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喻霖言失眠了,他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也沒睡得着。
說來可笑,失眠的原因,竟然是因為自己學生的一句“喜歡”。
而且不是那種喜歡。
喻霖言還不至于自作多情到會認為周浔對自己這個嘴臭的政治老師有什麽多餘的想法。
“煩死……”他嘀咕一聲,将頭埋在被子裏面。
明天第一節 課還是政治,自己再不睡,課上就得打瞌睡了。
可是,事實證明,越想睡覺便越不可能睡着,他閉着眼睛,試圖使用原始方法來催眠自己。
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三十五個周浔,三十六個周浔……
周浔?
喻霖言默默地從床上坐起來。
睡什麽睡?幹脆通宵吧。
但通宵對身體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第二天上課的時候喻霖言便閑得無精打采,眼下一片陰雲,與他本人那白皙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竟生出幾分病态。
周浔在下面有些擔心,他看着喻霖言有些疲憊的模樣,微微皺眉。
昨天沒睡好?難道自己的開導沒用嗎?
懷着這樣的心思等到下課,他剛想去找喻霖言,卻是被張述拉住了。
“诶,別這麽早就去問作業了,你看喻老師顯然沒睡好,現在先讓他補個覺,你一會兒吃完飯再去問作業吧。”
Advertisement
周浔想了想也的确如此,只得坐下來,準備下節課要用的書。
“阿浔啊,你最近理科成績好很多了啊……”張述搭話道。
“嗯。”周浔也沒否認,作為同桌,張述不清楚他作業上有幾個勾叉才是不合理的。
“你怎麽突然開竅了?”
“……喻老師幫我鞏固了知識點。”周浔把鍋蓋在了喻霖言身上。
反正,席老師的确讓喻霖言來教自己理科。
“喻霖言?”張述有些驚訝,他想起在學生中傳言這人在學生時代便成績優異,他不是不相信,但也沒想到在這麽多年後還能跨學科去幫人補習理科。
而且成效不錯。
“真厲害。”張述由衷地贊嘆道。
不過,再厲害也是他們的老師,和他們已經不是一個階級了,所以和他沒有太大關系。
“你還記得上次朱塑和喻霖言課上争執的事情吧?”
“記得。”周浔自然不會忘記。
“聽說啊,那時候校長正好在窗外,看見了這一幕,就把喻老師叫過去談話了。”
“……說了什麽?”
“我怎麽知道說了什麽?就是聽說而已……”
“不過不管事情是真是假,朱塑和喻霖言的梁子大概是結下了,前幾天還聽他說要讓喻霖言沒工作什麽的。”
周浔眼神銳利起來,看得張述一抖。
“然後?”
“也沒然後了,我覺得吧,喻霖言的事情你也幫不上什麽忙,不過我們學生有學生的方法,不如馬上到來的月考,你理科考好一點,然後嘲諷他。”
“想想就很爽啊……”
周浔是不在意嘲諷朱塑的事情的,這人如何與他又有什麽關系。
可是有一句話觸碰到他的底線了。
讓喻霖言沒有工作。
周浔還記得當時喻霖言失去在議會的工作後是怎樣的失魂落魄。
那日下着雨,他一個人坐在議會大廳對面的書店門口,看上去有些狼狽。
當時自己在書店裏面找一本有關于太空作戰十大理論的書,餘光瞥到窗外的人影,微愣。
他那時候已經暗戀喻霖言不知道多少年了,雖然喻霖言本人并不知道,但他自己已經把人印在了心上。
那時也就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遇到了心上人自然想要表現一番。
他撐着傘,幫他遮了點雨,也不說話——當時他總覺得自己笨口拙舌,會唐突了這位心上人。
許是察覺到有人給自己撐了傘,喻霖言有些錯愕地擡頭,看了周浔一眼。
眼睛紅了,他哭了。
周浔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把傘壓下去些,不再多看一眼,只繼續幫他撐着傘。
“……謝謝。”喻霖言一開始覺得這人是腦子有病,幫自己一個陌生人撐着傘,自己卻站在外頭,不過他沉默了許久,還是道。
“不用謝,”周浔開口了,“我看你心情不好,是怎麽了嗎?”
“我失業了。”
“失業?”
“嗯,雖然說《性別保護法》已經通過了數十年,可那些人依舊看不起omega。雖然議會裏面有十分之一的omega,但也只不過是那些alpha的附庸。”
喻霖言當時說了好多,低着頭,望着雨水擊打在水坑上,落出的陣陣漣漪。
“我的嘴太臭,動了那些蛀蟲的蛋糕,也活該我被趕出來。”
“……你沒錯。”
“我也覺得我沒錯,”喻霖言嘆了口氣,“唯一的錯就是我是一個omega。”
“……這與性別無關,你是一個omega也不妨礙你比絕大部分alpha都要優秀。”
這話讓喻霖言有些驚訝了,他擡頭看一眼這個陌生人,只可惜,這個陌生人的臉被雨傘擋住了。
“你在傘外不會被淋濕嗎?”
“我穿了雨披。”
“……哦。”喻霖言突然不說話了,就坐在原地。
“我聞到了一股味道……你是alpha?”
“嗯。”
“……有點像泛舊書頁的味道,很好聞,”喻霖言站起身,接過周浔的傘,“傘借我一下,我下次還給你。”
“好。”周浔點頭。
喻霖言雖然說要把傘還給他,但是也沒問他名字,也沒問他家庭住址,周浔只好有空就來這家書店看看,等待心上人的到來。
可惜,沒等到。
記憶回籠,周浔面上已經沉了下來。他不知道喻霖言為什麽想去議會,也不知道喻霖言為什麽來當老師。
可是,既然是他自己來的,他便不願意別人把他趕走。
“我知道了。”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算是回答了張述,餘光卻是落在了一旁在與同學吹牛的朱塑。
帶着寒意的視線讓正侃侃而談的朱塑一個哆嗦,可也只當自己打了一個寒顫,并不在意。
周浔收回視線,目光落在桌上的物理書上。
理科是吧……
周浔記得朱塑的理科也是不錯的,那就在他擅長的地方讓他毫無顏面吧。
此時辦公室內,喻霖言趴在桌子上補覺,其他老師看他這副模樣,也将自己這裏的動靜弄小些,省得吵到他。
“怎麽累成這樣啊……我們高一政治組沒這麽累啊……”有兩個老師站在一起,小聲道。
“現在小年輕壓力也大,唉,不容易啊……”
正當他們說着的時候,吳老師敲了敲門,問了一句對那兩個小聲說話的老師道:“喻老師在嗎?”
“老吳,喻老師剛睡着。”
“睡着?”老吳皺了皺眉。
“是啊,今天早上來辦公室就沒什麽精神,剛上完一節課,就睡了。”
“……那等他醒了叫他看下手機,我說怎麽給他發信息都不回複。”老吳嘀咕一聲,轉身走了。
大約又過了一個多個小時,喻霖言才揉着眼睛醒了過來,眼底透着茫然與不解。
方才自己做了什麽奇怪的夢……
為什麽自己要在大雨天坐在書店外面淋雨,為什麽要和一個陌生人說什麽alpha和omega的奇怪言論……
難道因為這個人的聲音像周浔?
喻霖言只覺得自己起了一聲雞皮疙瘩。
就算是在夢裏面,喻霖言也知道自己對那陌生人有些好感,若是代入周浔的話……
他有些頭疼地揉亂自己的頭發,那不是對學生有想法的混蛋老師?
他這麽想着,突然看見自己閃着的手機屏幕,看了一眼消息,便匆匆忙忙地出了門。
“喻老師,你醒過來了?老吳說給你發了個消息。”
“我看見了,”喻霖言在門口停了一下,轉頭看向那兩位老師,“幫我請個假,說我有事先出去了。”
“對了,如果我的課代表來問作業,你就和他說今天給他們放假。”
“好。”其中一位老師點頭。
“多謝了。”喻霖言說完便擡腳走了。
“……什麽事情這麽着急啊。”
吃過飯,周浔走到了辦公室,卻沒見到喻霖言的身影,他還當喻霖言去吃飯了,便打算下午再來。
“是喻老師他們班的課代表吧,”聽見聲響,一位老師擡頭,看着周浔,“喻老師今天下午請假了,他和我說你們班今天就不布置作業了。”
“好的。”周浔點了點頭。
雖然沒多問什麽。但周浔心裏面依舊是有點疑惑的。
喻霖言又遇到什麽事情了?他到底是因為什麽才讓自己這麽沒精神?
周浔沒忍住,躲到了廁所給喻霖言發了一條微信。
他大抵是覺得喻霖言不可能秒回,正打算離開,卻發現喻霖言給自己發了一條消息。
放學後來醫院,看席老師。
在手機屏幕上敲上“好的”,周浔便回去午練了。
只是多少還是有些心神不定,上課有些走神。
周浔畢竟是理科老師的重點觀察對象,連續被點了好幾次,不過好在題目他也都會,便也逃過一劫。
“阿浔,今天放學不一起?”張述見自己同桌收拾完東西就往外跑,不由有些疑惑。
“我今天有事先走了。”周浔看着他,說了就擡腿走了。
張述覺得有些奇怪,看着周浔的背影,小聲嘀咕道。
“不會是趕着去找喻霖言給自己補習吧?真勤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