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遲來的釋懷

路媽的話,是給楚修寧最高的信任。楚修寧抱住路媽:“阿姨,我一定好好拍這部電影。”

路媽拍了拍楚修寧的後背:“不要急,什麽時候拍都行。”

家人早已原諒楚修寧,路語茗替楚修寧高興。但自己前世卻沒能和家人和解,又有遺憾。路語茗低頭站在一邊,恰好被路媽看見。路媽招手:“小路也過來。”

“噌”一個人影從後面蹿出去,路雨菲搶在路語茗之前,鑽進路媽懷裏,嘤嘤嘤地哼哼。

路媽怒了,提溜起路雨菲的耳朵:“你搗什麽亂!”

“咦?不是叫我嗎?”路雨菲眨着眼站起來,無辜又迷惘。

路媽戳着路雨菲的臉:“少裝蒜!”

路雨菲嬉皮笑臉:“哎呀,在外面總被人叫小路,條件反射啦!擋不住的,不信媽你再叫聲老路試試。”

路爸一巴掌拍在了路雨菲的腦袋上。感傷氣氛一掃而空。路雨菲轉身,看向路語茗:“搶了你的福利,現在高價償還,來吧,少年,快到我的懷裏來。”

一邊說,一邊向路語茗伸出雙手。

“喂喂!”楚修寧不滿,“你這是趁機占小路便宜吧!”

“修寧哥你幹嘛要戳穿!”路雨菲跳起來,“太不給面子了!我還想裝成路人,和明星平視一下,說不定就勾搭回家了呢!不管,有便宜不占,非女漢!”

說完,路雨菲就撲向路語茗,豪放又粗犷。

路語茗看着張牙舞爪的路雨菲,惆悵一股腦沒了。剛進門他就注意到這個少女,只是自己印象裏的妹妹還紮着羊角辮嘟着嘴,圓臉蛋粉撲撲,突然變身少女,目測還是個不良的,接受起來有些困難。

路語茗的反應卻出奇敏捷,兩手并用,扯住路雨菲的臉頰,拉開距離。路雨菲瓜子臉被扯成了大餅,嘴唇卟嚕卟嚕說着外星語,好像金魚吐泡泡。

路家家風從來強硬,想要馴服誰,要麽以柔克剛,要麽硬碰硬。路語茗自然選擇後者,下手不容情,嚴正警告路雨菲:“不準親,不準摸,不準動手動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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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雨菲艱難點頭。路語茗松手,看了看路雨菲的耳朵異常不順眼,抓過來,扯下所有耳釘,才把她又拍回去:“乖,去玩兒吧。”

路雨菲比路語茗小八歲,從小愛鬧騰,父母忙工作,只有路語茗一個人照顧她。對于路雨菲,路語茗的應對已經成了不動腦的下意識。

一套動作做完,才發覺不妥。他現在對于路雨菲還是個陌生人啊。

路語茗讷讷。

“好像更喜歡你了。”路雨菲卻笑起來,陽光燦爛,不忘替自己洗白,“我戴了耳釘只是吓吓人而已。你別見怪,我可是超喜歡言十三的……”

路雨菲說着,不怕死地再次挽住路語茗的胳膊,把他往屋裏帶,留下路爸路媽和楚修寧發愣,似乎對路語茗分分鐘馴服了路雨菲有些震驚。

最後路爸咳了咳:“修寧,今天留下來吃晚飯,剛好陪我下會兒棋。”

楚修寧欣然領命,想了想又問:“阿姨,新年的臘肉還有嗎?我想吃。”

路雨菲今年二十二,已經是T大物理系的在讀研究生,摘了耳釘之後清爽又活潑。路語茗懸着一顆心終于放下——妹妹沒跑偏。

路雨菲陪着路語茗說話,可惜沒一會兒,路媽在外一聲吼,着路雨菲去買佐料。路雨菲哼了哼,回頭對路語茗說:“外面熱我去就好。你随意坐坐,要是覺得無聊就去玩電腦。我等會兒回來哈!”

體貼又周到。

屋裏剩下了路語茗一個人,他站起來,走了出去。

老屋和多年前一樣。堂屋、南北廂房,連書房毛筆擺放的位置都不曾變化。一路走過去,往事泉水般湧出來,他走到了自己從前的房間。門開着,路語茗走了進去。

房間內陳設整齊,似乎有人住了,不淩亂也不十分整齊,旅行包靠在門後。床鋪都是夏天的樣子,涼席、電扇,還有散亂放着漫畫書。只有書桌上的電腦和音響是新的。

他在書桌邊坐下,窗外的月季剛好露出一點點花瓣,左手邊老式臺歷,早就翻過被攆出去的日子,停在今天的日期上。

為什麽被趕出去?唱歌?不全是。自己的父母很放得開的,從來沒逼他學過什麽,十五歲自己要出去唱歌,也沒有阻攔。唱歌的前兩年一切都好,可漸漸地接觸的圈子廣了,看到的事情多了,某天突然開竅發現自己不喜歡異性。

回家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就說了。路爸路媽很震驚,理所當然地認為路語茗是在外學壞了。于是事情一發不可收拾,父子倆大吵一架,他就被攆了出去。

路家人的脾氣都是又臭又硬,他倔着不回去,家裏人也不來。

路爸當時放話:“有種死在外面,別回來。”

一語成谶。

他們連最後都沒帶自己回T市,而是把他安葬在了S市。心裏有怨嗎?有的。越愛他們越想不明白,怨怼反而會加深。可回來之後突然發現,似乎也沒那麽恨,甚至開始後悔當年沒有好好解釋。

路語茗陷在回憶裏,時光回溯,太多的如果沒法去實現。耳邊驀然一聲輕呼:“哥哥?”

路語茗轉過頭,看到路雨菲站在門口,手裏拿着兩個甜筒,看着路語茗發怔。

轉而,路雨菲低頭:“對不起,我又認錯人啦。”

“又?”路語茗站了起來。

“哦哦,”路雨菲恢複正常,笑了笑,“剛才你捏我臉,我就差點當你是我哥了,親的那個。他從前嫌我吵了,就那樣。”

路雨菲聊起去世的哥哥沒有一點避諱:“這裏是他從前的屋子,一直空着的。”

“我還以為有別人住了。”路語茗詫異,屋裏的陳設半新不舊,“這裏并不像閑置的樣子。”

路雨菲把一個甜筒塞給路語茗,自己在門坎上坐下,聳了聳肩:“我爸每天來這兒坐禪,看看我哥喜歡的漫畫,聽聽我哥唱過的歌什麽的,自然不算閑置。”

路語茗在路雨菲身邊坐下,拿着甜筒,愣愣的。

路雨菲不介意和他分享家事:“別看我爸整天板着臉,其實內心還是很柔軟的。我哥,親的那個,從前和他吵架離家出走了。我爸一怒,讓他別回來了。後來我哥過年都不回來了,我爸每次過節過年臉都是青的,還死倔說不回來拉到。嚴禁全家人不給去找他。啧啧,傲嬌。”

聽到“傲嬌”點評,路語茗莫名樂了。

路雨菲看他樂,拍他:“樂什麽,我跟你說這些可不是讓你樂的!”

“那你幹嘛說?”

路雨菲深沉:“我哥後來真的沒回來,我爸心裏不好受啊。我跟你說這些,是覺得你跟我哥挺像的,不如去和我爸聊聊天?說不定他心裏好受點。”

“會嗎?”路語茗質疑,又問,“你呢?”

“我?我當年沒少和我媽去偷看他的演唱會,遺憾難過自然有,但沒我家老爹程度深啊。”路雨菲極其漢子地撸起袖子,“廢什麽話,快去試試看!”

路語茗被路雨菲推到了裏屋,楚修寧正和路爸下象棋,棋差一招,被将軍。

路爸擡頭看向拉拉扯扯的兩人,冷着臉問路雨菲:“你幹嘛呢?”

路雨菲立刻把球踢給路語茗,看着路語茗撲閃撲閃地眨眼睛。

路語茗抽了抽嘴角,看到手上沒吃的甜筒:“您吃甜筒嗎?”

路爸看着甜筒,表情有點裂,搖頭。楚修寧嚷嚷:“我吃我吃。”

楚修寧被殺得太慘,想到路語茗在加州陪他老爹下過棋,棋藝似乎不凡,立刻拿過快化的甜筒,把路語茗推到路爸對面:“替我一局。”

“唉喲,快化了!修寧哥小心。”路雨菲嚷嚷,于是兩人一起遁逃,把路爸和路語茗留在了房間裏。

路語茗的棋藝是路爸一手教的,對自己老爹的招數太明了,兩人又都是少話的人,只悶聲走棋。屋子裏只有落子的清脆聲響。

兩廂厮殺,路爸居然呈現敗象,從來沒有過。路語茗微微詫異,擡起頭。

路爸的頭發早就白了一片,額頭上皺紋密布,咳了一聲突然問:“你和修寧,一對兒?”

路語茗正要走車吃卒,手一顫,手上的棋子就掉楚河漢界裏去了。心想完了,這次楚修寧要和自己一起被揍出門。

路爸擡頭望了路語茗一眼,取下自己的卒放到一邊,把路語茗的車放到該有的位置上:“別這麽吃驚。修寧說過自己的事情。”

路語茗忍不住:“您不反對?”

“他爹媽不反對,怎麽輪到我?”路爸欲言又止,“你們……都怎麽過日子?”

路語茗老實回答:“正常過。除了沒法領證,和別家也沒區別。或許比別家還好點,都沒吵過架。”

路爸沉默,舉着棋子的手卻沒放下。路語茗知道他對這件事有偏見,又不是個能輕易被勸服的,安靜等他落子。

半晌之後,路爸突然嘆息:“如果我當年弄明白點,該多好。”

十數年,橫亘在兩人間的障礙,終于因為這聲嘆息消失。只是兩人之間已經隔着兩世時光。

路語茗輕聲說:“現在也不遲,他會收到您的心意的。”

“咭,我搞了一輩子物理,不信鬼神那套。”路爸回絕得幹脆、霸道又堅決。

路語茗心酸改牙酸,這人怎麽就這麽倔:“宇宙那麽大,物理又沒搞清楚所有事。數學家還相信高階數學方程式可以将過去、現在、未來展平呢。”

這就是童年被理科父母荼毒的後遺症,雖然不懂這些,但随便說個例子還是可以的。

“我知道啊,如果時間展平能成立,那他只是被留在那段時光裏了。”路爸自言自語,突然又回轉過來,“等等,你不是演員嗎?”

路語茗循循善誘:“說到底三維動物誰不是困在一段時間裏呢?我只是覺得,您的心意,他會收到。”

路爸不語,飛象擺殺招,恢複勇猛,幾下殺得路語茗找不到北,大獲全勝。心情大好的路爸,雲淡風輕:“修寧不錯,你也挺好。你們能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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