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沉默再次降臨在這間單人病房, 織田深雪看着小夥伴的表情,突然有點難以形容的……類似于傷感的情緒。

無論“葉奈倉”再怎麽難以相處,在兩個多月的比鄰而居後,她也确實把對方看成了朋友。

包括他的馬甲“甘樂”, 就像織田深雪當初說過的, 【能維持好幾年來往的家夥, 還是有趣的部分更多一點】。

雖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旁邊就是披着馬甲的當事人。現在回想起這事, 簡直像是公開處刑或者羞恥play。

但那一刻的想法是真實的,哪怕到了現在,織田深雪也沒有就這麽絕交的打算。

不過除此之外, 她也并非……什麽都能一笑了之。

“臨也君,雖然不知道你準備去哪, ”因為各種意義上的生疏,織田深雪的語氣連自己都覺得僵硬, “不過我還是覺得, 今後無論做什麽事, 多少留點餘地比較好?”

折原臨也看着她, 看不出聽懂了沒有。

真的是太尴尬了,少女在心裏想。

她活到這麽大,幾乎沒有和理論上只是“普通朋友”的人,說過這種類似于雞湯的勸導。

何況折原臨也并不是那種會聽從他人的類型, 簡直自我到了博愛的地步。這一點無論在奈倉還是甘樂的身上, 都體現的淋漓盡致。

但話已經說出口了, 少女只能硬着頭皮繼續:

“你之前說,你穿女裝是為了避免被尋仇。而現在橫濱也已經不安全了,所以要離開這裏。”

織田深雪撓了撓發尾:“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不過既然你這麽說了,可能确實有不少人在找你麻煩——留點餘地的話,至少以後……不會再斷一次腿。”

在今天之前,織田深雪對于鄰居腿傷的情況,其實有過不少猜測。

但對方從沒正面回答過,直到今天這番勉強算是攤牌的對話,少女有了八成把握:

對方之所以雙腿殘疾,十有八|九,就是被他曾經的“麻煩”弄出來的。

折原臨也靠在軟枕上,神情讓人捉摸不清。織田深雪本來就想了這麽幾句,說完沒有等到回複,只好自己收了個尾:

“就這樣吧。你剛做完手術,最好先躺上一天,再別亂跑了。”

這句話透出的意思很明顯,折原臨也坐直了身體:“要走了嗎?”

“你需要休息。”少女重複剛才的話,既是闡述事實,又仿佛在強調某種情緒。

真是個奇怪的家夥,折原臨也想。

織田深雪……你能走到多遠的地方呢?

在他曾經“觀察”過的人類裏,織田深雪遠稱不上是最奇怪的那個。而一開始留意到對方的時候,這個女生周圍的惡意與泥沼,也沒有淤積到如今的地步。

但是之後的這些年……他确實有些困惑了。

過着類似于“走鋼絲”生活的人類,折原臨也還在池袋的時候,就遇到過印象深刻的幾個。

到了今天,當初的那些“人”,都已經走向了各自選擇的結局。而從橫濱來到靜岡的少女,她周圍的危機與觊觎,也愈發濃郁到讓他都感到毛孔擴張的程度。

可織田深雪本人卻依然在筆直的向前,仿佛對周圍的一切茫然無覺;又像是無論投注以多少惡意,都不可能動搖她一樣。

是真的毫無所覺嗎?或者……

“小深,我記得你之前說,你很生氣?”

他突然問。

“唔,确實是這樣。”少女沒想到他會舊事重提,但并沒有否認,坦誠到甚至像是在開玩笑,“所以,以前和奈倉醬一起吃火鍋、還有今晚做粥的約定,全都不算數了。”

“……”這個畫風清奇的生氣方式,讓病床上的青年無語了一會兒。

“還有……在醫院應該沒有療養問題,如果你實在很無聊,可以給我發消息。”

折原臨也有些意外:“你會回複嗎?”

“當然不會。”織田深雪自然地說,“不過,好歹是個不會被拉黑的碎碎念的地方吧。”

折原臨也:“……”

咚。

織田深雪從外面拉上門,對着眼前的病房號出神了幾秒。太宰治在後面看着她,片刻後詢問:

“織田小姐明天還要過來嗎?”

織田深雪驀然回神,搖了搖頭:“不了。”

太宰治似乎有些驚訝:“小姐剛才說的話,原來是……”

“是認真的。”少女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向醫院的廊道,“我不會再來看他了,反正闌尾炎也不算大手術——好吧,其實我是真的很生氣。”

她說到這裏,再次停下了腳步。目光落在走廊盡頭的手術室,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

跟在她身邊的青年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不可能不介意啊,”織田深雪自言自語一樣地說,“被騙了這麽久,好歹說一句‘對不起’吧……算了,他真要來這一句,我估計會以為他疼得糊塗了。”

她說的前言不搭後語,自顧自否認之前的話。末了自己都覺得混亂,于是冷靜了一會兒。

“……不過,那家夥看起來夠慘了。總不能揍他一頓,讓他再進一回急救室,然後在床上躺三個月?”

太宰治想說什麽,但最後保持了靜默。

少女搖了搖頭:“所以就這樣吧。看他的樣子,也不像還有人會去探病的。”

雖然不清楚對方家裏的情況,但,如果是不缺少他人愛意的個體,在病房門口看到她的時候,不至于會露出……那種表情。

“對了,你晚上想吃什麽?”

作為十幾歲的少年人,織田深雪的情緒轉換的相當快。上一秒她還兩眼放空,下一秒就轉向了身邊的男人。

黑發的青年愣了愣,剛要開口說話,少女已經自顧自轉回了頭:“我還是列個菜單,你從裏面選吧。看太宰先生的樣子就能想到,絕對是那種挑食挑到人神共憤的類型。”

太宰治無言以對。

少女一邊說,一邊在大腦中預設了起來。“素菜”剛排到一半,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太宰,你今天晚上,不急着回橫濱吧?”

和剛才的果斷相比,這會兒的聲音瞬間低了八度。

青年看着對方心虛的表情,某些咕嚕嚕的念頭在腦中冒了個泡,最後還是啪叽沉了下去。

“我可以明天早上的新幹線,”他老老實實地說,說完還是沒忍住,“織田小姐邀請我吃晚飯的話,是要讓我留宿的意思嗎?”

織田深雪:“……”

太宰治:“……”

兩人對視了半分鐘,最後少女先敗下陣來,揉了揉幹澀的眼睛:“我家有客房。如果你堅持要住賓館,我也沒什麽意見。”

青年沒說話,只用那雙鳶色的眼睛看着他。

織田深雪嘆了口氣,扯了把對方插在口袋裏的胳膊:“行啦。如果今晚我真的邀請你……,你會點頭嗎?明明沒有那個意思,為什麽總把這種話挂在嘴邊。”

太宰治:“……”

織田深雪一邊說,一邊把男朋友的胳膊牽了出來。然後十指相扣,像之前那樣交握在一起。

她算是發現了,只要保持這種親密的狀态,對方就會安靜很多。

少女垂下眼睛,看着太宰治手腕上白色的繃帶邊緣。她在那裏見過一道蜿蜒的凸起,痕跡陳舊且淺淡,但依然能看出橫亘在靜脈之上。

真是奇怪,她想。明明是個牽手都會手抖的家夥,偏偏總是說一些暧昧到近乎于輕浮的話。

簡直像是……在反複地試探什麽一樣。

不會是初戀吧?或者曾經受過情傷?這麽缺乏安全感。

雖然心裏腹诽,但織田深雪什麽都沒說。她在這方面有點無師自通的意思,何況身邊還有個理論和實踐經驗都非常豐富的閨蜜。

有些話保持緘默,比說出來要好得多。

一個小時之後,織田深雪和太宰治一人提着一袋食物,鑽過小區的後門,并肩走向不遠處的樓道。

“……咖喱的做法,我是從橫濱一家小店學到的,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在吃。”織田深雪回憶着過去,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我爸簡直是魔鬼。那年我五歲還是六歲吧,第一次被他帶去吃,直接辣的哭了出來。”

“哇,居然有那麽辣嗎?”太宰治興致勃勃地說,“聽起來就很有意思~”

織田深雪的腳步頓了頓,擡頭看了眼身邊的男人,最後下了結論:“你倆真有共同語言——我是說我爸。雖然他後來打死也不承認,但我辣哭了的瞬間,他絕對笑了。”

“噗,哈哈哈哈哈——”

太宰治爆出一陣響亮的笑聲,就像是聽到了什麽特別好笑的笑話。如果不是這會兒手上拿着東西,織田深雪懷疑對方會直接笑倒在地上。

少女看着笑得花枝亂顫的男朋友,甚至擔心他會直接背過氣去。

“你的笑點真奇怪。”她瞅着他現在的樣子,回想起之前對方身上的沉沉死氣,簡直懷疑這個人身上有什麽奇怪的開關,“反正這麽多年,阿助每周都要吃三頓咖喱,而且基本認準了那一家。我懷疑哪天店面倒閉之後,他會因為咖喱瘾發作而死。”

“所以,呼,織田小姐去學了咖喱的做法?”

青年終于笑夠了,擦了擦眼角滲出的眼淚。織田深雪看了他一會兒,最後點點頭:“嗯。”

然後又補充說:“不止是我,還有幸介——就是家裏年紀最大的弟弟。老實說,如果要評價做菜的天賦,他比我要高不少。”

織田深雪甚至懷疑過,對方有沒有可能,擁有類似“廚藝專精”的個性。

作為一個立志武鬥職業的中二少年,織田幸介在家最多一周才碰一次竈臺。然而從小到大,所有考量刀工、火候和調料搭配的菜肴,他最多做到第二次,就能折騰出被評價為“好吃”的成品。

和對方相比,織田深雪的廚藝正常到毫無槽點,全靠日積月累的經驗和反複的失敗給成功當媽。

說起“失敗”……

少女轉向自己的男朋友,有些好奇地問:“太宰先生說過的‘不擅長做飯’,是怎樣的情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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