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們已經結婚了,我的就是你的
陽光兇猛,夏日發白。
廣浩波走出冷氣充足的房間,頭頂白花花的太陽曬得他睜不開眼,熱浪不停地往他身上翻滾,呼一口氣都難。
太熱了,找了好幾天的工作也沒有着落。
周叔拿着車鑰匙緊跟着廣浩波出了門,堅持每天開車送他,這是楚芮之前交代過他的,廣浩波出門他要跟着,怕他一個人會走丢。
廣浩波沒有意見,只是覺得自己好像會讓身邊的人很麻煩。
結婚後他跟楚芮住在一起,對周圍的環境跟路還不熟悉,以前他從來都不會亂跑,他記得從住的地方到面包房的路,出了門順着巷口一直往前,走到頭右拐,沿着路邊走到第一個公交站牌等車,308路公交車早上六點開始,晚上八點結束,7站直達,下車之後再往前走五十步就能到面包房。
周叔開車帶着廣浩波穿梭在大街小巷,停在一家家面包房門口,如果面包房玻璃窗上貼着招聘信息,廣浩波就捏着手裏的簡歷進去面試,但他已經去了十幾家,沒有一家願意招聘他,大多數老板在問他幾個問題之後就讓他走了,甚至都不會讓他試着做幾道面點。
廣浩波有點沮喪,下午六點走出最後一家面包房,坐在門口的石臺階上,捏着周叔幫他做的簡歷,放在腿上來來回回翻看。
他做了七年西點師,前後在兩家店做過,第一家店他做了六年多,因為那家店是他朋友陳宇川幫他介紹的,所以老板對他一直很好,後來老板家裏突然出了要緊事,店鋪轉讓了。
上一家店是他自己找的,三個月不到就被辭退了。
下午的風吹在身上熱得烤人,廣浩波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不舒服,簡歷看不出任何問題,廣浩波急得不停擦額頭上的汗。
第二天早上廣浩波出門前接到了陳宇川的電話,陳宇川約他中午一起吃飯,說來接他。
陳宇川是他十幾歲就認識的朋友,這次廣浩波說什麽都不讓周叔送了,上了陳宇川的車,跟他去了以前他們經常吃飯的地方。
陳宇川是個急性子,到了餐廳還沒坐下就一口氣問了他不少問題。
“我剛跟路陽出差回來,還沒來得及問你,結婚之後感覺怎麽樣?住在新房子記得路了嗎?有沒有不适應的?你們蜜月度了嗎?楚芮對你好不好?他家裏人怎麽樣?好相處嗎?”
廣浩波慢悠悠一個個問題回他,“結婚,挺好的,還不太認識路,楚芮對我很好,他還同意我養貓了,蜜月,還沒有,他家裏人,我還沒見過……”
楚芮求婚後,廣浩波第一時間就告訴了陳宇川,他記得陳宇川當時把剛喝下去的水全吐出來了,在聽他說楚芮比他小七歲之後,又嗆咳了半天。
當時陳宇川跟他說了半天,但很多他都不記得了,就記住了幾個詞,人心險惡,社會複雜,讓他別被楚芮騙了,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他想,楚芮是不會騙他的。
這回陳宇川又裏裏外外問了他不少,他都老老實實答了。
臨走前,廣浩波還是問了陳宇川,“川哥,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
“你跟陽哥結婚後,是分房睡嗎?”
“怎麽可能?”陳宇川覺得不可思議,“我跟路陽結婚這麽多年,從來沒分房睡過,就算是吵架也沒分房睡過,他太黏我了,沒辦法……”
陳宇川突然打住話頭,往廣浩波緊皺的眉頭上看一眼,手指在桌上點了一下,“你跟楚芮結婚後,是分房睡的?”
廣浩波沒吭聲,表情揪成一團,他從來都是心裏想什麽臉上就是什麽,就差幾個大字寫在臉上了,不高興。
“小波你跟我說,楚芮是不是欺負你了?”陳宇川撸了撸兩個胳膊袖子,“雖然他家大業大,但咱也不差,別以為咱們家裏沒人了,你別怕,他要是敢欺負你就告訴我。”
廣浩波知道陳宇川打架很厲害,以前沒少替他出頭,而且現在還開始練拳擊了,使勁兒搖搖頭,跟個撥浪鼓似的,“沒有沒有,川哥楚芮他沒欺負我,他對我挺好的……”
“真的?”
廣浩波用力點頭,“真的。”
“哪有剛結婚就分房睡的?”陳宇川站起來時嘀咕了一句。
陳宇川嘀咕的聲音挺小的,但廣浩波還是聽見了,一直到睡覺前還在想陳宇川的話,原來不是所有的人結婚後都會分房睡。
七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廣浩波除了每天找工作,整天就是掰着手指頭數日子,沒等到楚芮回來,倒是他叔叔跟嬸嬸先找上門來了。
雖然他們一直在一個城市生活,但廣浩波已經四年多沒見過叔叔嬸嬸了。
廣軍跟廖敏霞一進門就在一樓客廳裏轉了好幾圈,眼珠子在各種高檔家具跟放着各種奢侈擺件的擺臺上看了又看,想摸又怕碰壞,只敢隔空描摹幾下輪廓,周叔一直面無表情在旁邊站着。
“小波啊,”廖敏霞臉上塗了厚厚的粉底,白得吓人的臉上砌着笑,“你說你,怎麽結婚了也不跟我和你叔叔說,還是你弟弟在新聞上看到了,沒想到,小波跟楚家小少爺結婚了。”
廖敏霞說完,胳膊肘拐了一下站在旁邊一句話不吭的廣軍,“你叔叔一直在家念叨呢,說要來看你,所以我們就來了,怎麽說我們也算是你這頭的家裏人。”
廣浩波想到了小時候的事,他從七歲開始一直住在叔叔嬸嬸家,他搬走之後他們幾乎沒有了聯系,已經這麽多年不見,廣軍和廖敏霞對他來說跟路上其他的陌生人沒什麽區別,現在不知道叔叔嬸嬸為什麽突然來找他。
而且,他還是不敢靠近他們,他怕再挨他們的打,只是站在沙發邊,求助的眼神看向周叔,希望周叔能替他說點什麽才好。
周叔會意,往前走了幾步,恭恭敬敬地站在廣浩波身側,對着廣軍跟廖敏霞微微一點頭,“廣先生在這裏,你們大可放心。”
廣軍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放心,我們放心放心……”
“小波啊……”廖敏霞又誇張地笑了幾聲,朝廣浩波走了兩步。
廣浩波又往周叔身後站了兩步,躲在他身後,警惕地看着廖敏霞。
周叔擋住了廖敏霞,沒讓她繼續靠近廣浩波。
廖敏霞有點怵眼前這個不茍言笑的中年男人,終于開始說正題,“小波,叔叔嬸嬸今天來,是想找你說點兒事的。”
“什麽事?”廣浩波問。
“是這樣的,”廖敏霞撩了撩耳邊亂糟糟的頭發,先是哼哈了兩句,磨蹭了半天才開口,“浩遠他最近不是要結婚了嘛,女方家裏說要買房子才行,也不用太大,小兩室就行……”
廣浩遠是廣軍跟廖敏霞的兒子,廣浩波順口反問她,“浩遠要結婚買房,關我什麽事?”
廖敏霞臉上挂不住了,慘白的粉底都快裂開了,“怎麽能說不關你的事?他是你弟弟呀,你們倆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七歲開始就在我們家吃住了,這些年的養育恩情,你總不能就這麽忘了吧?”
廖敏霞一口氣說了不少,廣浩波還沒理順,不太明白她什麽意思,只是瞪着眼看她。
廖敏霞也不拐彎抹角了,“小波,叔叔嬸嬸,想跟你借點錢,給你弟弟買房子結婚。”
“我沒錢……”廣浩波眨眨眼說。
廖敏霞原地轉了一圈,“小波你別騙我了,你現在住在這麽大的房子裏,怎麽會沒錢,你沒錢,楚芮總該有錢吧?”
“楚芮的錢是楚芮的,不是我的。”廣浩波說。
廖敏霞還想開口,卻被身後一道冷冷的聲音打斷,吓得她一哆嗦。
“周叔,我才出去幾天而已,現在是什麽人都能進我家門了嗎?”
周叔對着進門的楚芮一鞠躬,“抱歉楚先生,這兩位是……”
“我當然知道他們是誰。”
楚芮清清楚楚記得調查廣浩波後看到的他七歲之後的生活記錄,廣浩波爸媽死後,廣軍跟廖敏霞以領養為名,侵吞了他爸媽幾十萬的保險賠償金,又說他傻,從來沒讓他上過一天學,廣浩波七歲開始早起晚睡幫他們幹活,吃不飽穿不暖。
而他們口中跟廣浩波一起長大的弟弟,對他這個傻哥哥非打即罵,鄰居說經常看到大冬天裏,廣浩波穿着單衣單褲跪在雪地裏給廣浩遠當馬騎。
就這樣,廣軍跟廖敏霞竟然有臉來要錢。
楚芮甚至都懷疑,廣浩波小時候如果能得到好的幹預跟治療,也不至于到現在一直都是傻的。
廣浩波是個傻子,他可不是,而且他倆現在可是結婚了,還輪不着別人欺負到他家裏來。
廣浩波對于客廳裏詭異的氣氛絲毫沒有感知,因為自打見到楚芮的那一刻起,他的注意力全在楚芮身上。
楚芮頭發長了一點,眼底有點黑眼圈,穿着一身西裝,右手插在褲子口袋裏,領帶被他扯開了一點,松松垮垮地系在脖子上。
等到楚芮走近了,廣浩波從周叔身後探出身子,楚芮沖他一招手,廣浩波跑到楚芮身邊,整個人貼着他站。
“老公,你回來了,你遲到了。”
楚芮又是冷不丁聽到一聲“老公”,胸口像是被什麽敲了一下,就連臉上的冷意都降了不少,插在褲子口袋裏的手拿出來,在廣浩波頭頂摸了一把,“說說,我怎麽遲到了?”
“周叔說你七天就能回來,今天已經是第十一天了。”
“抱歉寶貝,太忙了,算是我遲到,想要什麽補償?”
倆人有來有往,你一句我一句說着話。
廣軍跟廖敏霞在旁邊看得是目瞪口呆,他們怎麽都沒想到,一個腦子不好使的傻子,那個新聞裏的楚少爺竟然對他這麽好。
廖敏霞趁機開口,“楚先生,看到小波過得這麽好我們也就放心了,叔叔嬸嬸作為家裏人……”
“我什麽時候跟你們成了一家人了?”楚芮又打斷廖敏霞,對上廖敏霞換了張冷臉,說話一點都不客氣。
“楚先生,小波可是我們養大的,肯定算是一家人的。”
楚芮冷哼一聲,“你們養大的?不給他飯吃,不給他衣服穿,不給他看病,他爸媽幾十萬的賠償款,你們都吞到哪裏去了?說說看,一家人?”
廖敏霞跟廣軍心裏都咯噔一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幾十萬原本能夠他們一家人吃一輩子了,偏偏他們都愛賭,幾十萬早就輸光了。
最關鍵的,楚芮竟然連這些都知道,廖敏霞還想說話,直接被旁邊的廣軍拉着三步兩回頭走了。
“你別拉我,你拉我幹什麽……”
“快走吧,別在這兒丢人現眼了。”
“我丢人?我怎麽丢人了?他沒吃我們家飯還是怎麽着?”
……
楚芮不想廣浩波再聽那些話,手伸進廣浩波鼓鼓囊囊的褲子口袋裏,摸出一顆糖,剝開糖紙塞進廣浩波嘴裏。
廣浩波根本沒聽見廣軍跟廖敏霞又說了什麽,吃了糖,眼睛都笑彎了,“好甜。”
楚芮見廣浩波一臉不知愁的模樣,又想起他以前的生活,沒經思考就說:“剛剛你有一句話說得不對。”
“嗯?哪句話不對?”
“我們已經結婚了,我的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