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怎麽,小媳婦兒又跑了?” (1)

“啪嗒——!”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小白鼠恐懼的眼眶裏滑落墜下,  砸在他手背上。

幾乎要完全蛇态化的林悼忽而一怔,頓住,湮滅的理智逐漸回歸,  瞳孔猩紅的光淡去。

他低頭看到小白鼠黑溜溜的小眼睛裏,  溢滿了絕望的淚水。

這一瞬,  他倏然想起了白天那幕,他今天最後趕到酒窖時,看到的就是狼狽不堪地趴在酒紅色液體裏仰頭看向他的那雙溢滿眼淚,  絕望害怕又渴望活着的眼睛。

林悼目光複雜地看着這只小白鼠濕漉漉的小眼眶。

半晌,他微蹙眉梢,用放松了些的尾尖輕輕戳了下小白鼠的臉頰,硬邦邦道:

“……別哭了。”

“我不吃你了。”他嗓音沙啞道。

雙眼被眼淚模糊的布萊塔聞言一怔,因為這句話,  眼淚反倒掉得更兇了。

林悼:“……”

林悼随即尾尖一松,  将小白鼠放開。

布萊塔驚魂未定地掉落在地。

眼皮微垂着的林悼慵懶地趴了回去,神色複雜地看着小白鼠四肢打滑地倉皇逃跑,不過一兩秒就迅速竄上天花板上的夾層,消失了蹤影。

布萊塔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逃回來的,  剛竄上天花板的夾層,一根伺機而動的玫瑰花藤立刻将它緊緊纏住往回拽,  悄無聲息地退回去。

小白鼠被拽得摔坐在床上,整個小身子顫栗發抖,久久沒能從剛剛面臨死亡的恐懼中脫離出來。

它坐立不安地在床上竄了兩下,頓住,  擡頭一雙黑亮的眼睛看向櫃子上某處,  三下并兩下爬上去,迅速撲向自己心愛的跑輪。

布萊塔竄進去,  四肢并用,飛快地踩着風火輪,好一會兒小腦袋裏都是空白的。

空白了沒兩秒,又混亂起來——

林悼先生竟然是條大黑蛇異種?!他剛剛差點就要被他吃了!……可是他之前才剛剛為了救自己受了很重的傷……快逃!要是被他發現自己的身份肯定會被一槍斃了!或者一口吞掉!……對!快逃!

布萊塔立即竄出來變回人形,快速将衣服穿上,又到處翻箱倒櫃找到了一個帆布背包,冬天的衣服太厚,他剛裝了一套衣服就差不多滿了,布萊塔猶豫了下,把一件衣服拿出來,換成跑輪裝進去。

他想想趕緊搖頭,又把跑輪拿出來,把衣服裝進去。

最後他伸手抓過纏在他身上的小白,左哄右勸讓它鑽進去,拉好拉鏈留了一道縫,背上。

是夜,布萊塔悄悄拉開門側身鑽出去,拔掉ID卡關閉所有電源,又悄悄拉上門把“咔噠”關上門。他防備又緊張地瞄了眼隔壁,這才趕緊奔向電梯,按開,在電梯門開的那霎那閃進去。

與此同時,在屋內的林悼察覺到什麽,倏然睜開了黑眸,朝外面看了一眼。他拿過散落在一旁的聯絡器,點開劃開,顯示定位上的某個小紅點果然在移動。

轉手将定位發給向尤。

此刻正在和聯邦軍隊那邊為了争取地下城事件管轄權舌戰群兵而一個頭兩個大的向尤看到這個移動的紅點:“???”

他不得不向大着舌頭的聯邦大兵擺出一個手勢喊停,打通對方的電話:“喂?逞完英雄就跑路留給你爸爸我一堆爛攤子收拾,你又給我發個定位幹什麽?難道你這不孝子晚上又想去哪兒潇灑?你的腎還受得了嗎?”

“定位是布萊塔的。”林悼無視掉向尤那頭一長串的聒噪,冷淡吩咐,“盯着。”

向尤一愣,反應過來,“不是,我管你就夠累了,現在得連你家小媳婦也管着是不……”通訊器裏傳來忙音,林悼挂了。

向尤氣得心口抽氣,轉過頭來再次露出亞聯盟第一社交高手的優雅微笑,咬牙走向交涉的聯邦大兵。

他順帶低頭伸手将程誠這家夥揪過來,将定位傳給他,皮笑肉不笑地低聲咬道:“你家隊長恐怕摔得半身不遂,現在老婆連夜跟人跑了。幫他盯着!”

“啊?”正在安撫幸存者情緒的程誠聽完大驚失色:“隊長不行了?!”

跟聯邦大兵用英語溝通的向尤聞言抽空回頭微笑補一句:“沒錯,他不行了。趕緊盯着布萊塔,別把他媳婦兒弄丢了。”

程誠半信半疑,很快又被基地群衆拉回去訴苦,忙得半天腳不沾地。

布萊塔進電梯後,透過電梯透明玻璃遠遠望去,整座基地,除了正中央那座仿如懸空的燈塔還四處照着探測燈外,其他地方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燈火。

布萊塔雙手攥緊背包上的帶子,透亮的眸子裏印着遠方的光,他只是一只小白鼠,他只是想活下來而已。

出了電梯,布萊塔快速往時常走的那個巷子裏跑去,朝其中一個深夜裏冒着熱騰騰白氣的窗口探進頭,低頭說:“我想要兩個烤土豆,謝謝。”

哪怕是深夜,也有各種夜間工作的人前來買夜宵,這不足為奇。對方是個皮膚黝黑的老人,收了錢,将兩個烤得黑漆漆的土豆遞給他,在瞧到布萊塔帽子下的臉後,認出他來,關愛了句:“這麽晚還出來,餓壞了吧。路上慢點吃捂捂手。”

布萊塔感謝地接過來,擡頭才發現天上飄起了雪。

他把一個烤土豆放進包裏,捧着一個邊低頭吃邊加快腳步,往基地大門趕去。

哪知道剛到城門沒多遠,前方被一群鬧哄哄的人堵住了去路。

看不見的人群前方霍然響起一個男人失控的叫嚷聲:  “我沒有被感染!沒有被感染!沒有……”

“砰——!”一聲槍聲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布萊塔隐隐嗅到了空氣中傳來的鐵鏽味,他怔怔地站在原地,遠遠看着前面洇出一攤血泊。

恐慌頓時在這一小撮從地下城逃過來排隊要出城的隊伍裏蔓延開來。

布萊塔一震,害怕地往後退了一步。

要不、要不他還是回去吧。

他剛轉身要走,一支槍忽然抵在他身前,他詫異地睜大眼睛擡頭。

防衛兵看清這張漂亮的臉蛋一愣,随即清咳了兩聲,粗聲問:“你想幹嘛?”

布萊塔眨巴眼睛,回答:“我、我想回去。”

防衛兵像是聽了什麽笑話,冷笑:“回去?你哪來的?”

布萊塔小聲回答:“東區。”

“大半夜的跑來基地門口晃悠什麽?”

“我、我……路過。”布萊塔答得磕磕絆絆。

防衛兵一愣,哈哈大笑起來,接着陰沉着臉抵着槍口靠近他說:“你覺得我會信嗎?”

布萊塔顫顫:“……說不定會。”

“……”

這時有個被血泊刺激到的黑瘦男人認出了布萊塔,憤怒喊道:“他就是地下城拳場裏賣飲料的!他不能走!他肯定也被感染了!”

防衛兵一聽,眯着眼睛将槍支抵往上擡起布萊塔纖細的脖頸,質問:“你是地下城拳場裏的?”

布萊塔愣了愣,抿緊唇點頭:“是的,先生。”

防衛兵冷嗤一聲:“來人,把他帶過去,關隔離室。”

布萊塔:“……?”他還沒搞明白怎麽回事,已經有一名防衛兵過來,用槍押解着他推着他往前走。

身後傳來那名防衛兵高喊的聲音:“地下城拳場出現了惡劣的異種畸變事件,從拳場出來的人都極有可能攜帶感染的風險,所有人必須接受風險隔離!別以為逃出去就萬事大吉,現在這個點出去,你們恐怕只能當異種的深夜點心!”

最後這句話很好地起到了震懾作用,沒有人再敢質疑。

布萊塔被莫名其妙地拉去西區的隔離室,順着走廊一排走進去,每個狹窄的單間裏只有一張床。進隔離室前,大家被安排排隊,有穿着防護服的醫生前來一一檢查是否有外部明顯傷口,醫生旁則站着兩名荷槍實彈的防衛兵。

站他前面的年輕男人似乎買過他的飲料,朝他點了點頭想說點什麽緩解一下現在的氣氛張張嘴又閉上。

到他了,布萊塔看到他走上前,只是簡單拉過一張半透明的帏布擋着,能透過燈光投下的影子和窸窸窣窣的聲音得知男人将自己渾身脫幹淨忍着寒冷哆哆嗦嗦地接受檢查。

布萊塔在心裏想着自己身上哪兒是不是還有沒愈合的傷口。

“砰!”一聲槍響在他面前響起,一攤血猛地在他面前半透明的帏布上濺染上。

布萊塔怔怔地看着那張帏布,半天說不出話來。

“下一個!快點!”

他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堅硬的槍口推着往前,有人掀開帏布露出地上躺着的睜大眼睛的年輕男人,有防衛兵上前迅速将屍體拖走,站在醫生旁邊的兵示意他上前。

紅色的帏布在他身後放下。

“脫了。”

布萊塔不敢不聽,伸手将衣服脫下,全身穿着防護服的醫生上前,戴着塑感手套的手在他白皙光滑的身上認真檢查,突然在他肩頭頓住。

布萊塔緊張起來。

防衛兵擡起槍。

“等等,”醫生盯着他之前肩頭中彈的地方新長出來的嫩紅色皮膚,“這是至少半個月之前的傷口。”

布萊塔一怔,其實這才過了一周多,他的傷口恢複程度似乎變得更快了。

防衛兵皺眉:“看清楚了?”

“我确定。”醫生說完,眼罩下面無表情地眼睛再次細致掃過所有地方,擡頭說:“皮膚表面沒有問題。”

他話剛說完,防衛兵就不耐煩地催促他:“衣服穿上跟我過來,快點。”

布萊塔松了口氣,趕緊穿上衣服,最後又瞥了眼那名醫生,注意到對方也在看自己,慌忙避開目光,穿好衣服就跟着防衛兵走去。

他被分配到了一間很小的隔離室,打開門,進去後,門立刻被鎖上。他擡頭,只能看到房頂有紅點微閃的監控器。

隔離室的牆壁是全透明玻璃倉,布萊塔身在其中,幾乎能看到周遭每一間隔離室的情況。同樣的,所有人也毫無隐私可言。

布萊塔不敢把小白放出來,只能偷偷拉開拉鏈一口,讓它喘口氣。也不知道要隔離多久,他坐在靠牆的牆邊,拉開又薄又冰的被子蓋在自己身上。

他蹙着眉認真思考起來,如果人類無法檢測出他是異種的話,他是不是只要僞裝得夠好,就能夠以人類的身份好好地活下去。

雖然人類比起異種弱很多,但是他們有武器,能夠在基地內抵擋危險。如果他離開米克斯基地的話……布萊塔想到了自己幾次遇到的異種,聞着是很好吃,可是他清楚,自己太弱了,可能反倒會被吃掉。

就像今晚……他想到了林悼人身蛇尾的模樣,渾身本能地顫栗了下。

不過,林悼先生似乎一直都在保護人類。他明明是異種,為什麽反而保護人類呢。

這難道——就是僞裝人類的最高境界?!

如果他也像他一樣學着做人,是不是就不會被發現,也不會被抓回實驗室去?

布萊塔腦袋昏昏沉沉地想着,陷入了睡眠。

陷入冬眠的林悼慵懶地趴在地上沉沉入睡。安全屋內的地暖溫度并不高,他昏睡了許久,在後半夜裏警醒睜開眼睛,感覺勉強能控制自己變回了人形。他找到條褲子套上,拿過聯絡器打開,發現紅點定位在某個地方停住了。

他劃開細看地址。

“……”沉默了。

他撥通向尤的聯絡器。

忙得焦頭爛額腳不沾地剛剛眯了一會兒的向尤差點被聯絡器傳出來催命的聲音吓到,他眯着眼睛看清是誰後,登時如一桶涼水灌頭澆下來清醒了。他随即伸手把睡得跟條傻狗一樣的程誠一把拽過來,點開通訊後怼在程誠耳邊。

“讓你盯的人呢?”一道冰冷的嗓音透過聯絡器傳到睡得正酣的程誠耳邊。

程誠含糊不清地回:“啊?什麽?隊長你媳婦兒啊,跟人跑了啊……”

“……”

“程誠!”林悼忍無可忍怒道。

電話這頭的程誠一個激靈驚醒,腦子迅速回檔,反應過來,顫顫巍巍地答:“在!”

“……盯的人在哪?”

程誠手忙腳亂地拿出自己的通訊器搜查,他之前太忙了,盯的時候見人還在東區住宅區那停着就放一邊上忙別的,後來徹底忙昏頭給忘了。想到這,他額角有冷汗滑下來。

向尤無不可憐地幫他調出定位放在他面前,遠處被吵醒的喬宋不明所以地幸災樂禍。

程誠看到紅點最終定位點瞪大雙眼,艱難地開口:“在、在聯邦管轄的西區隔離室,原……西區監獄。”

林悼沉默,半晌開口:“向尤中校。”

被喊到名字的向尤臉色一變,正色道:“是!克林道爾上校!”

“什麽情況?”

向尤難得一本正經地回:“聽聞是想要離開基地,被聯邦城衛兵抓去了隔離室。這邊已經交涉,要等隔離滿十二個小時才能放出。”

林悼冷嗤一聲:“能把人盯到西區去,你們竟然還能睡着。睡夠了嗎?睡夠了起來幹活。把今晚地下城的情況都給我彙報一遍。”

程誠面露痛苦。

向尤唏噓搖頭:“……有了媳婦兒忘了爹啊。”

遠處沒有被卷入戰火的喬宋試圖隐藏自己。

“還有喬宋。”

喬宋大驚失色:“爸爸!我還是個孩子,我晚上得充電!”

“他早就充滿了。”程誠和向尤一同拆臺。

“……”

“裏面的,醒醒,出來了。”防衛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而睡得正香的布萊塔只是嫌吵,翻了個身繼續睡。

“……”防衛兵臉色不好看,他身旁站着的前來的黑衣男人瞥見在冰冷的隔離室還能安心睡一宿的少年,嘴角微勾,走進去。

防衛兵本想攔着,但旁邊的穿着亞聯盟制服的青年笑着攔住他,只能作罷。

林悼走到布萊塔床頭,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看着他安靜柔和的睡臉有些好笑怎麽會有人半夜蠢到出門主動送上被抓進隔離室。

睡夢中的布萊塔像是察覺到危險一樣,心頭突跳,突然睜開眼,恰好對上林悼從上到下不以為意的目光。

看清對方那張臉,和昨晚那張臉重合,布萊塔心裏驚濤駭浪,表面上呆了。

林悼看他這反應想笑,微挑起眉梢問:“醒了?”

布萊塔呆呆點點頭。

心想林悼先生怎麽知道他在這裏的?

“醒了還不起來?動作快點。”這一刻,他臉上的笑意已經散去,面前表情地命令道。

布萊塔趕緊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

門外的少年笑着喊他:“塔塔,愣着幹什麽?真當這兒是旅館啊,隔離結束了,走吧。”

看清來人,布萊塔喃喃:  “喬宋……”

走出隔離室後,布萊塔忙問:“你們……”

“怎麽知道你在這兒的?整個米克斯基地就沒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喬宋故弄玄虛自吹自擂道。

布萊塔敬佩地睜大眼睛,由衷感嘆:“好厲害……”

說這話時,他只敢悄悄偷看走在前面的男人背影,心裏對他還是有些怵。

喬宋察覺的到他的目光,湊近他悄聲說:“你也怕我們隊長啊。不過放心,他除了人兇了點,脾氣差了點,眼圈黑了點,腎虛了點,人還是不錯。”

聽到後面那句的林悼頓住腳步回頭掃過一記冰刀似的目光,喬宋立馬甩鍋:“是向尤說的!”

“……”

布萊塔偷偷打量林悼,深感贊同地悄悄點頭:“你說的對。”

“不是我!是向尤!”喬宋大喊着就差哭了。

幾人出了西區,布萊塔實在不想再和天敵處在同一個範圍內,哪怕對方身上的味道實在誘人,布萊塔也下定決心要堅決抵制誘惑。

他絞盡腦汁想了個借口說:“我……我還要去上班,我先走……”

“上班?”喬宋一聽反應過來樂了,“你是說去拳場上班?”

走在前面的林悼聞言也側過頭将目光移向他。

布萊塔不明所以:“……怎麽了?”

“拳場被封了啊!你們老板韋斯特昨晚都跑路了,程誠那二貨還咬牙切齒地說一定要抓到他。”

喬宋丢下個這個消息,見布萊塔還停留在難以置信的表情,又伸手拍拍他肩膀補刀道:

“塔塔,不就是失業了嘛,沒什麽大不了的。”

布萊塔僵在原地,茫然地重複他的話:“我……失業了?”

一路上,喬宋十分不走心地安慰他:“沒事兒,奉獻點還不好賺嗎?再說你長得這麽好看,還怕找不到工作?”

走到東區住宅區樓下始終沉默的林悼聞言蹙眉。

布萊塔抿唇擔憂:“……真的嗎?”

“真的啊!”喬宋這時接收到了向尤發來的通訊聯絡信息,看了一眼,正好也将人送到樓下了,轉過身來,笑眯眯地往後退着招手:“向尤那忙不過來,那些高科技的玩意兒還是得我回去弄。塔塔,好好休息不用擔心哦。”

他說着迅速往後撤離了快五十米,這才有膽子繼續告密:

“還有隊長,你真不能熬了!向尤都準備向廢土商人給你收副蛇鞭補補了!哈哈哈哈!!!”

喬宋猖狂的笑聲收到了周圍人怪異的注目禮,正叉腰笑得開心,擡頭對上隊長投來的一記寒冷的眼刀,大驚失色,趕緊轉身跑了。

布萊塔站在距離林悼兩米之外,喬宋後面那些話聽得雲裏霧裏的,想到什麽眼睛亮起來,又慫又饞地舔舔嘴角,目光悄悄掃過林悼的下三路,用懵懂天真的口吻小聲嘀咕:

“……蛇鞭好吃嗎?”

“……”注意到布萊塔詭異目光的林悼臉色發黑,有種被觊觎的錯覺。

察覺到男人身上那股寒氣,布萊塔連忙收了收不存在的口水,往身側讓讓。

林悼拿出ID卡刷完後,進入住宅基地電梯,轉過身面對着他。

在得知這個男人的身份後,布萊塔實在沒有膽子和他同乘一座電梯。

他自以為機智地悄然往後退一步,裝傻站在電梯外,佯裝沒事兒一樣,兩只手就像他還是小白鼠似的無意識地縮在身前,擡頭看看基地上空飛過的鳥群。

電梯門即将關閉。

一只修長有力的手霍然伸出來将他用力往裏面一拽,布萊塔詫異地趔趄着進去險些摔到男人身上,堪堪在電梯門關閉後進入電梯。

布萊塔雙手下意識在男人結實的臂膀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愕然地擡起頭看向他。

以他的視角看去,男人神情有些慵懶,下瞥過來的眼神卻很冰冷,薄唇緊抿成一條縫。電梯徑直向上運行,男人身後透明玻璃外的景象随着上升逐漸變化,不遠處基地底層密集又破落的棚戶區一點點遠去,視野開闊起來。

放眼望去,基地邊緣外冬日的太陽剛剛升起來,曙光正盛,照射在一片覆着皚皚白雪的大地。

布萊塔很沒見過世面地睜大了圓溜溜的眼睛感嘆:“哇——”

扶了他許久的林悼剛欲蹙眉推開他,看到半倚靠在自己懷裏五官精致漂亮皮膚白皙透紅的美少年看着他許久沒注意的日出,那雙好看的眼睛裏反射着令人心神一動的光芒。

他扶着少年的動作一頓,遲疑是否要推開他。

下一秒,布萊塔小臉興奮地紅撲撲的,霍然站起來離開他,往身後的玻璃上貼近,雙手貼在上面,往外看去。

林悼感覺懷裏一空,轉過身将目光落在這個不谙世事的少年身上。

他眼神冰冷,忽然對布萊塔發問:“昨晚為什麽想要離開基地?”

“!”看風景看得正開心的布萊塔渾身僵住緩緩地回頭,卻不敢看他,低着頭嗫嚅了半天:“因為……因為……這裏太危險了。”

林悼想到了昨晚那只小白鼠,但那個觸感他很确定不是機械寵物,也不可能洩露出他的身份。

那就是因為昨天在拳場、電梯以及酒窖發生的事,讓這小孩吓破了膽,才慌不擇路想要離開,畢竟昨天就有不少沖昏了頭腦的人聚集在基地門口想要逃出去。

殊不知,外面的危險要比留在基地高上成百上千倍,随便一根野草都能奪人性命。

想到這裏,他沉眸俯視着他,薄唇微抿,低聲道:“最危險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話音剛落,“叮——”一聲電梯到了27層打開門,林悼徑直走出去。

布萊塔聽着這句矛盾的話,有些茫然地看着男人步伐利落地走到2701門前,刷卡開門。

注意到他緊随的目光,林悼倏然側眸瞥他一眼,略微警告道:“管好你養的小家夥,我不介意偶爾改善夥食。”

“!”被點到名的布萊塔寒毛豎起。

“啪嗒!”男人進門後關上門。

布萊塔這才從剛剛一直面對強大天敵的緊繃和恐懼中松懈下來,他走回家門,輸入密碼。忽然聽到“嘀嘀嘀”的警示聲,密碼鎖上的紅點一直在閃。他想了想,又改為摸出ID卡刷了下,依然打不開。

接着他手腕上帶着的聯絡器,突然打進來一則視頻通訊。

他伸手點開,眼前立刻投影出一個穿着藍白色制服的年輕男人。

“您好,我是米克斯基地東區住宅的住宿管理員喬安全。”

布萊塔覺得他有些熟悉,很像喬宋,只是他開口說話時聲音裏帶着的電子音和機械感要重很多,表面上的微笑也顯得隐隐有些生硬。

布萊塔輕輕點頭致意:“您好,喬安全先生。”

喬安全不緊不慢地開口:“布萊塔先生,很遺憾地通知您,您的安全屋半年住宿期限已經到期,并逾期一個月沒有支付住宿費,因此産生了一筆滞留金需要您與住宿費一同繳納,在此之前,将收回您于東四區11幢2702號安全屋的使用權。望您盡快繳納上月租金、滞留金及下月租金共計400奉獻點。如您還需續租,即要繳納700奉獻點……”

布萊塔聽到這個驚天數字後徹底呆住,吶吶:“好貴啊……”

接收到他的話語,喬安全微笑着解釋··:“鑒于您所居住的地段為基地黃金段位,安全系數為最高級別的SSS級安全屋,并分時段提供相應食用淨水,洗漱用水、冬日取暖、用電照明等一系列服務,所以物超所值,租金合理。”

“您若覺得價格昂貴,可以選擇退租處理,但仍需支付上月租金和滞留費共計400奉獻點。”

布萊塔睜大雙眼,倒吸口氣:“那、那要是付不出來呢?”

喬安全服務态度依舊禮貌得體:“不用擔心,即刻起,基地系統會自動扣除你賬戶所有餘額,直至您付清所有賬單為止。當然,如果您在此期間不幸被感染罹難,在沒有其餘親屬關系的情況下,賬單也會非常人道主義一筆勾銷。”

突然債臺高築的布萊塔突聞噩耗,想到人生第一大事,顫抖着嘴唇問:“那……你們都扣掉了,我沒錢吃飯怎麽辦?”

喬安全用着尚且俊朗的面容,和煦如春風的口吻,說着周扒皮的話:“不用擔心,饑餓更能激發生存的動力和賺錢的決心。本着人道主義援助精神,您可以申請基地工作強制分配,由系統分析判斷最适合您且奉獻點最大化的工種。”

布萊塔眼前一亮:“那就太好了!”

進屋後,總能聽到門外布萊塔在和什麽人說話動靜的“嚴重失眠患者”林悼在嘗試入睡失敗後,冷着臉,拉開門,随便聽了幾句稍作分析就知道布萊塔正面臨着什麽困境。

他眼皮子慵懶地下挑着,雙手環抱倚靠在門邊,就當是聽睡前故事了,看似饒有興致地聽着,看少年最後開心的模樣,似乎預料到了什麽,懶散地勾唇。

“那喬安全先生,現在就幫我分配工作吧!我準備好了!”布萊塔興致盎然,兩眼發光。

喬安全盯着用看似無形地目光上下掃射了三秒,忽然微笑着出聲:“布萊塔先生,恭喜您!您在入住米克斯基地時基因檢測顯示為SSS等級,非常優秀!”

布萊塔聽到這,興奮得臉頰通紅,重重點頭:“嗯嗯!”

喬安全:“所以,系統特此為您分配的工種是——與基地生育資源孕育人類的下一代!”

“………”布萊塔聽到這個消息,有如一道驚天霹靂從頭頂劈下來!整個人瞬間僵硬在原地,失去了顏色。

對他的情緒毫無敏銳感的喬安全繼續滔滔不絕:“哇哦~!這可是許多人搶破頭也無緣的工作哦!布萊塔先生您長得漂亮又迷人,一定可以擁有許多可愛又優秀的小孩……”

“……生、生小孩?!”身為小白鼠的布萊塔顫抖着嘴唇,難以置信自己竟然要去與雌性人類孕育後代?!

這太可怕了——!!!

這時站在不遠處看了許久好戲的男人忽然胸腔震動,從喉中滾出一點低笑。

“——!”布萊塔聽到這聲笑,沒來由地窘迫得整張俊臉瞬間漲紅,恨不得當場變回原形竄上天花板去!

喬安全為人類火種延續大計的滔滔話術突然被打斷,越過布萊塔轉頭看去,露出一個略顯僵硬的不滿表情。

喬安全繼續循循善誘:“這可是一份高薪安全又享受的工作哦。您只需要提供您的優秀基因就可以享受米克斯基地除燈塔住民外最豪華的待遇。怎麽樣?布萊塔先生,願意的話,我這就為您填寫入職申請表……”

“不不不!不用了!”布萊塔連忙擺手拒絕,他原本就聽覺靈敏,在剛剛那瞬間好像又聽到了林悼先生微不可聞還有點強忍的低笑聲,他感覺自己一張臉都快燒起來了!

喬安全無不遺憾地再次詢問:“真的不用了嗎?”

布萊塔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滿臉是盛情難卻的難堪,偷偷往後瞄了一眼看戲的男人,壓低聲音小聲回:“……真、真的不用了。”

“好吧。”喬安全立刻結束殷勤模式,面無表情道,“那稍後就會扣除您賬戶所有餘額,請注意查看剩餘賬單,最後确認一遍,您還考慮續繳嗎?”

一個奉獻點難倒小白鼠,窮鼠搖頭:“不考慮。”

“好的,請問您還有什麽問題嗎?”

“額……”布萊塔一下被問懵了,他盯着喬安全這張俊臉,認真且努力地憋了憋,最後開口問:“請問您和喬宋先生有什麽關系嗎?”具體長得不像,但就是感覺什麽的很像。

喬安全面帶虛假笑容:“他是我爸爸。”

“……?”布萊塔感覺自己對人類的認知還是存在不少偏差,喬宋那麽年輕的人類真的會有這麽大的兒子嗎?

幾步外,雙手環抱着的林悼聽到這兒,再瞧着布萊塔目瞪口呆的模樣,終于開了金口為他解釋道:“喬安全是喬宋制作的虛拟機器人。叫‘爸爸’只是他的惡趣味。”

布萊塔恍然大悟,點點頭:“哦哦。”

喬安全再次向社恐小白鼠發出靈魂叩問:“請問您還有什麽問題嗎?”

“啊?我……”被提問的布萊塔再次緊張起來。

林悼饒有興趣地欣賞着這一幕,就在布萊塔憋得臉紅脖子粗的時候,他開口拯救他:“我想他應該沒有問題了。”

“嗯嗯!”布萊塔連忙順着他的話,小小松了口氣,“我……沒有問題了。”

喬安全:“好的,祝您在米克斯基地的生活愉快,身心健康,珍愛生命,遠離異種。再見!”他語速驚人,說完迅速切斷通訊。

“……”布萊塔讪讪看向穿着黑色居家毛衣的某位異種先生。

受了重傷,一夜沒怎麽休息的林悼此刻臉上病态的蒼白盡顯,他雙手環抱靠着門,眼神冰冷地與站在兩米之外的布萊塔大眼瞪小眼了數秒。

“……林悼先生,您還有什麽事嗎?”布萊塔小心翼翼地問,“如果沒有的話,我就要離開了。”

“謝謝您昨天救了我。”布萊塔說完,小心地挪動腳步轉身向電梯口走去,暗自竊喜自己有理由離開了。

看着少年不不擅隐藏真實情緒的少年壓都壓不住的嘴角,昔日頗受歡迎的克林道爾上校心情十分複雜。

他沉眸看着少年不到半分鐘就利落地徹底消失在了他面前。

僵站許久的林悼忽覺一陣風吹過,感覺有些冷,摟了摟胳膊,沉着冰冷的俊臉反手将大開了許久的門“啪”地關上。

十分鐘後,他再次撥通了安保處向尤的通訊器,還沒來得及開口。另一頭正盯着移動定位紅點的向尤最先滿懷慈愛地搶白:

“怎麽,小媳婦兒又跑了?又來跟你爸爸要老婆。”

“……”林悼一噎,沉默兩秒,硬邦邦道,“向尤中校,注意你的言辭。”

“他是異種素事件重要嫌疑人,不是……”

“不是什麽?”向尤笑問。

意識到自己上了損友的話術圈套,克林道爾上校保持沉默,生硬地轉換話題,發布命令:

“嫌疑人布萊塔租金到期,失去工作,成為不穩定因素,不利于後續跟蹤調查……”

“怎麽,你是要繼續幫他付安全屋租金金屋藏嬌吶,還是給他找工作啊?”向尤打斷他的話調侃道。

“……”像是要否認什麽,林悼頓了兩秒開口,“我是讓你盯緊了,別再把人弄丢。”說完,不等向尤再說什麽,立即冷漠地切斷通訊。

剛進入電梯的布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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