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真的,一點兒都不聽話

三樓卧室一直亮着燈,依稀能看出映在玻璃窗上明明滅滅的紅點在閃爍。

楚芮手指夾着煙又吸了一口,一縷青黑色的煙霧斜着往窗外飄,很快就隐沒在雨裏。

他懊惱自己竟然會允許廣浩波帶只小野貓回家,他最讨厭的貓,現在就在他家樓下,安安穩穩地在睡覺。

楚芮不喜歡現在總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模樣,昨天晚上是,今天也是。

婚宴免不了要喝酒,昨晚他沒打算碰廣浩波,後來的一切卻又那麽的順其自然。

兩人摔在柔軟的婚床裏,大紅雙喜也跟着往深處陷了陷,一點點見證後面的一切。

廣浩波臉跟脖子都是紅的,喝過酒水珠一樣的唇微微張着,呼吸裏裹着細微的酒精味,兩只手腕被他壓着,因為不舒服,在他懷裏扭動了幾下。

楚芮心裏的火就那麽輕而易舉被勾了起來,昨晚的失控是第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他一直只喜歡那個聰明的男人,不能總是因為一個傻子失控才行。

淋了場雨,廣浩波病了半個多月,從七歲爸媽車禍去世那年他就落下了一個病根,別人發燒感冒都是小痛小病,但到了他身上就是場災難。

廣浩波一直不太清醒,他知道有醫生在房間裏進進出出,繞着耳邊的聲音像是在夢裏,四周回音環繞,鼻子裏都是藥水跟消毒酒精的味道,不舒服。

額頭上偶爾搭上一雙冰涼的手心,床側好像有人躺過,又像是沒人,他不确定。

等他徹底好了,已經是入夏之後最熱的三伏天。

半個多月,廣浩波略帶嬰兒肥的臉頰都瘦了不少,下巴也尖了。

生病期間的事廣浩波已經不記得了,每次生病都像是一場夢,夢裏太過混亂,病好了夢就醒了。

但自打他徹底清醒之後,他沒在家裏見過楚芮。

一開始的那幾天,廣浩波每天都會堅持問周叔楚芮去哪裏了,楚芮什麽時候回來。

周叔只說楚先生讓他在家安心養身體,公司最近很忙,楚先生在忙工作上的事。

廣浩波給楚芮打過幾通電話,那邊有時候接有時候不接,接了,兩人都是沉默,廣浩波不知道該說什麽,而且他總覺得,楚芮不回來是因為他做了讓他不開心的事,小時候媽媽就跟他說過,做錯了事一定要道歉,或者做點兒什麽來彌補錯誤。

廣浩波問楚芮工作上需不需要幫忙,他想或許自己可以做點兒什麽。

楚芮只覺得廣浩波的想法有些好笑,只說不用,又問他好了沒,廣浩波說好了,問楚芮什麽時候回來,楚芮說他最近很忙,暫時回不去。

後來廣浩波就不問了,電話也不打了,他怕耽誤楚芮工作,總是一個人坐在客廳最靠近門邊的沙發上,懷裏抱着小花,耳朵豎着對着大門的方向。

偶爾司機開車進來又出去,廣浩波鞋都來不及穿就跑到門口去看,陌生的或者不陌生的面孔走近之後對他微微點頭,然後再叫他一聲廣先生。

來的人都不是楚芮,廣浩波就抱着貓再重新坐回沙發裏。

小花有了它自己的地盤,除了三樓,因為三樓是楚芮的地方。

小花幾次試圖順着樓梯往三樓爬,都是半路就被廣浩波抱走了,小花貓很聰明,幾次之後知道不能上樓也就不再往上跑了。

周叔帶着小花打了疫苗,又買回來很貴的貓糧,但習慣了在外面找食兒的小貓不愛吃貓糧,廣浩波心軟,幾次想給它喂飯都被張嫂阻止了,後來小花餓極了也開始吃貓糧。

別墅太大也太空,就連下午斜斜地挂在窗簾上的落日都被拉得太長。

這個房子裏,廣浩波最熟悉的人是楚芮,周叔跟張嫂細心照顧他,卻很少主動跟他說話,張嫂每天都會來問他想吃什麽。

餐桌的水果盤旁邊加了一個糖果盤,盛着各種各樣粉紅色糖紙,裏面都是草莓糖。

楚芮不在家,廣浩波嘴裏含着糖跟小貓說話,其他的再沒事可做。

結婚前他被面包房的老板辭退了,新工作還沒來得及找,他想出去找份工作,但周叔說讓他先在家休息一段時間,工作的事可以等楚先生回來之後再跟他商量。

他又想去廚房幫張嫂的忙,張嫂顯得很緊張,碰水怕他着涼,碰刀怕他弄傷自己,好像他是個易碎的花瓶,廣浩波想,其實他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以前他都是自己做飯,而且他還會做好吃的面點,他一直很想做給楚芮吃。

楚芮中間往家裏的座機來過電話,是周叔接的,周叔接電話時一邊看着廣浩波一邊對着電話點頭說好。

廣浩波跑過去想接,但楚芮那邊已經挂了。

睡覺前廣浩波的手機響了,是楚芮的電話。

廣浩波嘴裏還含着一塊草莓糖,已經快吃完了,為了接電話,他用力咬了幾口,把嘴裏的糖嘎嘣嘎嘣嚼碎了咽下去,才摁了接聽鍵,屏住呼吸認真聽電話那邊的聲音。

電話裏是震耳的鼓點聲跟音樂聲,還有很多人扯着嗓門高聲說話的聲音。

楚芮那邊聲音太亂,他一直捕捉不到楚芮的聲音。

好像是在酒吧裏,廣浩波猜,很多年前他從叔叔嬸嬸家搬走,有段時間一直跟着表哥還有表哥的幾個朋友出入酒吧。

昏暗的光線,躁動的酒精味,舞池中央扭動在一起的身體,歡呼之後臉貼臉熱烈地接吻。

同樣的畫面,廣浩波把那些人的臉代入到楚芮身上時,記憶裏的畫面像是長了刺一樣紮眼。

楚芮依舊沒有聲音,廣浩波喂了幾聲,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嬌滴滴卻很清晰。

“楚少,來喝酒……”

楚芮好像說了什麽,廣浩波沒聽清,緊接着是噼裏啪啦的玻璃碎裂聲,半分鐘後電話挂斷。

十分鐘之後廣浩波電話又響了,還是楚芮。

這次楚芮那邊很安靜,只有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還沒睡?”楚芮聲音慵懶低啞。

“沒。”廣浩波小心呼吸。

楚芮把車鑰匙扔給代駕,自己上了後排。

廣浩波嘴裏還有草莓糖的味道,他舔了舔唇角的糖渣,注意力沒在糖上,“你在,哪?”

“剛從酒吧出來,”楚芮說,“晚上一個朋友說要聚一聚就來了。”

果然在酒吧裏,他猜得沒錯。

“你喝酒了嗎?”

“喝了點。”

“那你,跳舞了嗎?”

“什麽?”

“你跟人,跳舞了嗎?”

楚芮嘴角一抽,“沒有。”

“那你,跟人接吻了嗎?”

楚芮被他問笑了,玩味地反問起廣浩波,“那你……以為我會在外面幹什麽?”

沒想到,一個傻子懂得還不少。

廣浩波被問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在他的認知裏,酒吧并不是個好地方。

楚芮晚上喝了不少酒,額頭脹痛,算算時間他已經一個多月沒回家了,是得回去看一看了。

他跟廣浩波說了句一會兒就回家,挂了電話,楚芮跟前排的代駕改了地址。

晚上他沒準備來酒吧,原本還有一個會要開,八點鐘黎琛打電話叫他出去喝酒,說要慶祝他結婚。

黎琛是他的高中同學,跟他關系最鐵,他跟廣浩波的婚禮辦得很倉促,黎琛當時正在國外參加活動沒趕上,回國之後第一時間就約他出去慶祝,還讓他帶着廣浩波一起。

楚芮下意識就拒絕了,這段時間他一直住在公司附近的一套公寓裏。

他才進楚氏集團,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對付那幫根深樹大的老東西太耗費精力,他沒時間回家應付連基本溝通都難的傻子。

但也正因為廣浩波在法律上占據着他伴侶的位置,老爺子也不再逼他跟女人結婚生子了。

幾個月前楚氏資金鏈斷裂陷入危機,爺爺突然把他召回,第一件事就是讓他聯姻,他不同意,老爺子連哄帶威脅,三天兩頭逼他出去跟人相親。

他喜歡男人的事家裏都知道,雖然同性婚姻已經合法化,但老爺子卻依舊想要他跟女人結婚,上個月老爺子甚至在沒經過他同意下,直接帶回家一個女人,然後再通知他,那個女人就是他未來的結婚對象。

楚芮只覺得荒謬,誰都不能控制他,包括爺爺,也是在那時候他認識了廣浩波。

一定要結婚嗎?那他就自己選一個結婚對象好了。

結婚對象要聽話,要乖巧,不幹涉他的工作跟生活,就算是結婚了,他依舊是個完完全全的自由人。

而他跟廣浩波接觸之後發現,廣浩波聽話,乖巧,沒有太多想法,很容易滿足,一顆草莓糖就能哄好。

至少在婚禮前,楚芮是這麽認為的。

但是現在……楚芮捏了捏眼眶,廣浩波好像跟他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樣。

他真的,一點兒都不聽話。

作者有話說:

來了寶子們,求個海星恰恰~謝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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