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曙光3
“談判失敗。”埃伯特搖搖頭走到她身邊坐下，“不論是他們還是我們，都經不起再一次抗争，我沒辦法下定決心讓我的同伴們送死。”
他們一同看過遠處收殓着同族夥伴的忙碌身影，“你在想什麽？”
雪莉摸着手指，這雙手在很久之前在矮人族大本營扔出了一疊符，輔助了坡博導師的木元素和教廷的光明之力，“我在思考，當初我那一炸，是不是就導致了今日精靈族的覆滅。”
“人族沒有得到生命的秘密。”她嗤了一聲，自嘲道，“矮人族大獲全勝。”
“你不用自責，再追究也沒有意義，精靈族已經消失了。”埃伯特寬慰道。他擡手想碰碰對方，終是收回了手。
現在的局面沒誰想要看見，“所有的結局都有導向，天道也不會讓精靈族徹底消失，既然難過的話，雪莉，不如做點什麽吧。”
“父王被抓，我要回國。”雪莉嚯地站起身，目光逐漸堅定，勾唇冷聲宣誓：“我的目标從一開始就沒變過。”
“埃伯特。”女生淺淺地微笑，認真地注視着男生：——“我想成王。”
“我想給你畫一張大餅。”女生擡起手，“你願意和第一大陸達成合作關系嗎。”
……
與此同時，第一大陸已然亂成一團。
第四大陸成了空城，絕大多數矮人都趕在第一大陸封城前闖入。
而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國王被惡龍抓走，消息宛如龍卷一樣席卷到每一處角落，鎮上一片恐慌，大家閉門謝客，小心翼翼地不弄出大的響聲，生怕又出什麽幺蛾子。
也是此時，矮人族從暗處出現，将這場有組織有預謀的計劃徹底實施。
“父王被抓，雪莉消失；國庫虧空，兵力下降，大陸亂成一團。”大王子優澤捏着眉心，桌上攤了一整面的來報，層層疊疊錯落地擺着。每一件都是煩心事，每一件都是大事。
“你說，我該怎麽辦。”他趴在桌上，悶悶地問站在門口處的弟弟。
“我不知道。”優瑞手中捏着柄劍，那是雪夜大帝去矮人族給他定做的。當然，現在他也知道，這是惡龍幫他取回來的，也是父王借着他的名號定制了大批預備戰争用的武器打下的幌子。
現在矮人族已經快将第一大陸徹底包圍，如果他們再不采取什麽措施，受苦受難的永遠都是下面的百姓。
“我從沒接觸過這些。”優瑞抱着劍，像一個木讷的鐵人，兢兢業業地站在那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只是這時，就連他也看不下去了。
“父王該教你的應該都教了，大哥！你現在必須趕緊振作起來！”他快步走到桌前，撐着桌子垂眼看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的人。
“大哥！在你一動不動的趴着的時候！你要想想，在這個大陸！有多少人會被矮人族控制！有多少人會因此喪命！你學了這麽久！是學到了狗肚子裏了嗎！”
“我也想啊！”優澤猛地擡起頭，怒吼道。
“你說的容易！那你來啊！”他猛地起身，身下的凳子擦着地板砰地仰躺倒下。
優澤痛苦地捂住臉，張開的五指露出那雙赤紅的眼，“父王教我怎麽管理國家，怎麽判斷文書，怎麽處理國家的每一件事。可是他沒教過我，碰到外敵來襲我到底該怎麽做。”
“哪怕宣戰開始！他也沒讓我做過任何決定！他武斷地否認我的每一個想法！你讓我想！我還敢想嗎！我害怕！我……！”優澤痛苦地順着桌子滑跪而下，往日裏這個風度翩翩的，宛如他擁有的水元素一半沉浸可靠的大哥，到了這時卻怎麽也不敢下手，“就像你說的——”
他閉上眼，再一次把腦袋靠在桌子邊緣，“就像你說的，我的每一個決定，或者耽誤的每一段時間，都會造成許多人的死去。那我該怎麽做！你教我啊，教我怎麽做！我該讓他們拿起武器！還是該讓他們不要掙紮直接投降！”
“你得做！你得做些什麽！”小王子優瑞咬牙切齒，“你學了這麽多年！你連自我判斷的能力都沒有嗎！”
他一把扯住眼前的人頭發，拽着他面向自己。
他看見了那雙嚴重的空洞、迷茫、無助、以及恐慌，還有無數的無措與慌亂。
他觸電似的松開了手，轉而抓住他的衣領，就像自己真的有抓住面前這個朝夕相處的大哥這個人一樣。
“你看着我！你想到了什麽你去做！我們不能什麽都不做的大哥！父王不會自己回來，我們得在他回來前守住這裏，守住我們和無數個生活在第一大陸的人的家。”優瑞抖着唇，“貴族們要把城堡門檻踏破了。”
“我倒是想有！你以為我不想嗎！”優澤猛地擡手打開對方的手，“現在的兵力、金錢，我們連私庫都掏出來了！除了讓百姓避難！我還能做什麽！”
優澤·薩波特，第一大陸的長子，從小被測出水元素親和，他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團水，有鋒利的時候，但絕大多數時，他會勸導自己的弟弟，安慰自己的妹妹。
優瑞的印象中，大哥一直是溫和謙遜的，在父王的身邊給他們當榜樣，做的每件事都符合模板。
他還記得小點的時候自己去打架，打不過人家一身傷地回來告狀，大哥向來是誰有理站誰那，公正極了。
可是就這麽一個人，他如今痛苦地紅了眼眶，一頭柔順的發炸了毛，就連衣衫都不整齊，說自己不行。
“大哥，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變的？”優瑞深呼吸一口氣，聲音沙啞地仿佛忽然一頭撞進了霧裏，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變得陌生，他失了魂地往後倒退幾步，“父王是這樣，你也是。”
優澤慘淡地冷笑，“你以為有多少壓力壓在我身上？我是長子，第一大陸未來的繼承人，我需要溫和、謙遜、彬彬有禮、愛護手足。同時！我又要公正理性、凡事做到最優。”
“我從小就在夢裏模拟，我模拟出無數種方案，就用來維持住我的人設和表象。”他定定地注視着這個被自己一直護在羽翼下的弟弟，他沒受到的傷害都由在他頭上頂着的自己受了。
“在一切程序啓動的時候，父王甚至沒有和我知會哪怕一聲！計劃轉上正軌了，好，他對我下達命令，要求我去執行。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我去做了，在事情發生後，我才能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這樣。就像我從來不明白雪莉為什麽要離家出走一樣。”
“城堡裏什麽都有，她可以無法無天，所有人都會為她犯下的錯做彌補，她跑什麽呢？但是好哥哥要支持她的決定。不過現在看來，她是對的，第一大陸不安全，第五大陸卻比第一大陸要好許多。”他砰砰用拳頭砸向自己的胸口，“我不懂啊，我是人，我會累，我也很笨，我害怕面對父王或貴族們異樣的嫌棄的目光！我得到了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天賦！對我最高等值的期待！”
——“但是我完不成。”
雪夜大帝被抓的那一瞬，優澤的天就塌了。
他用僞裝出來的堅硬外殼不論怎麽都是假的，外界用錘子輕輕一敲，他又會變回那個又笨又蠢、懦弱膽小、害怕一切的優澤。
他本以為國家會安安穩穩地再次度過百年，以為他只要雪莉如何維持國家不亂，如何處理各種小意外，但國家亂了，他要處理的也沒有任何容錯的可能性。
他僞裝了這麽多年，都快和殼長在一起了，假的也依舊是假的。
——“所有兵力，都用來保護民衆，讓他們不要出門，疏散他們找地方躲藏。”
大陸反面，魔族蘇醒了。
艾格之森的矮人們挾持着雪夜大帝一路往東北去，從第四大陸橫穿，與第一大陸交接，最後整個大團在鐵神的帶領下恭迎蘇醒的魔族。
“您曾經救過我，這是我為您做的最後一件事，輸贏，全憑本事。”鐵神收斂表情時，相貌醜陋極了，看起來辣眼睛又違和，“誰都想擁有時代的饋贈，我要對所有的矮人兄弟們負責，要對所有死去的矮人有個交代。”
惡魔戴斯特咧開嘴笑了，“輸贏當然各憑本事，天魔兩族的恩怨總該終結。”
他看向身後不遠的光明神——這位由人族一步步踏上屬于神明的階梯的新生神，他周身都像被光籠罩，黑暗侵蝕不了他，這是教廷的信仰，所有光明之力的源頭。
“沉睡百年，這世道該變一變了，正好我們的新朋友，有點特殊的想法。”
遠在北方的九重天上，天族靜待着即将混亂的紀元。
他們有一雙潔白的羽翼，從空中往下俯瞰，腳下是一片平靜無波的鏡海，他們是神明的寵兒。
“終于亂起來了，時代的饋贈啊……誰不想要呢。”
“天珠，又要下去了？”
他們是至高神的使者，傳遞着神谕；他們是光明神的使徒，一身光明之力強大無比；他們與教廷關系密切，是教廷的客卿，是教廷的座上賓。
天珠從屋裏拿了冊子，他記得在幾日後，教廷會有一場大型的受洗儀式。教廷史上最有天賦的聖女會在那時得到父神光明神的饋贈。
他身後的翅膀輕輕搖晃，心中有稍稍的喜悅，他掌管教廷的紀律、維持秩序，但這個身份給他帶來的最大便利，只有見到聖女時才會變得有意義。
……
五個手環剩下了兩個，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雪莉摘下其中一個，遞給埃伯特。
對方二話不說，立刻帶在了手上。
他們對彼此的目的心知肚明，沒誰比他們更了解對方。
“我會護送你回第一大陸，借給你少許兵力。雪莉，如果你真的準備這麽做的話，之後只能靠你自己了，我期待着你的好消息。”埃伯特對她的這個決定還是稍許意外。
他記得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在鼓勵對方找到目标，那時候女生說，她不想做一枚棋子。
棋子被安排在限制好的棋盤上，掌棋者心念一動，就能讓棋子為他粉身碎骨。
她想做一名掌棋者，由她掌握自己的命運。她不願操縱傀儡絲抹殺他們的心智，只願帶領他們走向新的希望。
怎麽才能讓一個優秀的女生迅速掌控大權？
走後臺的雪莉告訴你，只需要抱緊大腿就好了。
這是絕無僅有的晉升速度，早期的磨難都成了她如今地位的墊腳石，能夠得以這般優秀，讓別人仰望。
埃伯特樂意助她一把，他也相信，如果是如今的雪莉，只是需要更專業的學習，但她的決心與判斷，絕對不遜色于經過正統教導的大王子優澤。
第一大陸的邊界幾乎成了矮人們的地盤。
第四大陸的邊界破了，但矮人們也踏過邊界開始擴張領土，邊界的人們各個小心翼翼地存活。一路往裏，在快要靠近城鎮中心時，埃伯特止步于此。
他心中有無數的話想說，但回首望去，身後跟着他一路長途跋涉的兄弟們卻讓他的理智稍稍回歸。他也許有許多的承諾可以許，也許也可以決定直接沖進城包圍城裏的人。
可是現實卻不允許，他帶來的人手不夠，這樣也會造成不必要的犧牲。
最後，他只能囑咐道：“萬事小心。”
雪莉一無所有，卻依靠着埃伯特得到了所有的啓動資金。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揮揮手，深深地看對方最後一眼。
“再見。”
……
——“報！”
“何事？”
“公主殿下帶着軍隊回來了！”
雪莉手心捏着一枚令牌，那是被賦予了一定的權力，卻只能調動邊界附近的兵力的令牌，在離開矮人族時，她用過一次，這一次，她卻帶着邊界的騎士團一路殺回了主城。
站在熟悉的路上，雪莉竟一時有點失神。
穿過這座橋，就能抵達城堡大門。
往日裏城堡前的守衛整齊排列，在馬車過路事盡職盡業地守着，但如今呢？
橋上空無一人，一條空蕩蕩的路直通城堡，腳下的水流依舊湍急。城堡的門口處孤獨地站着一位守衛，整個城堡像是籠罩着一層死氣，四處都是一片蕭瑟的景象。
雪莉不敢相信，如果雪夜大帝的離開就讓城堡成了如今的樣子，那她甚至能自己孤身一人都能謀權篡位了，她本以為有一場硬戰要打，結果這是什麽？把整個城堡敞開大門邀請別人洗劫？
她頓時黑了臉，領着長長的騎士團包圍住城堡，攔住每一個出口，而後領着幾個只身深入。
一路暢通無阻。
城堡裏的女仆少了大半，大管家迎面而來，彎腰行禮，“公主殿下許久未見，歡迎回來。”
“他們人呢。”雪莉環顧四周，“女仆？守衛？”
“守衛被優澤殿下調去照顧平民了，女仆被遣散，現在呆在城堡的都是願意留下來的，她們沒有家，也沒有去的地方。”管家嘴角的笑容一如既往，完美的弧度與她走時并無不同，“我也一樣。”
“哥哥們呢。”
“優澤殿下正在會議室等您。”
雪莉忽然笑了，她定定地看着管家想從對方的眼裏看出點東西，但是沒有。她湊近低聲問道，“你覺得我回來是做什麽的？你們這樣随便把我放進來，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管家笑容弧度未變，像是什麽都不會幹擾到他，他只要盡職盡責地做好自己本分的事，他心明如鏡，像是将所有的都看透了，這方面比死去的布魯克要通透許多。
“殿下就是殿下，您回來，不論您做什麽，總歸不是對第一大陸不好的事，那既然如此，殿下您做什麽又有什麽關系呢。”
“雪莉殿下，優澤殿下在會議室等您。”
城堡裏維持着表面的光鮮，實則地上的毯子都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埋在裏面。
十幾年來光潔如新的窗沿，如今也是蒙了一層。她擡手抹過，手上落了一層灰。
雪夜大帝才消失了多久？
他們馬不停蹄地趕來，這裏卻和她腦子裏的每一種預想都不一樣。
她像是走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這裏的每一處都變得突兀怪異。
牆角養的花也蔫兒了，牆上的畫也無人擦拭。
那她的兔子艾比呢？她的房間，她的一切。
這裏真的是她的家嗎？
會議室的大門敞着，這個曾經從未對她開放過的大門如今正邀請她的進入。
“雪莉！”
會議室裏傳來一陣手忙腳亂的、東西被絆倒的聲音，雪莉站在門口，将眼前的一切納入眼底。
她的大哥正坐在一大疊倒下的書裏，中心的沙盤地圖被打翻撒了一地。地上沒一塊能落腳的，整間放了珍貴資料的屋子亂七八糟混成一團，像是全被洗了一輪似的。
最離譜的是坐在地上的大哥的形象，臉色奇差，黑眼圈顏色深了幾個度，一副即将昏倒的狼狽模樣。他的衣衫皺成一團，也不知道有沒有洗澡。雪莉不禁懷疑，這真的不是被人假扮？這真的是他大哥？
優澤抹了把臉，從書裏站起，微微露出虛弱的笑容，“雪莉，歡迎回來。”
不論是什麽。
雪莉那柔軟了一瞬的內心變得堅硬，她目光如炬，擡擡手下達命令，“拿下。”
身後跟着的十人呼啦一下将優澤包圍，反手別住他的胳膊限制住他的行動。
直視着目光炯炯沒有移開過視線的大哥，雪莉半蹲下身，輕聲在他耳邊說：“我來造反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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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優澤從小就很笨，但是太多期待圍繞着他了，他不得不裝作自己可以，裝作自己很強，可這也是要在有支柱的情況下，如今支柱塌了，他甚至沒辦法分辨自己的抉擇到底對不對。
就像第三章，雪莉問他，“我想知道，為什麽你們會那麽憤怒的屠龍？”
優澤一愣，下意識的答道，“那是惡龍。”
他的人生都是被安排好的模板，所以他完全就接受了外界給的所有設定，不會追究惡龍為什麽是惡龍。
這就是過大的期待值養廢的典型，他也許會有小想法，但這些想法都不會出現在任何稍微【重要】點的事上————
寫在後面，魔族天族光明神、教廷的劇情不會展開，感興趣的可以去看隔壁的系列百合《惡龍不想搶公主》有些細微的設定不一樣，那邊是場面比較大的，大概在中後段的位置。
當然沒興趣的也不影響閱讀，這段劇情只是說明了各大種族之間的不穩定與關系，最主要的還是主角該怎麽做和主角的戀愛該怎麽談。
哦對~在收尾啦~按照這個強度預估一周就完結了~大家看個開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