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精英怪

謝臨淵看了看手上的冥幣, 他看着手上的紙幣從邊緣開始泛紅,也不知道是義憤填膺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反正模樣看着像極了常人撒謊後耳廓發紅的模樣, 一時有些無語。

他覺得對方這話說出來可能連自己都不信。

時煜看謝臨淵垂眼看着自己不吭聲, 以為對方是不相信他的說辭, 忙再接再厲地繼續補充道:“小謝, 你一定要好好改掉過去的那個壞毛病,再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看看我。你看這個世界哪有你想象中的這麽糟糕。”

“而且說真的, 在你之前,或許還是小畫比你要更早在這裏定居呢。他都願意和你分享自己的家, 你怎麽能把他反過來趕出家門呢。”

畫中人影配合地掐出幾句哭腔:“嗚嗚嗚,二哥, 我真的不想就這麽離開這個家。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從頭到尾都沒有過要害你的心思。就是早上您還沒發現我的時候,我都安分守己沒動過一點歪心思。”

……當然,沒動歪心思的最主要原因是因為打不過。只不過這個極其樸實的理由實在不方便在這種時候說出口, 這容易破壞那些好不容易才營造出來的氛圍。

謝臨淵都不知道這個畫中鬼到底是又想到了些什麽,由此突然改口來了個這樣的稱呼。甚至他都不知道, 明明半分鐘前時煜說的還是“他想加入這個家”, 這會兒在另一個厲鬼口中就直接過渡成了“我不想離開這個家”。

而在場似乎除了他之外, 其他人卻也對此适應良好。在聽到畫中鬼的辯解後, 時煜也把紙面上的人像轉過來看向他,期期艾艾地喊了句“二弟”, 瞬間讓他夢回三國演義。

謝臨淵看着眼前的這場感天動地兄弟情, 在确認了那張挂畫對他無害後, 順手把手上激動到哆嗦的冥幣放到了畫框上讓它們互相交流感情, 自己穿過外面面積不大的客廳,走到了卧室。

……

夜晚,眼看着天色越來越暗,這座籠罩于暗色下的小鎮看着也顯得越來越危險,白天在自家門口,被插着香的香爐和祭拜的NPC吓到半死的青年輪回者戰戰兢兢地捏着鑰匙,最終還是選擇原路返回,回到了那間無限系統分配給他的出租屋。

他聽到身後仿佛有窸窸窣窣的腳步一直跟在他的身後,仿佛就要這麽一直長久地跟着他回到住所。然而當他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身後時,身後那條一直綿延至黑暗中的小路表面上看着又像是沒有半點異樣。

青年就這麽忍着害怕一路回到了住所。當他站到房門前用鑰匙開門時,他感覺無數道惡意貪婪的視線直直地捅穿了他的身體,耳邊也跟着傳來了不少意義不明的呓語,仿佛此時正有什麽人站在他身後談論着他。

這讓他拿着鑰匙的手也不自覺僵硬顫抖,鑰匙在鎖孔外磨蹭了好久才成功打開這扇緊鎖的房門。

所幸當他打開門後,所有惡意的視線和含糊的呓語都在這一刻遠去,這讓青年至此終于能松開一口氣。

他擡腳走進房間,行走間腳尖卻像是突然就踢中了什麽堅固的東西,腳趾在這樣反作用力的力道下被咯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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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地想要低頭看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青年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在他眼前,一尊十幾公分高的木制雕像就這麽立在玄關走廊正中。明明就是這麽個看着再輕巧不過的木雕,居然在被一個成年男性踢中後反而還穩穩地立在原地。

……當然,假使他今天大着膽子去鎮上的神廟看一看,就能發現這個木雕上的人像就是這個小鎮上的住民所共同崇拜供奉的對象,從而迅速發現問題。

青年看着這尊木雕,不知怎得居然感覺有些神志恍惚。他耳邊響起了鳴奏的慶賀禮樂聲,一個魁梧威嚴的神明就這麽突然立在他面前等待他的參拜。

他下意識想要俯身跪倒,耳邊的禮樂聲卻在倏忽間就有了個生澀的停頓。也就是在這個瞬間,那位魁梧威嚴的神明露出了猙獰的鬼相,腳邊堆積成山的鮮花和供品也變成了累累的白骨。

青年瞬間清醒了過來,他掙紮着往後退了幾步靠在門上,驚疑不定地看着這個神像,卻發現木雕的模樣與印象中不久前的模樣有了不同。

木雕對着他笑了。

那本就該像是個悲憫而莊嚴的笑容,出現在這樣的一尊木雕上卻顯得格外吊詭。

難道他今晚就要和這麽一個東西一起過夜麽……青年看着木雕,感受着自己壓抑到仿佛要随時崩壞的理智,最終尖叫着沖出了門外,最終淹沒在了無盡的夜色裏。

……

與此同時,謝臨淵走進了卧室。以防萬一,他還在卧室門的門後貼上了一張符箓。

也就是在他轉身貼個符箓的功夫,在這個并不算大的卧室裏,原本還能算是平和的氛圍在這一瞬間颠覆。

耳邊傳來陣陣飄忽的禮樂聲,它仿佛在誘惑這個房間裏唯一的一個活人,教他跪下聽從神的教誨。

只是這個活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很是叛逆。

謝臨淵掐了個咒随意打散眼前的虛像。他走上前,俯身撿起了這尊木雕。

聽着耳邊還在絮絮叨叨地被倔強奏響的曲子,謝臨淵沒忍住,順口來了句:“會不會別的什麽花樣?你這來來回回就一個調調,要是再多來個催眠曲,說不定我還能留你到明天。”

木雕不吭聲,依舊倔強地彈奏着那曲獻給神明的禮樂。

謝臨淵本來是想直接砸碎這個看着本就不詳的木雕,但轉念一想,最後還是留手,只在木雕背後貼了張鎮壓的符箓,随手塞進了抽屜裏。

通常來說,進入副本後的第一個晚上,輪回者們經歷的游戲難度實際上并不會太高。只要能穩住自己的理智不作死,那往往就能成功度過這一天。

相比起什麽致命的殺招,這個木雕在這種時候出現,它起到的提示警醒意味反而比明面上的吓人意義更多一些。

它的存在就是在提示這些輪回者,通關副本的線索和這個真神息息相關。它的出現就是在警醒這些輪回者,四天後這個小鎮就将迎來祭典,最終的決戰正在不斷逼進靠近,就算是恐懼害怕,也要在此期間提前去神廟看看情況。

而它的出現對于謝臨淵來說,反而更像是告誡,把一些原本一直無視壓抑着的問題都在這個過于安靜的夜晚裏重新翻出來——

比如說,那個本該好生呆在第三中學的時煜驟然出現在這個小鎮上,身上的鬼氣也随之變得越發淺薄。

這意味着對方的羸弱并非是因為他以為的死亡,而是更多別的東西。

回想自己過去那些并不算多豐富的副本經歷,總結所有他曾遇見的各式鬼怪,他的腦海中開始不斷地回想起時煜每次出場時的畫面,而那些大致相似的劇情也最終在此時給了他靈感。

就像是他們這些輪回者在副本裏都有着自己必須要完成的任務,副本裏那些出場的NPC或許也有着自己必須要擔負的責任,比如說——用符合自己身份的方式殺死輪回者。

一旦失敗,這很有可能還會反過來影響到那些作為NPC的厲鬼的安危。

在這樣的無限游戲裏,輪回者和厲鬼天生對立,所有人和鬼怪都被圈在副本裏,雙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這本就是一個無比殘酷的游戲,或許以前還沒有別的什麽感覺,但謝臨淵至此算是勉強認清了這一點。

門外,此時突然想起了兩個厲鬼帶着壓抑的歡呼聲,也不知道究竟是看到了什麽有意思的東西,雙方究竟聊了些什麽有趣的話題。想起那張冥幣嘚瑟起來後估計整張紙幣都會開始發飄,那截紅繩也會随之圈出各種古怪圖案的模樣,他不知怎麽就有些想笑。不過想起自己的那點推測,嘴角随之又被重新壓了回去,

果然,既然相隔陰陽,雙方之間就不需要有這麽多沒必要的接觸。或許他該試着減少和時煜相處的時間嗎,這樣才能使得他避免在副本試圖求生的時候,因為旁的事物而生出沒必要的罪惡感。

但這一切真的能如他所願那樣麽……謝臨淵很快就想到了自己和時煜之間的聯系。這點聯系使得那張冥幣在被他扔進功德箱後,很快就順着這個找了回來。

不過情況或許也沒這麽糟糕,他停下自己越來越發散的思緒,試圖這麽安慰自己。

直到閉上眼臨睡前,想到副本最開始時時煜那種沉默而克制的樣子,像是直接就認了命的模樣,他又覺得這件事的最終結果或許真就是那麽慘烈。

真不知道時煜為什麽一定要出現在這裏,如果事情的後續發展真像是他當初假設的那樣,在學校裏讀上幾十年的書,然後憑借投靠國家爸爸獲得直面所有法律之下所有天師的勇氣,這該是個多完美的最終結局。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他在副本裏遇到的這些厲鬼全無半點鬼怪殺人後帶上的混沌血腥氣,像是從頭到尾都沒害過半個人命的樣子,這些NPC身上肩負的任務當真像是他猜測的那樣麽。

……

卧室門外,時煜挂在自己同事的畫框上,兩個厲鬼就這麽在玄關的牆壁上開始了自己小小的慶祝會。

就在剛才,在副本NPC聊天室裏,時煜在聊天室裏收到了來自其他同事的傳訊——

他們的同事表示,在副本開場的第一天,他們就用合理的手段拿下了一個業績。

雖然大家都是“精英怪”水平的厲鬼,算起來也不是手上第一次拿到切實的業績,但這個副本的情況和以前經歷的那些實際上都不太一樣,在挂着謝bug名頭的副本裏合理拿到業績,這對他們這個NPC群體來說都能算是進步的一大步。

門外是兩個厲鬼互相慶祝的畫面,門內的輪回者正陷于頭腦風暴,明明在一個出租屋內,兩邊的氛圍卻顯得尤為割裂。

……

次日早晨,時煜挂在畫框上,和自己的同事展望美好的新的一天。

也就是在這時候,他們看見了謝臨淵無視了畫框上的那張等同于無限制黑卡的冥幣,顧自離開出租屋。

“啊這,他這是怎麽回事,明明昨天還記得帶錢的,今天他怎麽不帶你?”畫中鬼看着門板被重重地阖上,謝臨淵的背影也随之迅速消失在了門板的另一頭,忙低頭詢問畫框上的時煜。

“我也不太清楚這是個什麽情況啊,”時煜也有些摸不着頭腦,只能放空自己的大腦回憶昨天的經歷,試探性地猜測道,“難道是我昨天吓退其他輪回者的樣子做得太明顯,以至于讓他默默做了決定,決心除了飯點外就不帶我出門?”

“不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是不是有些太過直接,功利性看着強過了頭顯得不正常。明明昨天還張口閉口喊我老大的。”

畫中鬼也有些摸不準情況:“那這要怎麽辦?”

時煜:“那也沒別的辦法了,以防他和其他輪回者撞上組隊,我跟上去看看情況吧。”

“怎麽着我也是個專程綁定追蹤的NPC,相比起你現在寄居的挂畫,我現在的情況看着也比你要方便。這樣,我現在就過去監視他,如果今天我沒能回來,那事後的監察任務就要交給你了。”在說出這些話後,他就已經在心裏做好了在今天就将提前離開副本的心理準備了。

畫中鬼滿臉堅毅地接過這個重擔,盡管以他現在的情況來說可能還叫人看不清臉上的五官:“好的,之後就請交給我吧。”

“嗯。”時煜鄭重地應了一聲,随即下一秒,他就出現在了謝臨淵的口袋裏。

他被謝臨淵掏出口袋,一人一冥幣互相對視,結果最終反而是對方先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看着對方臉上那隐忍又釋然的表情,估計這會兒這個輪回者是真的認命了。這給了時煜繼續開口的底氣,并出聲強烈譴責這種偷跑還不帶老大的惡劣行徑:“小謝啊小謝,我這麽相信你,相信你會出門一定帶上你老大我,你看看你,你卻一點都不真誠。你是不是除了要花錢的時候,就不會記得我這個人了。”

“你知道我在門口的時候,看到你徑直就繞開我出門花天酒地後,我心裏有多難過麽。就是昨天那一天下來,我都只喝了一杯奶茶,光看你在那裏吃飯了,你知道我那時候心裏有多苦麽。你知道的吧,失望這種東西可是會一點點累加的。”擔心自己的話說得太過分,以至于最終達成反效果,末了時煜還适當地賣了賣慘。

謝臨淵迅速認錯,這低頭的速度都讓時煜懷疑這就是敷衍:“對不起,老大,我錯了。”

“走,我現在就帶你去吃遍小吃一條街。”

……

于是,在這一整天下來,謝臨淵當真沒去神廟,也沒去找其他輪回者組隊,帶着時煜幾乎吃遍了半個小鎮。

因為厲鬼本身就沒有什麽飽腹感,他幾乎從早上一連吃到了下午,連自己這是吃到第幾個店面都有些記不清楚了。

最開始的時候,時煜懷疑對方是想要借此來麻痹他,用溫馴的模樣來模糊自己的目的。而當他吃到最後的時候,他已經忍不住懷疑起眼前的這個輪回者,對方是不是想到了什麽用白嫖經濟搞垮副本的損招了。

……雖然靠白嫖擊敗靈異的這種事光是看着就顯得不可能,但這一旦沾上謝臨淵這個名字,事情最終的結果看着就又顯得格外撲朔迷離了起來。畢竟謝臨淵這個輪回者本身就很神奇,無論是那超出尋常的實力還是那不同常人的腦回路。

謝臨淵的這幅樣子看着實在太不正常了,這促使着時煜最後還是頂着壓力多問了這麽一句:“小、小謝啊,你今天做的這些算是把我們‘和諧友愛’的理念體現得淋漓盡致了。這确實是件好事,但這也的确看着有些太突然。”

“我們昨晚上說的那些話會不會對你造成什麽心理上的壓力,你最近是不是又碰到什麽別的意外了?”

“意外倒算不上,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謝臨淵低頭看着手上那張停下了咀嚼的冥幣,直到把人看得快發毛後,這才繼續說出了後面的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吃完了所有想吃了的,等回頭鬼氣耗盡不得不直面真正死亡後,大家應該就不會再有別的什麽遺憾了。”

說出這話時,謝臨淵臉上的表情堪稱平靜。相比起之前還帶着點忍耐的克制表情,現在的他可以說是滿臉釋然,仿佛在心裏默默地做了個不得了的決定。

“你放心,你一定能活着離開這個副本。”

……活着離開副本,真難想象這居然是一個輪回者對着副本NPC說出口的話。

時煜一聽對方說什麽放心,他瞬間就因為放不下心而開始不安了。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抱歉,各位讀者老爺們,今天就只有這點字了,也沒有額外的小劇場。

希望看到這裏的小可愛未來都能繼續心情愉悅地往下看,等會兒就給各位讀者大老爺們開個抽獎,大家一起去去黴運!

然後之後的更新時間也會跟着改到晚上,以後大家晚九點見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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