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擁抱】
周五那晚,其實在院裏又碰見了莞爾,聊了聊動員會後需要準備的七七八八的資料和事情,她哀嘆準備工作事情也特多,這個周末就夠集訓老師和學生嗆的了。
好在院裏資金也有限,沒有把大家圈起來全封閉集訓,不然要協調的工作更甚了。
因了這,子星周六沒來,甚至全天都沒個消息。
周日這天淩晨,趁着小酌後的昏沉酒勁,我懶得洗漱收拾,徑直爬上床把自己裹進被子裏。
恰此時,眯着眼,聽見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打在玻璃上錯錯落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窗戶開了一條縫透氣,冒進一些雨絲,沾濕了飄在一旁的窗簾,以及懸挂着的捕夢網。
房間裏攏着不知何處而來的淡淡的光影,定不是月華,許是路燈。
伴着安眠的雨聲,我像一顆被緊緊包裹着的蠶繭,實打實的安全感,呼吸聲漸漸變重。
5點19分,醒了一次,四下寂寂,小雨停了。
我的視線在朦胧中不知為何最先停留在那張捕夢網上,想着剛剛夢裏那個模糊女人,關于夢的其它,好像一片空白。
7點31分,醒了一次,樓下偶有人路過的聲音。
腦袋還是昏沉沉的,我起身倒了一杯水喝,站在窗前撩開窗簾,窗外的天空灰蒙蒙地壓着,路面濕漉漉的,沾着些雨打落的樹葉。
仿佛沒有完全蘇醒,回到床上又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已經下午13時21分,兩個未接電話,子星的。
劃開屏幕,子星幾分鐘前留言:【姐姐,我在你門口。】
我匆匆洗漱一番,換了身衣服,才趕緊去開門。
Advertisement
我一開門,子星反倒有些愣怔。
“你在家?”
我彎腰取了雙拖鞋,怪不好意思,“睡昏了。”
“我以為你忘了我要來。”
“聽莞爾說,你們挺多事要忙的,我以為你不來了……”
子星拎了好些食材來,還有兩束雜花和配葉。
她汲了拖鞋,邊說着邊進了門,來過兩趟,熟門熟路地往裏走,先是把花放在了餐桌上,然後才進廚房把東西放下後走出來。
我走近拿起花束聞了聞,子星過去把客廳裏小矮幾上的空花瓶拿了過來。
“剪刀有麽?”
“我去拿。”我去廚房裏拿了把廚房剪遞給她。
“你會插花麽?”
我搖搖頭,一般也都是買成品回來拆了就插上,哪講究這麽多。
“我教你。”
我兀地有些愣神看她,這又是什麽隐藏技能?
子星沒管我,專注地解開了兩束花,把雜花和配葉分類擺好。
她先教我怎麽裁剪。
“這樣?”我把剪子比劃在花杆根上,還沒真地剪下去。
“再斜一些,好吸水。”子星說着,側身走到我身後,虛虛地半攏着我,腦袋抻在我一旁,右手自然地握住我的手,調整了剪刀的角度,稍用力一刀下去,她的掌心便牢牢地掌着我的手背。
還未及我緩過神來體會這突如其來的溫涼,子星的手已退開了。
這回,我捕捉到了幾秒自己心怦怦的聲音,實實在在,無法逃避。
我擡眼看了看她,子星沒什麽大的波動,仍專注着插她那束。
我定了定神,佯裝無事,繼續擺弄着。
就這樣約莫過了個把小時,我憑直覺大概插好了我這束主調是橙黃色的花束,幾枝向日葵,天堂鳥,黃玫瑰之類的,還有兩枝紫色蝴蝶蘭。
我往後褪了兩小步,對子星說:
“你看看,總覺得哪怪?”
子星也差不多結束了她那邊的活。
她只瞭了一眼,便拿起兩枝修剪了長度,又調整了下位置,重新插入幾枝配葉。
“哇,感覺完全不一樣啊!”
我重新審視了自己這束,又欣賞了下子星那束,是淡粉色調,搭着一枝碩大的白玫瑰,十分雅致。
不得不佩服子星的隐藏技能,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子啊。
子星笑笑,把她的那束放置到小矮幾上,我的這束則擺放在餐桌上,各自在各自适宜的空間裏恰到好處,在昏暗的陰雨天裏,仿佛黑白素描畫裏突然被填充了兩處色彩,推波助瀾着氣氛。
做完這些,差不多也到了要準備晚飯的時候。
子星因為還有些線上的事情需要處理,沒有一塊兒進廚房,窩在沙發上盯着筆記本那塊屏幕。
我便在廚房裏處理着食材,過于專注,又因為背對着客廳,連子星什麽時候悄咪咪走進來都不知道。
腰間突然環上了一雙手,驚得我不由得抖一抖,停下手中的動作。
俯一低頭看,是一雙指如蔥白的手,交叉扣着,略有些用力地箍着我,子星的柔軟貼着我的背部,她将下巴抵在了我的右肩上。
太突然了,心髒那處,鼓槌的聲音漸漸放大,震着我的耳膜。
我稍回神了幾秒,沉着聲音明知故問:
“你做什麽?”
“姐姐,抱抱你。”
子星低呢着,氣息呼得我耳際的頭發微微顫動,撓着皮膚。
“放開,你這樣我不方便。”
我略微蠕動了一下身軀,向前躬了躬,作勢要打開水龍頭。
子星又用了一把力往回箍了箍,不讓我遠離,不着邊際卻地開始說:
“明天我就開始集訓了。”
“我知道。”
我順着她,沒強硬地脫離。
“到比賽結束前,要一個月。”
“我知道。”
“聽不了你的課了。”
“嗯。”旁聽而已。
“吃不着你做的飯了。”
“所以今天給你做。”
子星停頓了一會,不知道她還會說什麽。
子星将腦袋向我這邊側轉了一些,熱氣直接噴灑在我臉側。
她說:“我見不着你,想你了怎麽辦?”
“……小屁孩。”
我眼神複雜,側眸望向她,從來沒有這樣零距離地對視着,試圖讀懂她。
其實很好懂,不是麽。
正當我一籌莫展,沉浸在這略顯缱绻暧昧的氛圍中時,門鈴響了。
我低聲說道:“我要去開門了。”
子星一言不語,終于放開了抱着我的手,由着我從她懷抱裏離去。
我一開門,一驚。
“媽,你怎麽來了?”
馮雪梅大包小包地拎着東西上門了。
“你搬這裏,我都沒來瞧過,不放心來看看。咋?還不讓來了?”馮女士嗤了一聲。
“沒說不讓你來。”我取了一雙拖鞋。
“來,接着,給你帶些吃的,都是我自己做的。”
我趕緊伸手接過來,還老沉,大約看了下,是些醬菜啥的。
“都可以買,不用這麽折騰。”
“我願意不成?你這會兒來人了?”馮女士努了努嘴,玄關口放着一雙運動鞋,明顯不是我的風格。
馮女士邊說邊往裏走,我瞥見子星已然安靜地坐到沙發上了。
見到來人了,她便起了身,聲音不大不小,規矩地喊着:“阿姨好。”
馮女士笑着朝子星點了點頭,“哎,你好。這位是?”
說完,馮女士又示意我介紹。
“學生,叫子星。”
“原來是你的學生呀,我就猜嘛!”
不是我的學生,還有那些在泰國七七八八交叉的經歷,懶得解釋,也沒必要解釋,全都默認了。
“還沒吃飯吧?留下一起吃吧。”
“嗯。”子星從鼻腔裏小聲地應下。
“那你們忙,我去做飯。”馮女士自然地以為我和子星有什麽學術問題需要探讨,留下我倆,便兀自往廚房去了。
隔着一些距離,也能聽見她自言自語碎碎念:“喲,這都備上了。”
我媽的突然出現打斷了先前的,令子星和我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子星先坐了下來,見我仍站着,伸手輕輕拉了我的手,帶着坐下,我們并肩坐着,一時無語,子星仍攥着我的手,覆着我的手背。
我低眸看了一會我們握着的手,又擡眼看她,子星并不躲閃,徑直地受着。
馮女士在廚房裏一邊哼着小曲,一邊拾掇着炒菜,突然又探頭喊了一聲:
“喬喬,蚝油擱哪啦?”
我不着痕跡地抽出手,仍面對着子星,只是話是對着馮女士說的:
“我來拿給你。”
說着便起身走去。
飯桌上,馮女士并未察覺出我和子星之間流動着的微妙氣氛。
一會環顧一周,說道:“你們學校真不錯,這屋雖小,你現下住着,倒也挺合适,媽就放心了——”
一會看着桌上那束花,評論着:“喬喬,這花真好看呀!你買的?”
我只好道:“子星送的。”
馮女士誇誇:“這孩子,有心啦。眼光真好!”
子星低頭扒飯,掀了掀眼皮子偷瞧我一眼。
馮女士又八卦着子星了,當得知她專業排名落不出前三時,又是一陣誇誇之詞。
這頓飯完全是在馮雪梅聒噪之中度過的,子星和我只是偶爾回答她的一些問題,而我和她之間卻鮮少有交流。
因為馮女士在,子星不便多留了,晚飯後沒多久,只好匆匆作別。
馮女士倒客氣,還讓子星常來,她總覺着現下我一個人住,慌得很,應該多與人相處。
子星走後,馮女士又拉着我唠了會家常,無非就是那些——關于江拓的。
我随口應付着,腦子裏卻想着別的。
因為沒有多的房間,馮女士也差不多再呆了個把小時就往回走了。
這小屋,好像經歷了一天熱鬧,好像又不是,此刻只剩寂寥。
我陷在沙發裏蜷縮着抱着自己,回想着。
潦草結束的這一天,潦草結束的——那個擁抱。
我心的某處,不知怎的,憋悶,懸空,無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