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殺青

随着最後一聲“卡”,《傾覆鷹巢》殺青。但沒有人歡呼,要看小路帶來驚喜的,也覺得他今天很殘忍。

戲已經結束,徐清也喊停了。

但厲俊友跪着大哭,一個男人哭得凄厲尖銳,說不出的刺耳。路語茗不動聲色,只是站在厲俊友身邊,任憑厲俊友抱着他的腿嚎啕。

“小路,小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不是我啊!”厲俊友上氣不接下氣,還用盡全力在為自己辯解,“我不知道那是安眠藥,是他,是那個人,他把維生素換成了安眠藥……”

厲俊友唠唠叨叨,神經質地說着,順序混亂颠倒。可即使吓成這樣,還是沒有膽說出于茂的名字。

路語茗也不失望,站着欣賞了一會兒厲俊友的軟弱,終于不耐煩,低聲呵斥:“夠了!”

厲俊友滿身恐懼,聽到這一句,立刻止住嚎啕,只是肩膀不斷抖動,雙眼無神,眼淚鼻涕一個勁淌下來。

路語茗覺得惡心,掙開厲俊友的鉗制,抓起他的衣領,揚手一巴掌揮過去:“清醒點,我是臧志明,不是小路!”

這話說的蹊跷,但卻真的有用,剛才還哭哭啼啼的厲俊友終于停了下來,只剩抽泣。

路語茗走到徐清面前:“徐導,厲俊友入戲太深,您安排個人讓他冷靜冷靜吧。”

徐清一點都不關心厲俊友的死活,倒是抓着路語茗不放:“小路啊,你還好吧?”

“嗯?”路語茗看着徐清的手,已經皺成樹皮一樣,一道道紋路蟠曲糾結。

“你出戲了麽?”

路語茗有些抗拒徐清的詢問,低頭不耐煩地說:“出了,我覺得現在挺好的。”

“那就好。”徐清猶疑不定,但還是放開路語茗,轉頭就去找祁燃,又被祁燃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樣吓一跳。

走近了,就聽見祁燃在對楚修寧說:“看,他又跟咱一開始見面時候差不多了,唔,我覺得負面能量更大呢,你滿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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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太對勁。”楚修寧抱着肩,眼神一直跟着路語茗,神色驚疑不定。

“哈,還不都是你搞得!”

說完,祁燃拔腿就走。

徐清止住腳步,環顧全場,覺得這場面太不對,哪裏有殺青的歡快氣氛?順手抓住平頂頭場務,吩咐:“你給我把厲俊友帶出去,好好冷靜。”

吩咐完,抓起導演用的大喇叭:“喂喂,各部門注意,都給老子精神點,收拾收拾,等會兒晚上吃大排檔去。”

徐清發話,衆人立刻執行。只不過,大排檔是怎麽回事?不是指的殺青酒會吧!

殺青酒會吃大排檔,當然只是句玩笑話。只是具體盛況如何,路語茗無從知曉,他沒有參加。

拍攝基地其實離S市也不遠,路語茗打的一個小時就到了楚修寧家。他下車,發了條短信給祁燃,告訴他自己打算搬回從前的住處。這樣見面機會會更少一點,路語茗也覺得心安。

估計祁燃正在high,沒有回複。這樣也好,路語茗收起手機,上樓開始收拾。

來的時候是初夏,現在已經是秋天,路語茗路過庭院,忍不住在走廊上停了下來。中秋已過,天氣開始真正轉涼,庭院裏的夏花早已經謝了,幾株菊也長得不是很好,石榴倒是結果了,紅撲撲的喜人,只是沒人采摘。

今天月色不錯,清輝落滿池塘,有魚在淺水游,鱗片上泛光。驚鹿依舊,水溢滿,“嘭”一聲響。

走廊上擺着石桌和藤椅。路語茗看了一眼,轉身上樓。

《傾覆鷹巢》拍了三個月,其實自己真正在這裏住的日子很少。但屋子裏莫名其妙多了很多東西,稀奇古怪,最要命的還有祁燃做的一只飛機模型,波音777,半人高。

路語茗只是把最初帶來的東西裝了起來,看了那個飛機模型,摸了摸,沒再動。又拿出錢包,扯出兩張卡。華睿娛樂訓期間其實沒有收入,拍戲的片酬也不是那麽快到,祁燃不管這些,倒是楚修寧,開始給了張信用卡副卡,後來又用路語茗的名字辦儲蓄卡,用得都是華睿娛樂的旗號。

論貼心細致,楚修寧不遑多讓。楚修寧一身都是好,可是他的好都不是自己的。

路語茗冷笑,猛地扔了卡,拖起行李箱下樓。日後對面不相識。

路語茗開門。現實打臉,人生何處不相逢。

“嗨!小路。”倒黴的、無處不在的永遠被牽連的平頂頭場記,“祁少讓我給你送搬家禮物。”

說完,平頂頭場記蹲下:“楚少,楚少你到家了!”

“哦。”楚修寧擡頭笑了笑,“謝謝。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路語茗拖着箱子,跟着場記走。

平頂頭場記驚詫:“你幹嘛跟着我?”

“你開車來的吧,天晚郊區沒有車,你帶我一程。”路語茗平靜地闡述。

“那楚少怎麽辦?”

“關我什麽事?”

“他喝多了啊。”場記提醒,“所有人都敬他酒,祁少和徐導簡直跟洩憤似的找他喝。”

“你覺得我信嗎?”路語茗又不傻,楚修寧還能給人道謝呢。為了證明楚修寧沒喝多,路語茗踹了他一腳:“喂,起來回去睡覺。”

“嗯!”楚修寧站起來,非常鎮定地看着路語茗,眨了眨眼睛,“哎呀。”

猛地撲上來,抱住。路語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掙脫不開:“你他媽的放手!”

“嘿嘿,路語茗!”

“嗯?”路語茗轉頭找平頂頭場記,“他剛才叫了誰?”

平頂頭場記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路語茗深吸一口氣:“楚修寧,你放開我,你剛才叫我什麽?”

楚修寧特別乖,放開手,站得也直,溫暖地笑,伸手捏了捏路語茗的臉:“路語茗!”

路語茗只覺得全身僵硬,下意識地低頭去看腳下的系統,沒有任何異樣,馬賽克跟冬眠似的安靜。

路語茗心跳如鼓,勉強鎮定,又問:“我是誰?”

楚修寧皺眉,接着氣沖沖地擡頭,大叫:“你是路語茗!你混蛋!”

路語茗揚手給了楚修寧一拳。

楚修寧是真的喝多了,但他喝多了還能很自制,如果不是亂叫名字認錯皮囊,路語茗根本看不出這是個醉鬼。

路語茗被叫了前世的名字,驚疑和焦慮無以複加,領着楚修寧進門,開了冰箱抓了冰袋就沖出來,要讓楚修寧清醒把話說明白。

結果楚少躺在沙發上就睡着了!

這個時候怎麽可以睡!

路語茗一肚子邪火,拿起冰袋就扔在了楚修寧的腦袋上,這些天的委屈怒氣全部撒出來,使勁揉他的臉:“我是誰,你他媽的倒是說啊!”

楚修寧睡夢裏被蹂躏,不滿地揮了揮爪子。也不知道徐清和祁燃是怎麽洩憤的,冰袋怎麽揉,楚修寧都沒個清醒過來的跡象。

路語茗心裏咚咚咚打鼓,幹脆拉起楚修寧推進洗手間,開了淋浴噴灑,對着楚修寧就是一通淋。

“誰混蛋啊,你居然敢罵我!”路語茗覺得恐懼和驚喜占據了他的身體,他明明用水噴楚修寧,自己也跟着冷起來。

楚修寧抱腿靠在淋浴間的角落,全身濕漉漉的。驀然擡頭,一雙眼睜開看向路語茗,迷惘如夢。

路語茗終于收手,扔掉花灑,全身顫抖半跪在楚修寧身邊。楚修寧耳邊發尖滴着誰,睫毛上都是水珠。

路語茗慢慢握住楚修寧的手,壓抑不住顫音:“楚修寧,我到底是誰?”

楚修寧乖巧地擡起頭,眨眼,水珠點點掉落:“路語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楚修寧鼓起嘴:“你是小路還是路語茗啊?你們兩個那麽像,怎麽分得清啊,太讨厭了!我覺得你是那個被我害死的路語茗,嗯,小路跟你可像了!又擰又倔,脾氣臭又直!可是他比你好啊!”

“他怎麽好了?”

“哈哈哈,偷偷告訴你吧,小路哪裏都好,最好的是,他喜歡我!”楚修寧驕傲非常,眼睛裏星星點點,煙火般絢爛,卻又短暫,“可是不行的。你是你,他是他。有區別的。不行的!”

“有什麽區別?”路語茗抓着楚修寧的手,覺得心裏異常熱,血液倒流,“告訴我好不好。他們有什麽區別。”

“不好。”楚修寧搖頭,抿緊嘴巴,“誰都不能說哦!”

路語茗恨不得用花灑敲死他,說到底,楚修寧不過是認為蕭路和路語茗比較像罷了。

路語茗自嘲地笑了笑,相像又能怎樣呢?夜風吹進淋浴間,路語茗終究不忍心,站起來找了塊浴巾,扔在了楚修寧頭上:“好了,起來了,換上衣服去睡覺。”

楚修寧很聽話,起身跟着他走,走到走廊的時候,突然停下來,楚修寧看着外間庭院,驀然伸手拉過路語茗,抱住他:“路語茗,我要怎麽辦?”

問題又回到了起點,路語茗煩不勝煩:“什麽怎麽辦?”

“我等不回你,我喜歡上別人了。”楚修寧貼在路語茗耳邊,“非要說區別……”

路語茗不動,靜靜等着楚修寧說下去。

“非要說區別,我喜歡路語茗,我……愛上小路了。”楚修寧顫抖着,胸腔起伏和路語茗的重疊,“可我,怎麽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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