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互助契約

翡翠森林今天迎來了一個新生命。

傑西爺爺把濕漉漉的幼鹿放在它母親的懷裏,拍了拍母鹿的後背,“辛苦了好姑娘,是個很可愛的男孩子。”

母鹿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掌心,又帶着産後的虛弱去慢慢舔舐兒子。

啄木鳥先生從森林外面飛過來,精準降落在傑西爺爺的右肩上。

看到窩在媽媽懷裏,睜着懵懂眼睛的小鹿,啄木鳥先生輕輕叫了一聲,熱情和藹道:“啊,多麽活潑的小生命啊,歡迎來到這個世界上,小家夥。”

傑西爺爺:“事情辦完了?”

“當然,不過看起來卡特家族是真的落寞了,我是真不敢相信,有一天竟然會看到卡特家的女兒被一群聖騎士逼到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凄慘地步。”

“要知道,當年死于安娜貝爾女巫手下的聖騎士,能填滿一個護城河。”

“你說她那麽驕傲,要是知道自己的後代被人欺負成這樣,會不會氣到從墳裏爬出來?”啄木鳥先生唏噓不已。

“當初黛西又不是沒提醒過她,”傑西爺爺嘆息:“叫她稍微低調些,別得罪那麽多人,她又不是孤家寡人,有時候松松手,就當為小輩結些善緣,但她就是不聽,她驕傲了一輩子,頭昂了一輩子,同代人被她碾壓的黯淡無光……”

“她活着的時候沒有人敢動卡特家族,她死後的一百年,憑借餘蔭,也沒有人敢動卡特家族,但等她留下的後手都被一一用去,貪婪者、報複者蜂擁而至,卡特家的敗落也不過一夕之間。”

啄木鳥先生還是幫安娜貝爾女巫辯駁了一句:“這也不能全怪她,誰也沒能想到整整一百年的時間,卡特家族竟然一個能挑大梁的人才也找不出來。”

要知道,和一脈單傳的尼蘭家族不同,卡特家族一向是以子孫繁多而著名的,幾乎每一代都有六七個小女巫。

或許真被那些暗地裏流傳的猜測說準了,安娜貝爾女巫的誕生,把卡特家族前後幾百年的天賦與靈氣都耗盡了。

“那個地址給卡特家的女孩了嗎?”

“嗯,”啄木鳥先生點了點腦袋。“誰能想到呢?那個地方,在兩千年後的今天,居然會庇護到安娜貝爾的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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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叫人啼笑皆非的宿命啊!

傑西爺爺又低頭嘆了口氣,那個地方,是當年女巫一脈勢弱,被聖騎士打壓到無以複加的地步,幾大古老家族聚在一起,傾全部之力打造的庇護所。

那是被耗資巨大的保護陣法籠罩的一座小鎮,只有女巫血脈能走進去。

任何被聖騎士或其他勢力壓迫的女巫都可以過來尋求庇護。

但其實在最初,這個為保存血脈而建立的庇護所,被使用的頻率并不高。

甚至後來,除了最初那幾個古老的家族,都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了。

因為……

黑女巫——安娜貝爾橫空出世了。

她以前所未有的強勢和對黑魔法的領悟,力壓當代所有被追捧的聖騎士天才,左手鐮刀,右手惡咒……幾乎把光明教的聖騎士一脈給殺到斷了傳承。

在她之後,女巫再也沒有被聖騎士欺壓過,她憑一己之力,拉平了兩邊的差距。給女巫一族掙到了喘息的機會。

所有女巫都欠她一份恩情。

傑西爺爺輕語:“其實黛西的女兒在最後的時間裏,一直都在尋找卡特家族的後代,想把她們帶到翡翠森林藏起來,了結她媽媽的遺願,但那時戰争的號角已經吹響,外面一片混亂,她撐着衰弱的身體出去尋了幾次,卻始終沒能找到,最後是帶着遺憾離開的。”

啄木鳥先生說:“那個叫蓓姬的小姑娘告訴我,自她往上數十代,家裏就改姓為霍勒斯了,這麽多年過去,她們姐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姓卡特。”

傑西爺爺:“難怪……”

他看着啄木鳥先生,“你這兩年醒過來的時間好像延長了許多。”

“是啊,在戰争年歲虧損掉的力量總算補回來了,還是和平年代好啊。”

啄木鳥先生,或者叫它——翡翠森林的意識,只有資深的森林女巫才會知道,之所以森林需要樹精來打理,就是因為,樹精天生就知道該如何為一座古老的森林孕育出它的意識體。

而森林有了意識體之後,就可以随意附着在任何一草一木一物上,當外敵來犯,它就可以自如的調動這些,去保護森林裏的生靈和精疲力盡的女巫。

傑西爺爺忽然想起來問道:“那個傑克弗家族的遺脈怎麽樣了?”

啄木鳥先生抖動羽毛,點頭:“我一路護送着,看着辛德瑞拉在草原上安頓好,又陪她做了兩個任務才返航,她是個聰明姑娘,會照顧好自己的。”

傑西爺爺忍不住又感嘆一遍世事無常,“傑克弗家族比卡特家族還慘,卡特家好歹還有血脈保存下來,傑克弗家現在就剩這麽個血脈稀薄,連魔法都沒有繼承到,只能聽懂獸語的女孩了。”

提起這個啄木鳥先生就頭頂冒火。

“我不是早就說過嗎?不要簽那麽多互助契約!讓你們不聽我的瞎搞!”

古老家族間的互助契約,約束性極強,一旦兩個家族的後代碰面,雙方都過得不錯還好,最多就是本能的對彼此産生好感,但如果有一方窮困潦倒,契約就會生效,推動另一方去扶持她。

傑西爺爺大感冤枉。

——我勸了呀,黛西不聽啊!

而且在當初那個年代,大陸混亂不休,群英荟萃,天才層出不窮,他跟黛西在外面混的時候,除了茍還是茍。

今天打聽到某國家開始舉國獵巫,明天聽說哪哪有片森林被聖騎士放火燒沒了,後天再來個屠門滅族的慘案。

別說黛西,他自己都很有壓力。

這種情況下,黛西到處拉關系找靠山,不是一件很正常很合理的事情嗎?

今天拜把子認的哥哥姐姐,每天可能就是能搬出來扯虎皮救你命的爸爸。

在那個情境下,他們只怕這種互助契約簽的不夠多好嗎?簡直恨不得把波特蘭大陸上所有女巫家族都簽一遍。

這哪是契約,這是護命符啊!

誰能想到,兩千年過去,那些烜赫一時的大家族完的完、散的散……反倒是一向低調茍命的尼蘭家族屹立不倒。

但是立身世間,不能只想拿好處,不願出苦力,當年既然受了人家的恩惠庇護,如今就應該履行契約,去扶持和幫助故人家的孩子,為她們遮風擋雨。

啄木鳥先生還是很生氣,頭頂紅毛都豎起來了:“你說說!要是按照我的安排,把辛德瑞拉嫁給維克多王子,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照顧着,多方便啊。”

“都是你沒看住!讓她跟艾瑞兒碰了面!也不知道是契約搞的鬼還是怎麽回事,讓辛德瑞拉跑草原上去了,害我每年都得飛去看一眼,不然不放心。”

這麽多年這麽多代,他們處理互助契約那些舊賬的時候,早就發現了規律——一旦讓契約雙方的血脈後代見面,原本簡單的事情就會變得很複雜,甚至驚心動魄起來……傑西爺爺記載的尼蘭家族史上,就因為這個,出現了很多讓人心跳驟停的“小意外”。

傑西爺爺和啄木鳥先生被吓過幾次之後,果斷達成一致,下次幹這種事的時候,再也不帶尼蘭女巫玩了,年紀大了,心髒弱,實在受不得刺激。

傑西爺爺鄙視地看着它:“我還沒說你呢,包辦婚姻,你好土啊!”

啄木鳥先生炸毛了:“你才土!”

……

繼去年薩利納斯國之後,奧爾國今年也成功屠了所有八卦周刊的頭條。

在一衆吃瓜的歡樂聲中,這對幾百年的老鄰居成了遭遇相似的難兄難弟。

一開始,只是那位被關在高塔上善妒惡毒的繼王後突然想不開——

她在白雪公主婚禮結束的晚上,所有人都沒空注意到她的時候,放了一把大火,把整座高塔連同她自己一起燒成了灰燼,屍骨無存……夜晚的天空都燒紅了半邊。要不是發現及時,等這火勢蔓延開來,整個王宮都要被殃及到。

事情到這裏,大家都對奧爾國王充滿了同情,覺得他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娶了這樣一個糟心的老婆,差點害死唯一的女兒不說,臨死都要惡心他一把。

但一周後,另一個爆炸新聞出現。

——白雪公主和拜倫王子在回蘭利國探親的路上,一起離家出走啦!

老神在在等着女兒女婿探親歸來的奧爾國王,以及美滋滋在家等着弟弟帶弟媳婦回家的蘭利國王一起懵圈了。

據小道消息,他們成功策反并帶走了十幾位精壯的侍衛和足夠豐厚的路費,手段娴熟老練的甩開了所有追蹤。

這一次,人們在同情奧爾國王的同時,一些風言風語也冒了出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擠眉弄眼的用眼神傳達自己的想法——

老婆就算了……

唯一的女兒都想逃跑。

這個男的,瞧着有點不像好人吶。

……

喬裝成商隊的拜倫王子一行人日夜兼程,把後面追着的尾巴甩掉後,終于能在附近的一座小城市裏歇歇腳了。

“來,白雪。”

拜倫王子攙着白雪公主的手,把她從馬背上抱下來。見她目光怔怔,便問道:“怎麽了?在擔心你爸爸嗎?”

“不是,”白雪倚在他的肩上,眼下一片陰影,“我在想我繼母。”

拜倫王子一愣。

那樣惡毒的繼母,想她幹什麽?但他沒這麽說,因為白雪看上去很難過。

他猜測:“她以前對你很好嗎?”

白雪垂眸。

以前嗎?

以前在她很小的時候,她總會問女侍長,為什麽別的孩子都有媽媽,她沒有,但女侍長的表情太悲傷,慢慢的,她就不問了,也不再開口要媽媽了。

得知爸爸又要結婚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為她擔心,女侍長更是痛哭了好幾夜,只有她自己,在心裏暗暗期待着。

我也要有媽媽了嗎?

她會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呢?漂亮嗎?會唱兒歌嗎?會做各種小裙子小手帕嗎?性格溫柔嗎?會……很愛我嗎?

見到繼母的前一晚,她睜着眼睛,又害怕又興奮,直到深夜才睡去。

那确實是一位極美的女人。

白雪躲在女侍長身後,偷偷看她的時候,覺得她比自己以前見過的所有人都要美麗,她彎着眼,喊:“母親”。

女人聽到了,展開笑顏,像是花園裏開得最豔麗的那朵大麗花,她招招手,白雪走過去,她們互相親吻臉頰。

——她喜歡我,她會愛我的!

六歲的白雪篤定想着,她開始躲起來,悄悄練習該如何叫“媽媽”,母親這個詞太生疏,而她想要一個媽媽。

可突然有一天,“媽媽”不喜歡她了,她朝她跑過去的時候,“媽媽”沒有再抱她,也沒有吻她,只冷冷看她。

白雪很傷心。

她決定也不再喜歡“媽媽”了!

還好,練習喊媽媽的時候,她躲了起來,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發現……

“拜倫……”白雪把臉埋在丈夫的肩上,留下一塊洇濕的痕跡。

——那個吻過我又想殺了我的女人死了,我一點也不高興。

拜倫微怔,随即撫上她的背,把她攏在懷裏,像抱孩子一樣哄着她,任由她哭到不能自已,然後在白雪淚眼朦胧看向他時,給了她一個溫馨的吻。

他說:“我在這裏。”

滾燙的淚水滴在掌心,任性的王子看着他處心積慮偷出來的公主殿下,仿佛在一瞬間讀懂了責任,成為了依靠。

他望着白雪哭到紅腫的雙眼,牽起她的手,讓兩枚戒指碰撞在一起,然後……吻了吻那腫到失去美感的眼睛。

“我做你的家人和愛人,永遠。”

第一次,他将永遠說得這麽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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