畢竟這麽小的孩子,湯藥太苦根本喂不進去,哪怕再乖的孩子也受不了那個藥味的。但是不喝湯藥的話,光是捂着發汗也不行,沒見弘輝穿着那麽多也不出汗,明顯是捂不出來的。

而且是藥三分毒,那麽小的孩子喝藥也不合适,他就道:“可以喝點姜湯試試,實在喝不下去,那就吃點藥膳看看。”

對藥膳這方面,老大夫就不太擅長了。

四福晉有點頭疼,這大過年的去宮裏請禦醫也不好,就試着讓廖嬷嬷煮了姜湯過來喂給弘輝。

弘輝乖乖張嘴,喝了一口就兩眼冒着淚花,扭過頭就是不肯再喝一口了。

廖嬷嬷哄得一頭汗,還是沒能讓他喝第二口:“福晉,這裏面已經擱了點糖了。”

言下之意,她這擱了不少糖的姜湯都喂不進去的。

弘輝這會兒又咳了起來,小臉咳得滿臉漲紅,根本停不下來。

四福晉實在發愁,又嘗試着喂點水,然而弘輝一直咳嗽個不停,她急得一頭汗,就趕緊讓人去宮裏請太醫。

太醫很快趕過來了,給弘輝看過後,診斷跟老大夫差不多,就是風寒了。

小孩子湯藥是喝不進去的,就只能喝姜湯,太醫就嘗試着加點別的,比如多加蜂蜜,或者放甘草進去,弘輝勉強喝一口就拼命搖頭,然後他還使勁咳嗽,這咳得四福晉心都要碎了。

太醫亦是束手無策,他是能看病,也對症下藥了,但是弘輝吃不進去,大羅神仙也沒辦法啊!

他想到之前皇太後的病就是耿奕做的藥膳治好的,就讓四福晉去請耿奕過來試試了。

耿奕剛進門,就看見紅光在弘輝的脖子上轉了一圈,最後還鑽進心口去的。

她在路上聽老大夫簡單解釋,就明白弘輝這是風寒入肺了。

看着沒發熱不嚴重,反而是最危險的。

畢竟發熱後容易出汗的話,病症還能消退一些。

如今不發熱,病毒都憋在身體裏面不發散出來,反而會越發加重了。

這就跟遇到交通事故,要是有人渾身是血,人還清醒,那還不算最嚴重的。

最怕的事一個人表面看着沒什麽傷口,人也醒着,仿佛什麽事都沒有,那才是最危險的,分分鐘是內出血而渾然不知,轉眼就可能倒地不起,不抓緊時間是救都救不回來!

耿奕琢磨了一會對症又适合小孩子的藥膳,最後定的是蜜餞蘿蔔梨。

這道藥膳裏的蘿蔔和梨子都是能潤肺化痰,還能順氣平咳,最是對症不過了。

然後用的少量的白蘿蔔和一個梨子,裏面還添了蜂蜜,吃着甜絲絲的,小孩子也能吃得進去。

她把這藥膳一說,太醫摸着胡子琢磨了一下點頭道:“不錯,這藥膳對症,對小阿哥也适合。”

廖嬷嬷就趕緊吩咐廚房做了一蠱來,耿奕舀了一碟子,給太醫嘗了嘗。

梨子和蘿蔔都切得薄,蜂蜜的味道進去了,吃着軟綿綿又甜絲絲的。

太醫嘗了嘗後就道:“味道不錯,小阿哥該是能吃進去了。”

見太醫嘗了,味道可以也對症,四福晉就親自給弘輝喂了一口。

弘輝原本還不願意吃,以為還是之前那種辣舌頭的姜湯,扭頭鑽進廖嬷嬷的懷裏,後背對着衆人,小腦袋埋在廖嬷嬷身上就是不肯擡起來,卻低頭斷斷續續咳嗽的。

還是四福晉柔聲哄了哄,說是甜絲絲的,弘輝半信半疑張嘴吃了一點,雙眼頓時一亮,果然是甜的!

梨子和蘿蔔都炖軟了,吃着也不需要多咀嚼,還帶着蜂蜜的香甜,弘輝乖乖吃了大半碗,摸着鼓起的肚子打了個飽嗝。

他坐了一會就開始揉眼睛瞌睡,被廖嬷嬷哄着去裏面的被窩裏,剛躺下衣服都沒來得及脫掉,沒一會就睡着了。

弘輝因為晚上咳嗽都沒睡好,廖嬷嬷就守在旁邊。

剛開始弘輝還會咳嗽那麽一兩下,後來慢慢就安靜下來睡熟了。

廖嬷嬷是喜出望外,對門口的玲珑使了個眼色,後者也歡歡喜喜去跟四福晉道:“主子,弘輝阿哥睡着後沒再咳嗽了。”

四福晉面上也帶着喜色,終于是放下心頭大石。

昨晚她也是一夜沒睡,守在弘輝身邊,耳邊是他斷斷續續的咳嗽,時不時就被自己咳醒過來,難受得很,孩子還懂事得沒哭,只往她懷裏鑽。

那一聲聲咳嗽聽得四福晉的心難受壞了,這會兒弘輝終于好些了,她這才松口氣:“多得耿妹妹了。”

耿奕擺擺手道:“也是碰巧,妾還記得這麽一個藥膳,弘輝阿哥能好就行。”

太醫還是被四福晉留下,安置在客房裏面,生怕弘輝的病有變。

好在吃了兩頓蜜餞蘿蔔梨之後,弘輝的咳嗽漸漸就好起來了,晚上睡得好,面色也稍微好一點了。

太醫留了幾天,看弘輝沒什麽大礙,只需要好好養着就行,于是就回宮去了。

四福晉特地讓廖嬷嬷遞了個豐厚的荷包,畢竟大過年讓人出宮過來看病也是辛苦。

太醫就笑呵呵收下了,又交代道:“弘輝阿哥暫時只能吃清淡的,最好是湯水和粥水之類的吃食,葷菜是萬萬不能的。”

聞言,四福晉連忙記下,這才讓廖嬷嬷親自把太醫送出去了。

弘輝喝了幾天粥,吃着沒滋沒味的,後來就不太愛吃了。

每次吃飯的時候廖嬷嬷都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能喂上一口,一頓飯吃一個時辰,粥是涼了只能換一碗,來來去去的吃久了,弘輝吃完肚子還不舒服要摸着好久才好一點。

四福晉是愁懷了,耿奕來請安的時候見了就提議道:“福晉可以讓廚房加點茅根和子蘇,粥也能香甜一些。”

茅根和子蘇對養肺也好,弘輝這時候吃也适合的。

而且吃着甜甜的,孩子一般不會拒絕。

果然弘輝吃了一口感覺跟以前不一樣,就願意乖乖坐着被喂粥,廖嬷嬷差點都要喜極而泣了。

耿奕看四福晉這些天因為擔心弘輝,也是寝食難安,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就勸道:“福晉也得保重自個才行,這瞧着都有些上火了。”

她就讓廖嬷嬷給四福晉泡一壺玫瑰花梅子冰糖茶,酸酸甜甜中還帶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用的是金邊玫瑰,含苞待放的小花苞,看着不大,香氣卻極為濃郁,凝聚在小花苞裏邊。

四福晉喝着身上感覺舒服了一點,就好奇道:“這是什麽?酸酸甜甜還挺好喝的。”

耿奕就笑着解釋道:“這茶不止好喝也能下火,還能安神靜氣。梅子能下火,玫瑰能安神,要是沒擱糖的話就太酸了一點。”

她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是見四福晉喝了兩杯後面上露出疲倦的神色,眼皮還感覺越來越重的樣子,耿奕就小聲示意廖嬷嬷扶着四福晉進去休息了。

廖嬷嬷趕緊招呼玲珑扶着四福晉回去躺下,四福晉幾乎沾着枕頭就睡過去的。

知道四福晉這是累了,她就讓玲珑守着弘輝,自個守着四福晉的榻前。

誰知道四福晉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吓得廖嬷嬷就要把太醫從宮裏再叫回來了,生怕四福晉這是要一睡不醒。

好在天大亮的時候四福晉總算醒了,精神頭還不錯,起身的時候有些愕然道:“廖嬷嬷怎的如此憔悴,我睡了很久?”

她看着外邊的天色還以為只是睡了一兩個時辰,得知自己睡了一天一夜也是吓住了,趕緊下榻道:“弘輝呢?一整天沒見着我,他鬧人了嗎?”

廖嬷嬷連忙扶着四福晉道:“主子仔細腳下,弘輝阿哥昨天被玲珑抱過來,看見主子睡得沉,奴婢就沒叫醒主子。小阿哥也是心疼主子,并沒有鬧,陪着一會被玲珑哄着回去吃了東西然後玩了小半個時辰才睡,這會兒還沒起來。”

聽說弘輝過來看她了,還心疼自己沒鬧騰,四福晉心裏暖暖的,還是起身過去看一眼才能徹底放心。

弘輝睡得正香,小手握成拳放在嘴邊,小臉睡得紅撲撲的。

可能是察覺到有人看自己,弘輝動了動,眼睛慢慢睜開,看見四福晉就咧嘴露出個無齒的笑容來,乖乖伸出小手要抱。

四福晉抱着人摸了摸弘輝的腦袋,看他額頭沒汗,身上也不熱,就讓玲珑幫着給他穿衣服,帶着一起去洗漱:“弘輝昨晚睡得安穩吧?中途咳了嗎?”

玲珑答道:“回福晉,小阿哥睡得安穩,夜裏沒咳嗽也沒出汗,更沒驚醒過來的。”

四福晉這才放心,還是約束着弘輝不能出屋,生怕他又凍着了,連屋裏的窗戶都不敢開的。

只弘輝去她的屋子的時候,這邊才會開窗散一會,等他回來之前就關上了。

四阿哥這一趟去五臺山頗為順利,回來的時候人也沒瘦,精神頭不錯,聽說弘輝病了,先去洗了洗,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這才去看了長子。

見弘輝小臉粉白,顯然是病好後也養着不錯,四阿哥這才徹底放心的。

他又得知是耿奕獻上的藥膳,就笑道:“幸好她沒跟着走,及時讓弘輝盡快好起來了。”

不然就弘輝這個咳嗽的樣子又不肯吃藥,不知道要拖多久的,到頭來為了讓弘輝好起來就只能使勁灌藥,那就難受的。

四阿哥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這樣,不肯喝藥就灌,不然他好不起來,身邊伺候的人就要吃挂落了。

喝藥不說,也只能喝粥,還不能吃太飽,因為太醫覺得人餓着的時候才能讓身體發揮出潛力來,就能盡快好起來。

按照現代人的意思,就是饑餓能激發起人體的危機感,身體的免疫力就能迅速提起來。

還別說,這法子确實有一點點效果,但是他生病的時候還餓着肚子就太難受了。

四阿哥摸了摸弘輝的腦袋,心下對耿奕有幾分感激,就對四福晉道:“我打算跟皇阿瑪上報,把耿奕提為側福晉。”

耿奕幾次幫忙,他都記在心上,如今正是時候:“皇阿瑪打算年後給我指個側福晉,被我婉拒了,福晉認為另外一個名額該給誰?”

除了耿奕之外,後院還有三個格格。

宋格格是到四阿哥身邊來最早的,也生過兩個女兒,卻都沒能留住。

李格格差不多時候來的,如今身邊有個女兒。

鈕钴祿格格的話要晚一點,跟耿奕一起進府,還沒生過孩子。

四福晉沉吟一會道:“爺心裏邊想必在宋格格和李格格之間挑選了。”

四阿哥點頭道:“是,我打算把李格格提起來。”

畢竟李格格生下女兒也是有功的,四福晉就贊同地點點頭,兩個側福晉的名額都占上了,皇帝以後也不能再指一個側福晉進府的。

四福晉就随口問道:“不知道皇上要給爺指的側福晉是誰?”

四阿哥就答道:“是湖廣巡撫年遐齡的女兒,她的兄長年羹堯前些年中了進士,在翰林院表現出色,很得皇阿瑪的青眼。被外放去四川歷練,四川巡撫年邁,去年已經上書告老。”

在這個時候被外放去四川歷練,又得皇帝青眼,加上四川巡撫年邁要告老還鄉,年羹堯顯然會是巡撫最大的人選之一。

四福晉聽着有些咂舌,這人來頭有些厲害,要是以後成了四川巡撫,他的妹妹早早進府來,确實一進來就該是側福晉的地位才配得上。

但是對四福晉來說,這進的就不是側福晉,而是一尊大佛啊,還不如不進的。

不過她也不明白四阿哥為何會拒絕,如果迎了年羹堯的妹妹進府來,那麽這人就等于是成為四阿哥的左膀右臂了,不就讓他如虎添翼了嗎?

對上四福晉狐疑的目光,四阿哥只含糊答道:“最近不是個好時機,恐怕有大事要發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他能得一名大将是好事,但誰知道皇帝是不是試探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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