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外間的天氣又開始冷了，再次來到青埂冷峰時卻不見飄雪——大約是此中已絕了人煙之故，我想。
前日，中原與異度魔界最終決戰，成功将魔界再度封印於異空間。
衆人齊心，布局多時總算沒有白費。雖然無法将魔界徹底消滅，但也保住神州大地不致如道境般崩潰，而有了百年的時間安靜生息。
蒼決意在苦境再立玄宗門庭，盡管人已不多，總有再興的一天。
我與他別過之後，從東南仙海一路行到古蜀林。
故地便在眼前，相距不過數月，再見竟如隔世。
這山中的路徑，我始終不如墨塵音來得熟悉，也及不上非妙——她說想自己轉轉，便沒有跟我同路。
我所認識的山道，僅限於前山和後山的通道。
雖然之前曾一度以混沌岩池為據點，然而這也實屬不得已。
——除了他們，非恩亦葬於斯，世情俗事，本不應去打擾逝者安寧的。
而我其後長期在外，竟未再回來。
於是，便再談不上熟悉了。
岩洞間充斥了混沌岩池中的水靈仙氛，甫一踏進，便覺此心如被洗滌過一般平靜了下來。
——一身征塵，俱散雲煙。
岩池之水莫測其深，傳說其深千丈，最下處與阆苑相通，人若有緣能到，便直達仙府，永除死籍。
百年來，我未有獲得這樣的機緣，倒似離仙道愈發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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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眠在池中的他們，或者，是能比我更早尋得登仙之階的。
月光從岩頂的洞穴透入，在池水面上撒了一片清光。
——原來，已經入夜了。
在這許多年中，我所歷之戰陣不下千百，曾有悲喜，亦有激蕩，不管任何打擊都不能削弱我的鬥志；
但為何在一切平靜之後，卻反而生出落寞來了呢……
“嗯？”
忽然，我覺察到原本平靜的水面竟起了漣漪。
此間并沒有風，怎會……
正思忖着，池中忽爾放出萬道金光，金光中浮現出一個暌違已久的身影。
竟是——
“……是……宗主……？”
想不到竟能在此相見……那麽說來，是宗主他老人家終於功德圓滿，位列仙班了嗎？真是令人欣喜。
這時候，金光中的人影發話了：
“吾徒赭杉軍——”
“是。”
“吾此來，是有一事托付於你——伸出手來。”
我依言伸了手。
“——雙手。”
“……”
見我雙手擺好，他手一擡，池中緩緩升起了一團綠光。
“——去！”
他拂塵一揮，綠光便望我直撞而來。
——好沉。
接的時候猝不及防，手中之物差點讓我立身不穩。
綠光散去，我注視懷中之物才發現——
“……哎、哎？！=口=！”
這、這是……墨塵音？！
我定了定神。
——不對。這軀體并非是冰冷的屍身，反而還能感應到些許生命活動的跡象。
直覺告訴我：這是活人。
但這不可能。
幾個月前，他在我面前确實是已經……
怎會……
“不用懷疑，相信你的感覺。”
“但……”
“異度魔界之民尚且能有一道魔魂，保留一次重生的機會；吾門在此，怎能落於人後？”
……有這麽一回事……嗎？為何我毫無印象……
而且，若能重生，為何要到現在才……
“當年封雲山一戰來得太倉促，所以吾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們。”
“……”
原來是這樣。
盡管戰事已畢，但能複生到底是可喜之事。
“不過……”
“不過？”
“雖然吾已令他複生，但因其意識閉鎖，所以要想讓他醒來，你還須費上一番工夫。”
這是玄宗弟子的本能反應：若在沙場戰死，臨終之前便将自身意識記憶封鎖，以防被魔人讀取。
——看來墨塵音當時也是這樣做的，所以現在才會呈現昏迷不醒的狀态吧。
“金鎏影與紫荊衣之魂曾被喚醒，因此就省去了這層麻煩。待吾為他們重生血肉，就能與你們相見了。”
“……宗主。”
“何事？”
“為何只有複生他們三人……其他人呢？”
“其他人情願随吾修仙，惟有汝等塵緣未盡，還是繼續留在人間克盡天命吧~哈哈哈~”
言畢，人影隐去，金光消散。
我愣了一下，抱着墨塵音不知該怎樣才好。
忽爾，那個聲音又再度傳來：
“對了，他身上原來的內傷外傷，吾沒空料理，也一并交待與你吧~”
“宗主——！”
我趨前一步，然而岩洞間再沒有其他聲息了。
——算了，現在還是先處理眼前之事吧。
墨塵音身上的衣衫仍是血跡斑斑，還沾濕着水汽；若不及時換掉，在這寒冷山間實在影響傷體。
望天古舍在戰事中未曾毀去，內中應用物事尚存，估計還是齊全的。
我一邊想着，一邊走出了岩池。
外面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起了風，呼嘯的風聲中，我仿佛能聽見他微弱的呼吸。
——等下見到非妙，該讓她去海波浪通知小草一聲。
心思已決，足下腳程加快，便往山上房舍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