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張友在被确認已經死亡後, 被蒙上了白布停放, 張蓓蓓也被交給了醫護人員悉心照顧着。

秦政離開帳篷時,總忍不住的回頭去看那條四肢都打着繃帶,側着身子躺在布料上的黑犬。

現在是深夜,但和白天沒什麽分別的忙碌讓帳篷中沒什麽人, 最多只有幾個熬不住的人躺在鋪出來的床上小睡,大家都處在精神最疲累的時刻, 這條低聲嗚咽的黑犬自然也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它身體很虛弱了,就算是嗚咽也沒了白天的聲音大,聽着嗓子也像是啞了的樣子,秦政聽着這低低無力又滿是沙啞的聲音,十分懷疑這條黑犬是不是從白天一直叫到了晚上。

是疼嗎?

他走到了黑犬身側, 想要下手摸一摸它, 卻發現他身上的傷到處都有,除了頭根本無處下手。

秦政只好摸了摸它的頭,給它一點安慰。

“嗚嗚……”

黑犬可憐的小聲嗚咽着, 一雙水潤的眼眸擡起與秦政對視。

看着就跟哭了一樣。

秦政沒養過狗, 但也有不少哥們養過,知道狗通人性, 摸着摸着就忍不住輕聲道:“是不是很疼?再忍忍, 等到這邊忙得差不多了, 你就能回部隊了。”

“嗚……”

黑犬像是聽懂了他的話,四肢擺動着,眼中哀求更重, 可憐低低嗚咽着像是要說什麽。

秦政心中突然冒出一股詭異的感覺,“你不會是想跟我說話?”

“嗚……”

見黑犬又是低低的一聲,他自己就先被自己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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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瘋了,狗怎麽可能會說話。

恰好此時有穿着制服的人走進來,看到秦政正在摸黑犬的頭,上前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毛毛,我來看看你。”

“嗚嗚……”

叫做毛毛的黑犬低低叫了一聲,撇過了頭,那人見秦政看着這一幕,解釋道:“它估計在生悶氣。”

“生悶氣?”

秦政這還是第一次聽說狗生悶氣,頓時愣愣的重複了一聲。

“毛毛從小就接受鍛煉,一直都是一條特別優秀的搜救犬,像是每次發生這種大事,它能靠着嗅覺救出不少人。”

他繼續說着:“因為從小接受鍛煉救人,像是毛毛這樣的搜救犬都很害怕受傷,因為受傷了就不能再繼續救人,所以受了傷都藏着一聲不吭怕被發現,要是被發現了帶去不讓繼續去搜救,就會生悶氣。”

秦政聽的忍不住又摸了摸黑犬的頭,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這個。

他誇了一句:“真是條好狗。”

“是啊。”

這個人的神情卻并沒有搜救犬被誇耀的高興,只是沉重的嘆了口氣:“有時候狗和人一樣重情,毛毛鬧着要出去,估計就是要去救一直帶着它的那名軍人。”

秦政放在黑犬上的手頓了頓:“他怎麽了?”

“失聯了。”

他也伸出手,溫柔的摸着毛毛的頭:“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毛毛和那個軍人關系好,就連這次搜救都是他們搭檔,本來好好地,結果前天不是餘震嗎,到處都亂糟糟的,毛毛是在另一個地找回來的,那名軍人就沒消息了。”

“自從被找回來,它就不吃不喝的到處去找,也救了不少人,但是就是不肯休息,我們猜着,它估計是想找到那個失聯的軍人。”

“昨天它被一截木板打在身上,好懸撿回了一條命來,看看,四肢都被打了紗布,還想着要出去。”

秦政的目光落在了黑犬身上,他微微側着頭,一雙潤濕的眸子滿是哀傷,喉嚨中不停發出可憐細小的嗚咽聲,再加上這一身的傷口,聽着就讓人覺得傷心極了。

他問道:“毛毛這傷重不重?能好嗎?”

“好好養着也能養回來,但是以後不能再去搜救了,你可能不了解,搜救犬每次遇到這樣的災難事件,到了最後收工,幾乎每一條的四肢都是傷口,就像是這次,到處都是石塊廢墟還有玻璃渣,我們人能穿鞋,它們不能,平時能避過去,在這樣的地方避不過去的,而且它們的使命就是為了救人,一旦聞到人的味道,就算是腳下踩的再痛也要過去。”

“搜救犬的平均壽命比起普通人家養的狗低太多了,退役之後也需要找領養,一般都是留在部隊養老,也有退役軍人領養,只是這年頭,人都養不活更別提養狗了,而且搜救犬從小就進行大量訓練,它們比起普通的狗更加喜歡運動,遛狗就是個麻煩事。”

“還有它因為參加了各種搜救而留下的傷口和暗病,萬一病發就需要錢治療,我見過有人想治卻沒錢的,也見過有人有錢卻不想治的,所以留在部隊犬舍的多,至少也有人會給它們養老。”

他說着說着,嘆了口氣:“我之前還想着,退伍之後把毛毛帶回家呢,我打算以後在老家開個淘寶店,賣賣山貨什麽的,老家地方大,它可以随便跑。”

秦政贊同的點頭:“是啊,那你到時候帶它回去。”

那個人笑了笑,沒說話。

“嗚嗚……”

被他摸着頭,黑犬突然轉過了頭,低低的沖着他叫了幾聲。

“真有靈性。”

他誇了一句,眼中滿是喜愛。

簾子再次被掀開,一個同樣穿着制服的人端着盆走了進來,蹲在黑犬身前,“毛毛,來吃飯了。”

他剛把盆放下,突然覺得有點不對,擡起頭來卻發現秦政正在用瞠目結舌的模樣直勾勾盯着自己。

軍人:“……有什麽事嗎?”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臉,摸了一手灰,神情讪讪起來:“那個,我剛剛從外面回來,想着一會還要出去,就沒洗臉。”

說完了,秦政卻還是在震驚臉看着他。

不,準确的說,他是在看被這名後進來軍人直接穿過的靈體。

這名給他科普了搜救犬的軍人緩緩起身,退後一步,笑了笑:“你放心,我沒惡意,就是想着要走了,過來摸摸毛毛解饞。”

說着,他換了個邊,俯下身摸了摸黑犬,“毛毛,我祝福你找到他啊。”

秦政僵硬的看着這名聊了半天都沒看出他是靈體的軍人站起身,向着外面的冊子下而去。

過來喂狗的軍人奇怪的看着他和黑犬一致的視線回頭,“你們在看什麽?”

“沒、沒什麽。”

秦政還是有點不習慣自己這看見人了聊了半天才知道不是人的體質,搓了搓身上一瞬間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幹笑幾聲,趕緊起身往外面走去。

“奇奇怪怪的。”

軍人撓撓頭,轉頭對着正直勾勾盯着秦政背影看的黑犬道:“毛毛你說是。”

黑犬低聲嗚咽着,眼望向那半空中發着光的冊子,一雙潤濕的眼眸裏仿佛在思考着什麽。

***

“真的吓我一跳,看着就跟個正常人一樣,怎麽就是個鬼呢,要不是當時他身體被穿過去,我根本看不出來。”

秦政一邊搬着石頭開路,一邊小聲的和一邊同樣在搬石頭的顧時臨嘀咕着:“大師,我記得靈體死了之後不都會是生前的樣子嗎?而且差不多透明的樣子,當時我死,不對,我魂魄離體的時候,手臂上也有傷啊。”

“怎麽他就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因為他是軍人。”

顧時臨毫不費力的搬開面前石塊,淡聲道:“他救過人,身上有功德,這絲功德保他即使死去也能保持神志清醒。”

秦政若有所思的望着一個個麻木面容趕來的靈體們:“那他們這樣面無表情的就是沒有功德的?”

“沒有執念,沒有功德,清楚知道自己已經死去。”

顧時臨很快清理出了一小片道路,他望着廢墟上正在忙碌着的活人們,突然道:“那條狗很通靈性。”

“對啊,那眼神真的跟個人一樣。”

秦政接話道:“它真的看上去很着急,像是在求着什麽,但是我又聽不懂狗語,要不一會大師您去帳篷裏面試試?”

“你不會狗語,我就會了嗎?”

“不是,我是說您可以算啊,您不是拿着龜殼一算就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顧時臨輕笑一聲:“我只算的出生死,它還活着,我怎麽算?”

“說起來。”

長相俊美的年輕醫生偏過頭,神情淡淡的與滿臉懵的秦政對視:“你是天煞孤星,按理來說,算吉兇應該不錯,是個好苗子。”

秦政:“……”

“……您是在誇我?”

“還有啊,我真的不覺得我是天煞孤星,大師您也說了,這是高配版的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所有親近的人,但是您也看到了,我父母都在,還有個哥哥,身邊朋友遍地,要多麽潇灑多麽潇灑,就算您要說是玉佩庇護我,這枚玉佩可是我一歲大的時候才戴着的,那豈不是在那之前把親人都克光了。”

顧時臨看着秦政眼中的堅決,笑了笑:“你比我上一個見過的天煞孤星要幸福。”

秦政:“那當然了,我根本就不是天煞孤星,大師您也有算錯的時候。”

他堅決的否認完,突然靈光一閃:“大師,您剛剛是不是說我是好苗子了?還說我算吉兇不錯,那要不……”

秦政說到這裏,厚臉皮的嘿嘿笑了幾聲,讨好道:“要不您收我為徒!”

“我覺得,我這個人特別虛心好學,然後人緣也特別好,而且您要是收我為徒,您要什麽孝敬直接說,我肯定給您辦到。”

“還有啊,您不是總嫌棄我去煩您嗎?要是我學會了這些,以後豈不是就不用去煩您了!”

他越說越覺得美,卻見顧時臨淡淡笑着,“我曾經有個徒弟。”

秦政依稀記得曾經他也說過有個徒弟來着,再往前就記不清了,反正現在說話也是幹活不說話也是幹活,他好奇的問了句:“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比你有擔當,比你聰明,也比你受人尊敬。”

秦政:“……大師,能不和我比嗎?”

“比你有錢,比你有能力。”

顧時臨看了他的臉一眼:“長得也比你有男子氣概,當時,整個京城的女子很少沒有不喜歡他的。”

“太誇張了。”

秦政抽抽嘴角:“還整個京城都喜歡,那他得過的多舒心。”

“不。”

顧時臨垂下頭,繼續搬動着石頭:“你比他要幸福。”

“你現在所擁有的,是他夢寐以求,做夢都想要的。”

秦政立刻樂呵起來,樂呵完了之後,又陷入迷茫:“我擁有的?我擁有什麽啊?”

“家人,朋友,生命。”

“如果他是你,應該會很珍惜。”

顧時臨站起身,看着天邊朦胧被烏雲遮住的月亮,突然擰緊了眉,轉身望着秦政脖間靜靜戴着的玉佩。

以前想不通的一切,好像突然通了。

尤其是,為什麽玉佩會在秦政身上。

秦政傻呆呆的看着顧時臨唇角突然揚起了一抹笑,這笑還挺好看,可惜笑的他渾身發寒。

“大、大師,你幹什麽笑的這麽滲人。”

“蠢貨。”

顧時臨叫了一聲,秦政下意識啊了應答。

“拜我為師。”

“以後,你就是我的徒兒。”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很自信的,你們肯定又猜不到

還有一更,十二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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