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精英怪
不遠處的街角, 時煜直接就一口氣偷偷摸摸地跑到了這裏。
雖然他清楚那個飾演奶茶店店員的同事等級比他還要低上一級,幾乎沒可能把謝臨淵這樣的職業選手直接淘汰出局,但只要謝臨淵在這個小鎮上鬧事違反規則, 就算是不能憑借這樣的原因把對方直接攆出副本, 可這事在未來總歸也是能給他造成不少的麻煩, 讓他沒工夫去管其他輪回者的死活。
……而且說真的, 自己好歹也是個曾經的關卡boss,在明知道自己無法給輪回者造成傷害,且十分清楚輪回者抱着白嫖自己以及自己同事心思的前提下, 就這樣還老實配合着對方繼續行動,這也有些太丢臉了一些吧。
時煜這麽想着, 躲在了角落裏探頭查看謝臨淵那邊的情況。
與此同時,店員與謝臨淵之間的氛圍可算不上多好。
“客人, 請先付錢。”店員再次出聲催促道。雖然在進入副本後就聽說過謝臨淵的過往戰績,并在聊天室裏也出于以防萬一的心思和其他同事了解了一下謝臨淵的着裝打扮,以至于能讓他在此刻成功把人認出來,但作為一個盡職盡責的打工鬼, 他還是冒險選擇了迎難而上直面強權,用自己合格的表演來恐吓對方。
“……付錢啊。”謝臨淵看了看自己驟然空了的右手, 這讓店員甚至都忍不住擔心自己是不是即将挨打死出副本。
所幸這個輪回者倒也沒有這種吃霸王餐還要打死店員的喪病心思, 也不知道謝臨淵此時究竟都想到了什麽, 店員看着對方突然露出了一個笑來把話硬了下來:“當然可以, 我現在給你變個魔術吧。”
“錢來。”說着,謝臨淵不慌不忙地打了個響指。
随即下一秒, 躲在角落裏的時煜幾乎還沒來得及察覺到發生了什麽, 眼前場景驟然一邊, 直接就出現在了那個喊着“錢來”的謝臨淵手裏, 被對方的食指和拇指捏着遞給店員。
看着那張還纏着紅繩的冥幣,店員可不清楚這錢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麽。
看到對方毫不避諱地拿着這種借命錢出來花,期間還能在對方溜號的同時打個響指直接把人找回來,繼他手上的那張冥幣後,他也算是清楚了對方意圖白嫖的心思。而“借命錢”這個副本角色自帶的追蹤綁定的天賦能力被用在對方身上後,恐怕直接就成了眼前這個輪回者在這個副本裏實現無限大白嫖術、白嫖他們這些NPC的天生助力。
這都是個什麽事啊……店員差點繃不住自己的表情。這個年輕的後輩在這方面就沒有其他前輩來得克制,表情僵硬地把錢收進抽屜,随即轉頭不情不願地準備去給謝臨淵做奶茶。
然而就算是這樣,謝臨淵這個輪回者似乎還沒有要徹底放過他的打算。
謝臨淵:“我剛剛遞出去的那張錢面額這麽大,難道你就不找零錢的麽?”看來他不僅想要白嫖奶茶嗎,同時還想要含淚倒賺幾十。
“那個……我們這是一家高價位的奶茶店。”店員覺得自己是真的要受不了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在對方意味不明地看着這個小店面,用眼神訴說“你們高價位奶茶店都這麽簡樸麽”的時候,編了個借口把人敷衍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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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把兩杯打包好的奶茶塞進對方手裏,終于成功把人送走了。
而在事後打開抽屜一看,那張算得上是他前輩的冥幣果然消失了。
……
另一邊,已然走出去一段距離的謝臨淵把兩杯都插上吸管,他從口袋裏掏出時煜放到其中一杯奶茶的杯口,示意對方可以直接趴在吸管上借着他的手喝奶茶。
“之前聽你說話,我就看你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來,喝點奶茶消消氣,吃點甜食心情會變好的。”如果忽略掉不久前時煜被白嫖的經歷,那謝臨淵的這句話說得确實還能算是貼心。
被放在奶茶杯口的時煜沒忍住,當場就冷哼了一聲。
消氣?吃甜食或許确實能安撫心情,可謝臨淵恐怕永遠都沒有想過,當對象從人變作是一張不想被花出去的冥幣後,這情況就又該另當別論了——
本來最開始還沒什麽,時煜當時差點都要直接認命了。但在謝臨淵買完這杯奶茶後,他當即就燃起了繼續奮鬥的決心。
恐怕短時間內,他都不會忘掉自己被對方一句“錢來”喊過去後,那驟然從慶幸變成失望的心情了。
謝臨淵就着吸管喝了口奶茶,轉頭看着除了冷哼了一聲外就沒有別的動作的時煜。他沉默了片刻,随即換了個方式招呼對方:“你不喝麽?這奶茶喝着其實還不錯的,或許那個高價位奶茶店的高價位就都體現在了這上面。”
“如果你不喝的話,等會兒剛好就給我吧。畢竟是用了二分之一個你專門換回來的呢。”
原本時煜是不可能會搭理對方的,在這之前的兩個副本裏,那些負面情緒一直都被他自己控制得很好。
可這話一出,再加上之前發生的那一系列致使時煜直接破防的事情,怒火之下,還真對謝臨淵做不了什麽的時煜情緒本就有些失控,聽他這麽一說,當即就解開了系在冥幣上的紅繩,把被卷在裏面的冥幣正面的人像靠上吸管的管口。
繪在紙幣上的人像五官有了變化,在對着謝臨淵做出了一個憤怒的表情後,當即張大了嘴對準吸管咬了上去。
……喝不喝奶茶不重要,反正讓謝臨淵喝不成這杯奶茶就很重要。
時煜大口喝奶,直到泛着涼意的奶茶入口,他才後知後覺地從這幼稚的賭氣中回過神來。
在拆分自己五官的這方面,厲鬼的身份就是要比那些輪回者要來得更加輕松得多。他将紙面上繪着的眼睛挪到了背後,看了看謝臨淵的表情。
果然,和他所期待的畫面不同,現在的謝臨淵甚至還直接就帶上了一抹笑,看着心情好像還挺不錯的樣子。如今的這個結果就是對方所期待着的那個,情緒上來之後果然會影響到他做事的冷靜。
他在進入副本後都做了些什麽?時煜直到此時才像是慢了半拍似的回想到這個問題。
——抗拒和謝臨淵在同一個副本?去和其他同事抱怨求安慰?這短暫的小半天裏看似發生了很多事情,但他卻并未做出任何符合自己如今身份的操作。好像在看到謝臨淵的出現後便篤定自己的反抗全無作用,于是連那些預想準備好的吓人方案也直接歸類于“無用功”,而後便無所作為。
所有發生的一切,而他做出的所有反應,這些全部都處于被動,而非過去的主動。
時煜如夢初醒般地發現了這一切,他強制性地把自己的情緒從憤怒中抽離,盡量讓自己保持一個客觀的立場來看待這件事情,繼續往下剖析。
……畢竟在抽到和謝臨淵綁定後,他未來還要和謝臨淵一起度過叫鬼窒息的五天。他必須得冷靜處理看待他和謝臨淵之間的關系,這樣才能盤活這場局。
時煜拿出了自己當初觀看恐怖電影時,一幀一幀地總結分析電影中厲鬼的各種經典吓人做法的細致态度來應對現在的麻煩。
因為當初總覺得自己不可能會這麽倒黴地撞上謝臨淵,再加上當初被評上“優秀厲鬼”這項榮譽以及迅速晉級為關卡boss的經歷,這些都讓他下意識無法正視如今發生的一切,一直以來都在用過去對付那些尋常輪回者的套路來對付眼前的謝臨淵,甚至無意識間産生抗拒心裏,逃避自己即将對上這麽一個刺頭的事實,而不是想着絕地反擊。
謝臨淵顯然就一直都不是什麽尋常輪回者,這在他第一次撞上謝臨淵後就不巧全軍覆沒的結果便證明了這一切。就光是從以前的失敗經歷來看,他就必須得做出改變,無論是自己未來的做法還是對待這件事的态度,逃避與憤怒永遠都不是解決這些事的最好辦法。
時煜無意識地咬着嘴裏的吸管喝奶茶,他簡單确定了一下自己的定位,以及和謝臨淵之間存在的聯系——
如今的他作為一張冥幣,作為一張“借命錢”,他存在的原因便是追在那些輪回者身後借走他們的命,達成在副本殺人沖KPI的目的。
現在他不巧綁定在了謝臨淵身上,而對方在這方面的實力也一直有目共睹。此時的謝臨淵把他當做是無限制的貨幣錢包使用,不巧的是他這張“借命錢”的所謂借命在對方身上全無作用。
以他現在的實力,沖到謝臨淵這個業績是不可能的。做出這樣的判定并非是出自于恐懼,而是基于現實考量得出的真實結果。
那現在,以他的實力和身份都能做些什麽呢……
拒絕被謝臨淵拿出去當錢花,以此來拒絕謝臨淵對他和他的同事們的白嫖?
敵人太過強大,他好像竭盡全力後也只能盡量做到這一點。可不知道為什麽,時煜總覺還有一個更優解擺在了自己眼前,就是暫時沒發現……
時煜用力喝了一口奶茶,此時杯子裏的奶茶差不多已經要被他喝空了。
……因為鬼怪無需進食,本就沒有什麽饑餓、飽腹之類的感覺,再加上奶茶也不是被他拿在手裏,他對這杯子裏還剩下多少奶茶一直都沒什麽概念。
被喝空的奶茶以及吸不上來的珍珠一起在這時候發出了空曠的“吸溜”聲。聲音算上不上輕,于是也讓謝臨淵注意到了這邊。
“喝空了還想喝?”謝臨淵看向那張喝完了一杯奶茶後幾乎沒半點變化的冥幣,難得體貼道,“要不要再去買一杯?”
不過似乎是想到了當時時煜被當做普通紙幣被花出去後的表現,回憶起了時煜在遭遇此時後表現出來的憤怒,謝臨淵頓了頓,嘗試着開始了自己其實并不算多熟悉的開解業務。
“我之前看你當時被我花出去後好像有些生氣,但其實這都沒什麽必要。借命錢借命錢,歸根結底那也都是錢,錢幣本身就被賦予了交易的價值,你沒必要對這些是抱有如此大的心理負擔。”
“而且換個角度來看,你換取了這麽多的東西,未來也将有着無盡的價值,這些其實都是你本身的潛力,這些都是你價值的體現啊。你應該對此而感到驕傲才是。”謝臨淵這麽說着,還用肯定的眼神看向那張立在奶茶杯口塑封薄膜上的冥幣。
而當時煜聽到對方說出來的這些話後,他驚呆了。
世間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他聽着謝臨淵說出的這滿口漂亮話,“潛力”、“價值”,這些近乎等同于誇贊的詞彙傳到時煜耳朵裏,卻只讓他聽出了同一個意思。
——“爺要吃軟飯”。
在時煜看來,這一切都只體現出了這一個中心思想。
要知道,對于他們這些無需進食甚至不用休息的副本NPC來說,就算他是一張能被不斷花出去的紙幣,那些所謂的價值與潛力對他來說都能算得上是全無用處。
對方口中他的價值與潛力,最終或許也只能在交易後盡數展現在謝臨淵這個輪回者身上。
時煜咬着奶茶吸管,他驚愕地看向謝臨淵,壓根沒想到對方居然還能如此理所當然地說出這樣厚顏無恥的話來——
高情商:我這是在發掘你的潛力,我最擅長的就是讓其他人體現出自己的價值。你沒必要為此喪氣,你該感到驕傲才是。
低情商:爺要吃軟飯。以後我在花錢的時候都會用你的。
……果然和謝臨淵比起來,他的臉皮還是太薄,他還是太要臉了。
因為之前的那段理性思考,此時的他還是下意識地壓下了心頭條件反射般出現的憤怒情緒。他的腦海中因為震驚而不斷回想起那段對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得多了,他居然從中咂摸出了一點門道。
謝臨淵做人做事好像永遠都是這樣,他在副本裏的行事似乎永遠都遵循着同一個模式——那就是先在其他人心裏立下一個明确的人設标簽,然後不斷加深其他人對他這個标簽的印象。
就好比最開始見面就給在他心裏留下了“實力強悍”的印象。這些使得他之後的每一次出手都束手束腳,以至于在第三次見到對方後甚至都快沒了要反抗的心思,全然忘記了還有個蟻多咬死象的道理。
還有現在的“吃軟飯”舉動……确實,他現在的确抗拒為對方帶來價值,但之後事情發生的多了後呢,他未來是不是會習慣于這一切,并毫不抗拒地為對方的每一次的消費買單?
……也許這一切也只是源于對方的随心所為,或許本人一直都沒有這方面的可以想法。但以時煜的視角來看,它們确實真的起到了作用。
難怪他每次都會在交手時落下風。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古人誠不欺我。
不行,他必須得試着學習一下。
盡管這是他以前從未踏足過的領域,可他相信為了最後的勝利,自己一定能掌握這樣的竅門。
時煜又試着重新分析了一下他和謝臨淵之間的關系,他重新尋找自己在這其中所占的優勢。
他的優勢是什麽?
他的優勢直接就是他本人在這個副本裏作為那張能被無限制消費的紙幣存在啊。
給謝臨淵買吃買喝,永遠都能以自身“借命錢”的特點給對方提供金錢……往小裏說,他現在等同于一張開了智的無限額度黑卡,往大了說,他現在的身份直接就等同于金主爸爸,直接就是謝臨淵在這個副本裏的衣食父母啊。
在他和謝臨淵之間,明明給錢的通常才會是大爺,本應該是作為金主的他占上風。
可惡,要不是他沉下心理智思考,他差點都直接忽略了這樣重要的一個客觀事實。
除了他之外,世間怎麽可能還會有這麽卑微的金主爸爸。
不行,他必須要調整自己的做事态度,重整金主爸爸的威嚴。就像是謝臨淵做的那樣,只要他能在謝臨淵心底立下“金主”的标簽與印象,掌握全場節奏那還不都是輕輕松松的事情。
雖然他事後可能依舊無法拿到謝臨淵這個業績,但除了這之外,無限游戲也不是要求整場的輪回者必須死絕,他完全可以憑這些做到配合其他同事的行動,在其他輪回者身上沖到合格的KPI。
……就算他的做法可能會在一定概率上引起反噬,讓自己提前被送出副本,不過這就算看着是有點冒險,怎麽着也比毫不作為要來得更好。
此時的時煜看待問題的角度已經和十分鐘之前徹底不同了。
只要他能想辦法解決借命鬼那個綁定追蹤的能力帶來的副作用,那他或許就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在“金主爸爸”、“衣食父母”等身份的加持下,他開始有信心應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了。
好在現在副本開場還沒多久,這對他來說也還不算晚。
時煜下定決心,開始策劃起了後續的計劃方案。
另一邊,謝臨淵看着還在咬着吸管的時煜,有些摸不準對方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陷于沉思中的時煜或許并不知道,當他露出紙面上的人像喝奶茶後,那根原本系着冥幣将其卷在一塊的紅繩松開垂在紙杯上,此時的它看着就像是一根垂在冥幣後面的小尾巴,像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那樣有了自己的動作。
最開始,或許是因為時煜本人的憤怒與消沉,它大力地拍在紙杯外壁上,只可惜因為紅繩本身就沒有什麽重量,對方的憤怒最終無法化作聲音盡數淋漓地展現出來。
而到了現在,也不知道時煜是想到了什麽高興的事情,那根紅繩不斷輕快地擺動着,有些像是那些因為心情愉悅而不斷擺尾巴的小動物。
——這給了謝臨淵一種仿佛在飼養某種不知名寵物的錯覺。
或許是真的因為吃了甜食後心情會變好吧……謝臨淵随意地猜測着,并沒有什麽非要深究的想法。
他看着那個還在執着地咬着吸管的時煜,最後想想還是沒有把手上的空紙杯扔掉。
……
與此同時,小鎮的另一個角落裏,被拆開打散放在這裏的一個青年輪回者經歷了掙紮後,終于下定了決心準備離開房間,打算出門探查一下小鎮的具體情況。
和尋常大多數在副本裏掙紮求生的普通輪回者相同,青年在這方面實在沒有多經驗與勇氣,于是每次通關副本的樣子看着都顯得很狼狽。
他拿起茶幾上的鑰匙,深呼吸一口氣準備走出這間算不上多大、或許也算不上有多安全的出租屋。
也就是在他打開門的時候,門外的場景映入了他的眼簾。
插着三支香的香爐就擺在他的門口正中,一個人正對着他房間的門跪在香爐後面一點的位置,臉上露出了一種接近于瘋狂的狂熱神情,正嘀嘀咕咕地在說些讓旁人甚至都聽不懂的話。
似乎是察覺到眼前的門開了,那人擡頭看向正準備出門的輪回者,臉上的癡狂随即迅速化作了憤怒,霎時盡數傾瀉在了青年身上:“你在幹什麽,你準備做什麽?!”
“回去,回到房間去,不要在這種時候礙事,亵渎了我的虔誠。”說到激動處,那猙獰的鬼相穿出了這位虔誠信徒的皮囊,顯露在了這位倒黴輪回者的眼前。
最開始,青年确實被吓得想要縮回房間,不敢在這種時候沖出門去。但随即,很快的,一種比眼前鎮民的瘋狂要來得更恐怖也更有壓迫感的視線直直地投在了他身上。
有什麽東西正在一直注視着他。
青年的腦中瘋狂響起警報,他感覺到此時的房間陡然變得危險了起來。那是一種與不久前的平和截然不同的氛圍,那個插着三支香的香爐似乎是在剛才引過來了一些東西。
有什麽東西正現在在他身後一直注視着他。
青年徹底失去了回頭的勇氣,他張着嘴無聲地尖叫了一聲,連恐懼都不得不想辦法收斂克制。他手哆嗦着甩上門,門板磕在門框上的聲響響徹了整層樓。
無視露出了猙獰鬼相試圖阻攔的瘋狂惡鬼,他一路向下沖出了這棟樓,不敢回頭。
可是無論他跑出去多遠,無論他如何躲藏,那道惡劣地投在他身上的視線卻從未收斂消失。他只知道一路埋頭往前沖,直到他撞上了一個人……
帶着溫熱觸感的皮膚終于喚回了他的部分神志,有那麽一瞬間,青年感覺到了那道長久注視着他的視線驟然消失遠去。
不會是自己的隊友吧……他這麽想着,正有些欣喜地擡頭看過去,随即在看清眼前的場景後,臉上的表情當場凝固。
在他眼前,一個拿着杯奶茶的年輕男人正垂頭靜靜地看着他。明明剛才的自己都因為那個相撞的力道而踉跄了幾下差點摔在地上,對面的人卻似乎全然沒受到半點影響。
或者說,對面的那個年輕男人真的是人麽……像他們這樣的輪回者,連融入這個古怪的小鎮都顯得勉強,哪來的閑情逸致和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鎮民打交道買奶茶。更別說,在進入副本後,無限系統并未給他提供半點金錢上的援助。
青年的視線看向那個被對方抓在手裏的紙杯,視線最終順着一條垂下來的紅繩凝固在了那張立在紙杯上的冥幣上。
明明雙方之間的距離離得這麽遠,他卻能清楚看到,紙幣上印着的人像突然對他笑了笑。
……剛才那道長久注視着他的視線,真的不是因為眼前這個僞裝得更好,也更為兇殘的厲鬼,于是才不得不收回去麽?
“啊!”回過神來的青年短促地尖叫了一聲,随即像是才反應過來什麽情況似得,咬着牙驚恐地往後退。嘴唇被他無意識地咬得鮮血淋漓,他卻仿佛對這一切都毫無所覺。
直到退出去了一段距離後,确認眼前的惡鬼沒有撕破僞裝對他下手的念頭後,他轉身,随即逃亡其他陌生的街區。
而他能感覺得到,無論是那張冥幣,還是那張冥幣的主人,它們都在一直注視着他離開。
這讓他不自覺地跑得更快了。
……
副本NPC聊天室裏,在時煜看着那個青年輪回者轉頭逃開後,一句來自于其他同事的留言被發了出來。
【你們有誰看到了一個在街上瘋跑的輪回者了?他差不多已經被我吓到一半,晚上估計也不敢回家。記住他的臉,我們今天努把力,說不準就能把這個業績拿回家了。】在聊天室裏說話的應該是時煜那個直接在別人家門口燒香吓人的同事,此時他正在群裏詢問青年的消息。
時煜不久前才把人吓走,見狀忙出聲回答道:【他剛剛不巧撞上我,剛才看着是正朝着西邊的方向跑的樣子。】
然而在時煜的留言出來後,其他人的關注點卻似乎瞬間有了變化。應該是副本開場時因為看見謝臨淵的臉從而在群裏震驚問話的緣故,他的同事都大致清楚他如今綁定的是謝臨淵。
此時看見時煜說見着了這個輪回者,便不免想到其他更糟糕的可能。
【他撞上了你,那他豈不是碰到了謝臨淵?哇,這也太倒黴了點吧,眼見着就要拿到手的業績。】
【那個bug現在什麽反應,他是不是追上去打算要普度衆生了?】
時煜偷偷看了看謝臨淵的反應:【沒有,你們抓緊時間,那家夥現在還沒有什麽反應。】
【不過就算是追上去了也沒用。剛剛我試着吓了吓他,他現在八成把謝臨淵也當做是什麽NPC了,見着面後估計第一反應就是扭頭跑,無論之後說什麽來解釋,在這樣的第一印象下估計都沒轍。】就在看到那個青年的同時,時煜就從對方的驚恐的臉上捕捉到了訊息——這是一個不用費多少功夫就能沖到手的業績。也就是因為這個,時煜冒險在謝臨淵的眼皮子底下做了點小動作。
其他同事見狀忙出聲誇贊。
【幹得漂亮,我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努力,拿下這個業績。】
【小時,你做的很棒。你就安心地去吧,我們一定會在副本裏好好收尾從KPI的。】
辜負努力,安心去吧……也不至于用這麽不吉利的說法吧。
時煜正想說些什麽,頭頂卻傳來了謝臨淵的聲音。
“你剛剛做了什麽?”謝臨淵聽着似乎沒什麽感情的問話傳了過來,他果然察覺到了自己的小動作。
“什麽做了什麽?我能做什麽?”時煜一個激靈,當即迅速反應過來現場情況,并試圖把這件事直接敷衍過去。
他擡眼對上了謝臨淵的視線。
盡管在不久前就認清了自己作為金主爸爸的身份,确認了自己在雙方對峙後也能有優勢的特殊地位,可在看清謝臨淵的臉的同時,出于之前兩個副本接連失利的經歷,時煜的心頭還是一陣狂跳,說謊的緊張感也讓他下意識地收緊了紅繩,在紅繩末尾不自覺地一連打了好幾個小結。
時煜不斷在心裏鼓勵自己:拿出當時謝臨淵說自己要吃軟飯時還顯得格外理所當然的态度來啊,以他現在的地位,哪用得着看謝臨淵的臉色吃飯,說話一定得硬氣點。
作為謝臨淵的衣食父母,此時的他本該無所畏懼!
他這麽想着,嘴上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的緣故,說出來的話還是有些軟趴趴的:“誰知道他突然怎麽了,那副話也不說轉身就跑的樣子真的很傷我的心啊。”
“這明明就應該是他的問題,我都沒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人不愛錢的。”在這種稍顯弱勢的話語中,時煜不斷自我勉勵,最終還是勉強展示了一點他從謝臨淵身上學到的不要臉的精神。
……當然,如果是謝臨淵,此時對方估計還會在末尾再加上一句“我天生就該人見人愛,他跑了說明他本來就不正常”的倒打一耙的話,以此來在其他人心底加重自己本就沒錯的概念,只可惜以時煜的臉皮來說,他就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是麽,那你還真是個人見人愛萬人迷。不過你是不是也得學着矜持點,別見人就笑。”得到這樣的一個答案,謝臨淵順着對方的意思繼續往下說了幾句。他看了看那張羞恥到無意識哆嗦的冥幣,之後倒也沒再說出些別的什麽話來。
或許是因為清楚對方轉身就跑也有自己的原因在裏面,他把時煜塞回口袋,随手把手上空了的紙杯扔掉,沒再繼續往下追究。
而對方的這個态度顯然也給了時煜莫大的鼓勵。
——果然,他想得沒錯,在他和謝臨淵之間的較量中,他現在的身份也還算是勉強占優。就算是想對他動手,這麽着也得考慮考慮之後幾天的生活費問題。
不過他說話做事的态度還是不夠尋常金主那樣硬氣,他之後果然得在這方面想辦法加強一些。
……或者說,相比起這種過于委婉且并不算擅長的言語暗示,他還是得找個機會直接捅明這段單方面的金主關系。不然謝臨淵一直反應不過來,對着金主爸爸一直大呼小叫的,那這也都不算是事啊。
……
在外面大致逛了一圈後,謝臨淵回到了那間由無限系統分配的出租屋。
只是才走到樓梯口,謝臨淵就看到了那個發生于他門外的異常。
一個陌生的鎮民拎着香爐偷偷摸摸地蹭到了他門口,鄭重地把點燃的香插/進了香爐裏,嘀嘀咕咕地正說些什麽。
如果湊近了聽,大概還能聽明白對方此時說的都是些什麽。
——“這就是我為您準備的祭品,希望您的喜歡。”
這就是此時他嘴裏不斷瘋狂重複的話。
謝臨淵看着那個陌生背影跪拜的方向。他按着自己今天出門的所見所聞大致算了算具體方位,發現那就是正對着神廟的方向。
如果把門口那個放着香爐的位置比作是香案,那他的那間出租屋或許此刻就等同于是盛放着供品的供桌。
對方正試圖把他獻給那位鎮上所有人都崇敬着的真神。
謝臨淵當場從随身空間裏掏出了時煜無比熟悉的那根棒球棍。
時煜立刻就在副本NPC聊天室裏試圖出聲告知對方:【謝臨淵回家了,正在他門口過劇情的都注意點,我看他都拿出武器了,抓緊時間快跑!!!】
估計是大家在過劇情卻沒人看的時候都會喪失對表演的盡職盡責,開始喜歡摸魚,時煜看着不遠處的那個背影一個激靈挺直了脊背,當即站起身拎着香爐一個健步沖進了隔壁房間,身影徹底消失在了樓道裏。
而在被當場抓包逃跑的同時,他還不忘在群裏抱怨回複:【不是,他怎麽直接就這麽回來了?剛剛那一段時間裏都不見得他回來,我好不容易趕這最後的場子,專門趁着沒人的時候過劇情,他怎麽就碰巧回來了?】
時煜:【你應該在剛才就先把其他輪回者那邊的劇情放一放,直接就過來過劇情的,剛才他一直在外頭瞎逛。】
險些被抓包打死的同事:【嗐,這不是看其他輪回者都因為來到的陌生的地方,被自己吓得沒出門,一時貪心就沒忍住先趕了他們那幾個場子麽。不過我也是真沒想到,小時你居然還待在副本裏。】
時煜:【嗯,湊巧暫時有了點對付謝臨淵的思路。以後為了方便起見,我也可以試着給你們報一下謝臨淵的坐标,也算是方便你們行動了。】
【那這感情好啊。】
說到這時,群裏也有不少同事跟着被一起炸了出來,把這話滿口應了下來。甚至不少人還表示,在未來行動前,他們平時也可以在群裏接力報坐标,配合完成這次的任務。
副本NPC聊天室的這些對話,謝臨淵自然是半點都不知道的。他的視線掃過放着時煜的口袋,提着棒球棍拿出鑰匙走進門。
……在他看來,這發生得還是顯得有些過于湊巧了。
……
傍晚,差不多也算是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了。
時煜看着謝臨淵帶着他出門,而他也在考慮了小半天後,最終還是做出了一個稍顯冒險的決定——
現在差不多也是時候該想辦法讓謝臨淵認清楚自己吃軟飯的立場了。
于是在謝臨淵随便找了家餐館吃完飯後,原本還正乖巧地呆在他口袋裏的時煜再次消失了。
而這一次,他卻再不能像是之前那樣把那張冥幣直接喊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節副本內容:軟飯天師和他的金主冥幣
時煜:你要認清楚自己的立場,擺出一副吃軟飯時該有的合格态度來(指指點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